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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雙手抱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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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舉手阻止他。緞袖滑落肘間,出一隻欺霜賽雪、白得令人眩目的皓腕,姣好的線條宛若鶴頸。

“本門之仇,乃是東海六大門派。殺人毀家的是六大派,汙衊構陷的也是六大派,不是旁的。來,且背一遍仇人姓字與我聽。”

“背誦仇人姓字”之於過目不忘的鬼先生,自來便是懲罰,是對他出類拔萃的記憶力最大的汙辱“那人”在處罰前總會叫他跪著背一遍,從小到大皆是如此。這樣的折辱於他,怕比荊條藤鞭更難受。

“我沒錯!”他試圖辯解:“古木鳶與妖刀必有…”

“啪!”面上熱辣辣一痛,已被那隻白皙玉手扇得連轉幾圈,幾乎立足不穩,眼前金星直冒。狐異門不講什麼長幼倫理,一切由實力說話,只消逃得過避得開,沒有“恭領責罰”這碼事。

然那人出手如電,鬼先生竟未能閃開,怎麼打怎麼挨,自幼時起便如是。

“跪下。”那人臉上不見一絲火氣,似笑非笑,眼波盈盈,喉音依舊悅耳,十分動人。

“背一遍仇人的姓字給我聽聽。”鬼先生撫面屈膝,跪地時兩腿微顫,搖頭甩去一絲暈眩,喉中如抑雷滾,咬著牙低道:“第一該殺,埋皇劍冢“天筆點讖”顧挽松。第二該殺,水月停軒“紅顏冷劍”杜妝憐。第三…”一路誦去,直將兩百七十四條名號一字不漏背完。

“這些人裡,還有幾個活著?”那人問。

“四十二人。”

“所以,你親手殺了其中兩百三十二個?”

“不…”鬼先生銳氣一挫,嚅囁道:“不是。不全是我殺的。”

“你殺了十二個,我替你算著。我殺得比你多些,一共八十六,其他都教老天爺收走啦。”那人笑道:“同老天比快,咱們勝少敗多,再添幾條無關緊要的名兒,一輩子沒完。

古木鳶怎麼找上你的?對妖刀他知道多少,又是如何知曉?所圖為何,背後還有其他人否?這些,你都明白了?”鬼先生被一陣搶白,半個字也辯駁不了,眉宇間的躁悍卻大見平息,漸漸恢復理智。

“既然找上門了,躲也躲不掉,你且看他什麼玄虛。”那人含顰微抿,怡然道:“復仇這道菜,放涼了更美味。急於成事,便有通天的本領,遲早也要出破綻,授人以柄。咱們就等那個時候。”鬼先生遂成古木鳶的得力臂助,為姑的復仇大計盡心盡力,靜待老人“急於成事、出破綻”的一天。現在終於等到了。

鬼先生也想過另一組平行的“姑”存在的可能,但不旋踵即加以推翻:若真有兩組人馬,則古木鳶的秘而不宣未免無智。

情報的不對稱,將成為己方的致命要害,無論兩邊是競是合,無疑是置同志於難以預料的危險當中…就像現在這樣。古木鳶不會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他肯定是中了暗算。

出手暗算姑的,並非是競逐相同資源的平行組織,而是隱身幕後提供協助、使姑行動得以可能的大東家。若未在十方圓明殿遭遇聶冥途,這不過是可能之一罷了,但此刻鬼先生幾乎斷定自己已經找到答案。

幕後黑手狠狠扇了古木鳶一記,既是處罰也是警告:若姑就此一蹶不振,東家再出手時,便是古木鳶、乃至整個姑灰飛煙滅之…除了擁有“保命符”的人之外。

這是聶冥途捎來的訊息,代表東家向鬼先生釋出的善意。鬼先生在此又賭了一把,並未將十方圓明殿之事和盤托出,若聶冥途是古木鳶所派的暗樁,則鬼先生必死無疑。所幸他運氣一向很好。相較於賭技,賭運毋寧才是賭徒真正的才能。

“按你的算法,我倒有一半的手下成了敵人。”老人似是接受了“窩裡反”一說,口氣雖冷,卻不復先前森嚴。

微略垂眸,利劍般的殺人視線一收,屈指輕叩桌面,周身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氣場,彷彿“轟”的一聲湍輣軋,可以清楚覺思緒飛轉之際、那迫人的高速與沉重。

“您還有我。”比起銳目,鬼先生寧可面對這股思考機器般的威壓。他暗自鬆了口氣,聳肩道:“亡羊補牢,時猶未晚。若需屬下出手收拾這些叛徒…”古木鳶回過神來,拂袖道:“…不必,你還有更重要的工作。咱們鋪設這許久的暗線,重重佈局、機關算盡,臨到收割時,豈有拱手讓人之理?莫效昔安隴舊事,因小失大,擔誤了正機。”

“什麼?”素來反應機的鬼先生難得一愣。

“什麼什麼?”老人不耐煩起來,蹙眉疾

“您方才說“安隴舊事”

”鬼先生陪笑:“屬下愚魯,未能明白尊意,尚祈開解一二。”

“那是先…”老人才發現自己一時失神,無意間洩漏心緒,硬生生將後面的“帝”字了回去,面微沉,並未接口。

他從未在下屬面前談論自己。

“安隴舊事”有很長一段時間是老人的口頭禪,至少先帝還在時,這四個字就像是藤條鞭子,教訓他那武功當世無敵的主君,總是出人意表地管用。

獨孤弋揮兵西進,角逐央土王座,頭一個遇上的便是世襲安原郡公、為碧蟾朝末帝提拔為郡王,人稱“並山王”的軍頭羅鋹。

羅鋹向來看不起獨孤弋,抗擊異族期間,常派兵奇襲獨孤閥的輜重,或佔領駐軍新撤的城邑,沒少幹了趁火打劫的勾當,兩邊樑子不小。

異族北歸後,獨孤弋揮兵央土,意在天下,羅鋹無意歸附,既不放行,也沒有堂堂一決的打算,東軍遂設大營於黃泥溝,隔著郡內的大片田野遙遙盯著隴頭、並山兩城,雙方裝腔作勢地打了幾場不痛不癢的小架,死樣活氣的,骨子裡等的是夏至麥

“成大事不可無兵,擁大兵不可無糧。”老人…當時他還不算太老,尚稱壯年…對躁飛揚的青年主公如是說。

獨孤弋讀書不多,指望他研韜略,只能等下輩子投胎了。老人遂提取書中華,用最簡單的話解釋給他聽,同教莊稼漢沒兩樣。

“我懂我懂。”獨孤弋連連揮手,咧嘴道:“老龜公同咱們繞圈子,咱們隨便陪他玩兩手,等麥子了割他娘個清光,老龜公氣得殺出來,咱們再連本帶利狠狠幹他娘一把!”帥帳裡靜默片刻,旋即爆出一陣鬨笑,大夥全懂了,不用軍師多費舌。

其時獨孤閥軍勢正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猶如汲飽水的木棉。便在對峙當下,仍不斷有生力軍加入,裡頭有聽說鎮東將軍善待下屬、拎著鋤頭木想討碗飯吃的農民,也有風聞白玉京焚燬、投新主的正規部隊。

獨孤閥固然倉廩殷實,卻未必付得起逐鹿天下的代價,羅鋹以拖代變,也是掐準了這一點。隴頭城外的麥田,決定在這場長近三個月的對峙僵局裡,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雙方表面上毫無動靜,暗裡卻進行著烈的謀略鋒,謠言、死間、煽動…在連綿不絕的雨中相互衝擊,旋又湮沒於陰鬱溼冷之間,血骨糜一地蜿蜒,盡皆去,沒留下一丁點兒痕跡。

羅鋹城府之深臉皮之厚,天下皆知,但東軍擁有龍蟠、鳳翥兩大軍師,豈是好相與的?誰都料不到老人制訂的破敵良策,最後竟未成功。

““隴陌雪,灰茫茫。隴頭天,暗蒼蒼。””虎皮椅前,總掛著笑容的主帥難得拉下臉,雙手抱人的虎目掃過兩列文參武僚,瞪得眾人一一低頭:“這支歌兒城裡百姓都在唱,誰給我說說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