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166章肌膚黝黑如鐵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雖身陷異地、不知所以,忽有種心懷一寬的覺,若非不惹眼,幾乎要放聲大笑起來。恆如命人取來舊僧衣,讓眾人更換妥適,隨即分派工作,由執役僧們各自帶去幹活。這“幹活”二字卻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語黑話,而是紮紮實實地幹活兒,從打掃庭除、修剪花木、清洗大殿乃至膳房幫廚,無所不包,工作既繁雜又沉重。

饒是鄉人們平勞動慣了,也大吃不消,只是一想到一兩白銀的月資,人人都咬牙苦撐,不敢懈怠。

託了被人使喚著東奔西跑之福,耿照也摸清蓮覺寺的地理位置:原來蓮覺寺共分三院,此間之“院”非是三合兩廂、前後數重的大宅深院。

而是指分佈在阿蘭山的山之間、涵蓋數里方圓的三處聚落。蓮覺寺的主體稱之為“上座院”乃昔年東境小乘教史中的寶剎,由來已有數百年。院中大殿名曰“覺成阿羅漢殿”法院、銅鍱院、優婆離閣…等僧眾居住、修行之所皆環繞阿羅漢殿而建,名動天下的萬斤鐘樓也在此間。

在上座院之下,又以舊遺留的小乘寺院遺址,闢建出另一座富麗堂皇的庭舍,提供香客留宿之用,名為“王舍院”而與王舍院以一片園林相隔、昨夜耿照翻牆而入的“阿淨院”則是專門留宿女眾的地方。

耿照稍早遇見的小女尼清音與蘭音,便是出自此院。從大乘佛教重入東海“禮佛”已成為富人間競誇豪奢的遊戲。

舉凡送往來、婚喪喜慶,均不免要在自家支持的寺院裡辦一場沾法會,廣邀親朋好友、名人騷客參加,供養知名的僧人登壇說法。

或有名門淑媛在出嫁前,也會偕母姐或閨中密友前寺院齋戒,期間每請名僧“法語滌心”或說孝親報恩,或說姻緣因果…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蓮覺寺是越城浦左近最負盛名的寺院,王舍院、阿淨院中一年到頭都有貴客,法會及滌心齋等以繼夜,蓮燈長明。

故昨晚耿照一翻過院牆,便見燃燈如晝,恍如不夜,而那與慶如通姦的少女蓮兒,可能便是阿淨院中某家夫人的婢女。

耿照忙了一早上,他身手捷、力氣又大,過往做慣了重活兒,幹什麼都是又快又好,執役僧的頭頭愛他的利落,便喚去上座院的香積廚幫忙。

他被領著走過了一條林木蔥鬱的迤邐山道,雖近正午時分,鋪著平整青磚的林道里卻也不怎麼炎熱,撲面松風習習,令人臆一寬,十分舒

耿照本想一出阿淨院的門便奪路下山,誰知那執役僧首卻給了他一扁擔,讓他擔著兩束柴捆上山,前後又都有其他執役僧人夾道,竟無可乘之機,就這麼糊裡胡塗地進了上座院幫廚。

上午一同刷洗剃度的鄉人都在山下,只耿照一人來此。他天勤奮又好使喚,幫著洗菜生火之餘,便與廚中的另一名中年執役僧閒聊起來。

“師父,您出家多久啦?”

“沒出家!”那執役僧咧嘴一笑,挑了挑寬疏的眉頭。

“這年頭僧人出家,非得家世好、有閒錢,才能打通關節,買得一張朝廷核發的度牒。我老家在天長鎮,家裡給人種莊稼的,你說我這種出身,供得起和尚麼?況且,老子也生得不夠體面。”他的確生得矮小肥胖,皮膚黝黑,笑起來便像是一顆曬裂了的幹皺南瓜。那執役僧見耿照直髮愣,又笑道:“傻小子!大和尚們何其尊貴?有朝廷支持,又有富人供養,不會下廚來洗菜煮飯,或去打掃茅廁什麼的。

反正寺院裡有的是錢,要廚子、長工,甚至要婢女服侍起居,買進寺裡來便是啦--只消一傢伙把頭剃了,看起來也都是和尚尼姑。”耿照想起早上碰見的小女尼清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您的意思是--”

“我跟你一樣,都是剃了頭來幫忙的。這裡的人大多都是。”他壓低聲音:“我來了兩年啦。

這兒給錢又大方,一年還放我兩月的假回家瞧瞧。雖是辛苦了些,也值啊!只是人無長,我回家兩趟再回來,當初跟我一道進來的,卻都瞧不見人啦。這些個懶東西!”耿照無言地拿起菜刀,也不多瞧,雙眼怔怔定在空處,手起刀落,眨眼將削皮去子的瓠瓜片成一排微微透光的薄紙。(這便是東海的…佛。)追求普渡眾生的信仰,怎能變成這樣光怪陸離的東西?香積廚之外,忽然一人叫道:“來幾個有力氣的,快!”聲音悉,竟是恆如。廚房裡的火工頭頭一抹額汗,隨手點了幾個人:“你!你!還有你!跟恆如師父去!”提聲吼道:“就這麼多了!再少個人,午齋便等著晚上吃罷。”鐵鏟“劈哩啪啦”敲刺著鐵鑊,彷彿在發洩著火氣。恆如也不囉唆,抄起布巾往三人身上扔去:“把汗擦一擦!外衫全都換掉。

待會抬東西的時候,不許齜牙咧嘴,走路步子要穩,個個都得給我“法相莊嚴”!誰給本寺丟了臉,我扔他下後山!”耿照擦乾汗漬,換過一身乾淨的木蘭五條衣,形制與恆如、與草料倉中慶如所穿如出一轍。耿照心想:“看來,穿這木蘭僧衣的便是“如”字輩的正式弟子了。

那慶如之舉或許是他私德敗壞,與旁人無關。”恆如領著含耿照在內的四人走進庫房,命他們兩兩成對,分別以肩木扛起兩隻紮了大紅花彩的朱漆木箱。那木箱長約四尺、寬約尺半,深不過一掌餘,入手卻頗為沉重,兩人一前一後、對扛而起,連肩木都被壓得微彎。

與耿照合挑的非是香積廚內的執役僧,而是一名長相清秀的小和尚,約莫十五、六歲年紀,氣質、容與半路剃頭的雜工全然不像,應是寺中正傳。

他身形修長,膀子卻沒甚氣力,明明重量已多由耿照承擔,還沒邁步走出庫房,他已扛得臉煞白,氣吁吁。恆如冷眼一睨,哼道:“一德,你慶如師叔呢?怎到現在還沒看到人?”被喚作“一德”的小和尚低道:“回…回師伯的話,弟子不知。”不知是不堪負重抑或畏懼師伯,短短兩句應得支離破碎,上氣不接下氣。

恆如冷笑:“同住一院你也不知道哇?那沒說的,只好勞煩你幫個忙,做一回挑夫了。”一德不敢反口,低聲道:“弟…弟子自當盡力。”恆如似有意再壓他片刻,訓誡四人:“這禮物的主兒,乃是本寺法院的首座顯義大和尚,他老人家動一動指掌,全寺怕要翻得幾翻。他老人家的臉面,便是本寺的臉面,誰要是讓他老人家在貴客面前失了面子,幾條命都不夠陪!”眾人唯唯稱是,抬著禮物出了庫房,浩浩蕩蕩地來到法院。院門之外,立著一名魁梧昂藏、濃眉鷹目的壯年僧人,身旁有六七名身穿木蘭僧衣的弟子簇擁,益發凸顯他的高大結實,強健的體魄幾鼓破織著金絡的大紅褂子,緊繃的袈裟上浮出虯勁的肌線條。

顯義大和尚蓄著修剪齊整的燕髭,肌膚黝黑如鐵,合什站立的姿態猶如一杆鐵鑄就的獨腳銅人。他瞥了行禮的恆如一眼,低聲道:“慶如呢?”聲音沉如磨鐵,音的餘震彷彿都在喉間腹裡滾動。

“啟稟師父,慶如師弟尚未出現。”恆如恭謹地回答,眉目間平平淡淡的不見喜怒。

“晚點再找找。”顯義大和尚道。

“是!弟子遵命。”山門外一陣螺角聲起,低嗚地吹了進來。顯義大和尚濃眉一動:“貴客來了!”巨靈神似的壯長腿跨出院門,率領眾弟子一齊列隊接。

耿照也退到一旁,還未放下肩上的大紅木匣,門外知客僧扯開宏亮的嗓門悠悠唱名,卻嚇得他魂飛魄散:“東海道臬臺司衙門、經略使遲鳳鈞遲大人拜山,本山弟子恭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