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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兩人靜默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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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足將碰得到的箱篋几凳、立瓶屏風等踢了個漫天飛雨,以阻追兵。便在這時,搖晃的高臺終於撐不住浴桶,承重的一側“喀喇”快折斷,連著浴桶酒水轟砸於房間正中央,彈起的破片如石飛散,水卷著滿地的碎瓷裂木堆上紙門,自浸穿糊紙的門欞中將出去。

原本金碧輝煌的字號院頂層上房,此刻如遭狂風席捲,胡彥之正趁亂攜走二姝,懷裡的玉斛珠突然劇烈搐起來,恍若扶乩,掙扎到單臂環抱不住的地步“砰”的一聲,失手將少女摔落地面。

這下想走也走不得,胡彥之一把掐住玉斛珠的下巴關節,唯恐她咬了舌頭,扯過一件不知是被單或大袖的髒汙織錦,對半撕開,以乾淨的一面將她裹起,暗忖:“難道是中了毒?”運氣行遍全身,卻無一絲異狀,只恨解毒丹收在衣帶褶縫裡,此際不知於何處,沒能給不懂內功的孫自貞留一枚護身。

玉斛珠的痙攣雖劇烈,來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在他懷裡悠悠醒轉,睜眼見得是他,神情茫然不解:“胡…胡大爺?怎…怎地是你?我…怎麼了?這兒…是哪裡?”忽覺鼻下溫黏,竟是淌出一縷鮮血來。

老胡替她裹好了織錦,笑著安:“別擔心,你那惡毒的後媽再害不了你啦,胡大爺帶你離開,咱們以後都不回來。”抹去血漬,見她眼瞳裡血絲密佈,隱見溢紅,小巧的耳鼓裡亦有滲血,分明是被獅吼功一類所震、傷及顱內的徵兆,卻不知是誰人所發,何以他和孫自貞皆無異樣。忽聽一人奔過滿屋狼籍,尖聲哀喚:“…明端!”正是翠十九娘。胡彥之以另一爿織錦圍,二女一抱一攔護得嚴實,腳跟將身後一椅腳踢過了肩,右手握住戟出,得十九娘身形頓住,鼻尖離破碎的椅柱尖兒僅只一寸,滿眼都是他的懶憊笑容。

“玉伯母,一斛珠我帶走啦。她這麼會含,一定替你賺了不少錢,你就當積積陰德,讓她落了籍罷。多造浮屠免當雞啊伯母。”翠十九娘大他不過十來歲,姐姐原也叫得,被他一口一個“伯母”喊得窩火,只是關心女兒,輪不到這層計較。

視線越過了他的肩膀,揚聲道:“明端?”胡彥之心想:“明你媽的!聲東擊西你胡大爺六歲就不玩啦,無聊,幼稚!”卻聽廊間一把清麗的少女喉音應道:“娘,我回來啦。”聲音從沒聽過,口吻卻極悉。這分明是──他微一側首,瞥見勁裝漢子們讓開一道縫,出一名身穿白上衣白紗裙的苗條少女。少女拍拍一名黑衣漢子的肩頭,淡道:“那是我最歡喜的衣裳。”那人身子微佝,應是被胡彥之一腳踢斷了幾肋骨,回頭盯著她歙動的紅片刻,微一頷首,一跛一跛地走入房裡,從汙水破爛中拾起了那件藍花長褙衫子。胡彥之不覺蹙眉,而放下心來的十九娘眉黛倏凜,便於此際發難──她輕叱一聲影隨身動,逕撲向老胡身後的孫自貞!

“不好!”胡彥之驚覺回神,一抖椅腳刺她背心。豈料她這下只是虛招,牡丹裙翩轉翻繞,看不清裙下羅襪是如何變換,身影已轉回原處。胡彥之變招不及,左側空門大開,十九娘並指在他“天溪”、“期門”、“腹哀”三上各戳一記,戳得他左臂垂落,玉斛珠已連著裹錦換到十九娘手中。

翠十九娘身形輕晃,橫抱著玉斛珠退至門外,冷笑道:“斛珠兒是我金環谷的人,誰也帶不走。公子要真心歡喜她,不妨常來走走“羨舟停”上下倒履相,未敢慢怠。”將玉斛珠給身邊人,和聲道:“辛苦你啦,斛珠兒。你且安心休養,晚些我再去瞧你。”玉斛珠順從地點頭。

“多謝十九娘。”竟無一絲驚恐不悅。

忽聽一人撫掌大笑,字號頂層上房唯一的一排琉璃窗外,一名錦衫華服、頭帶氈帽,外披白裘的男子斜椅於深山老梅的椏之間,一條腿輕佻地晃呀晃的,看得人無名火起。

老胡知道這人最大的嗜好之一,就是教他人不舒服,真要生氣便遂了他的心。就像他儘管穿上這麼好看的衣服心打扮,卻仍要帶著一副廉價劣的糊紙面具一樣。他在江湖上總是自稱“鬼先生”──當然這只是他諸多身分之一──胡彥之滿以為翠十九娘也是受“鬼先生”的一股江湖勢力,如同七玄。

但接下來的一幕卻令他目瞪口呆。這頂層的廣間裡除了他和孫自貞外,所有人均不約而同單膝跪地,向著窗外的鬼面男子恭敬俯首,由翠十九娘做代表,以甜脆動聽的喉音朗道:“屬下等參見少主!”

“起來罷。”鬼先生揚了揚手裡的殘梅長枝,面具底下透出的悶溼笑聲帶著難言的惡意。

“這位胡爺也非外人,你們該喊他“二公子””胡彥之面丕變,連點的餘裕也無,堪堪一掌輕切在孫自貞頸後,總算搶在鬼先生之前將她打暈。

“住口!”他抬起頭來,咬牙切齒:“我早同你說過,我們沒有這種關係。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鬼先生哈哈大笑,彷彿覺得此說既荒謬又可憐。

“這可由不得你。人說“打虎捉賊親兄弟”血脈相連是天註定的,你既換不了全身之血,自也舍不了父母兄弟。”鬼先生怡然笑道:“你說是不是,我的好二弟?”***胡彥之一瞥伏在門外的十幾條勁裝漢子,忽覺不忍,鬼先生大喇喇地將秘密說將,是不打算讓這些人活了,就像他意圖說給孫自貞聽、好陷自己於兩難一樣,蹙眉道:“這些都是你的人,按說輪不到我可惜。

可你就為了說出口時那麼一會兒,要殺掉忒多忠心耿耿…好吧,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但斷了幾條肋骨還不肯倒下,怎麼說也是好樣的。你的心就這麼黑?”鬼先生未得接口,老胡忽又擺了擺手,笑道:“我這是廢話。你連自己的血親手足都下得了毒手,別人家生養的算什麼?就是個!我他媽是蒙了,能問忒蠢的問題。你他媽要還有心,擠出來都是墨汁摻膿,狗血砒霜!”說到後來鬚眉皆動“砰!”踢飛半張殘幾,虎虎瞪視的眼眸裡除了如雷狂怒,還多了股說不出的沉痛哀傷。

鬼先生靜靜聽著也不口,待他連珠炮似的罵完一通,才道:“你可能覺得我愛殺人,但外頭那幾位,是當年本門慘遭七大派圍剿時,從刀光劍影中披肝瀝膽奮力存活下來的門人。

“他們目睹的殺戮太慘,毫無公義可言,發誓將餘生用於報仇之上,自割了舌頭、刺聾雙耳,不食甘味不聞絃音,專心磨礪殺人伎倆。除了仇人血,什麼都無法使他們得到平靜,故稱“豺狗”我便把這樁秘密再說上幾百遍,也毋須擔心洩漏。”老胡大踢几凳時,便留意到伏在廊間的漢子們動也不動,即使修到心如止水的境界,驟聞聲響,耳後頭皮也該有輕微的搐。

連這點反應也無,只能認為是耳或有疾。聽鬼先生如是說,背脊一寒,喃喃道:“世上…有這麼無端端自殘軀體的麼?”鬼先生乜他一眼,慢條斯理道:““無端端”麼?恩遇夠厚、仇怨夠深,本就如此,有甚奇怪?對他們來說,害死我們父親的畜生,死上幾千幾萬次都不夠。若犧牲一己之樂能為他討還公道,興許是太划算的換。”胡彥之啞口無言。

“父親”二字於他本就陌生,驟爾聽聞,忽生情怯,原本氣洶洶的勢子為之一挫,滿肚子的尖刻諷刺頓失標的,冷冷哼了一聲,便不再還口。鬼先生也未乘勢進,兩人靜默片刻,還是他先開口打破僵局。

“你跑到“羨舟停”來大鬧一通,總不是隻想罵我幾句罷?我院裡已備下好酒好菜,咱們邊吃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