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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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要談了吧,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急什麼呢。”
“就權作閒聊吧。”志摩不做聲了。
“到了柏林後,我想了很多,主要是關於我們兩人的婚姻…”志摩瞧著幼儀的嘴,想制止她。幼儀擺擺手。
“我無意中讀到一本小冊子,裡面有彌爾敦、馬克思等人關於婚姻和離婚問題的論述,讀了以後想很多。我知道,你對我是沒有愛情的…”
“你少說點吧,會累壞的!”
“不、這也是我對你的最後談話了。我說輕點慢點,不礙事的。
你是一個善良的人,這我知道。我無法贏得你的愛情,這是我福薄,完全不能怨你…”志摩的眼淚快要掉下來了,幼儀卻並不傷。
“阿儀,我求求你,別再說了!”
“志摩,讓我說完吧。我想過了,前前後後,翻來覆去都想過了。既然你對我沒有愛情,我們繼續在一起過夫生活,還要生育,對你我來說都是可悲的,所以我決心來德國;既然這樣不明不白地拖著吊著,有名而無實,倒還不如干乾脆脆合法合理地…”志摩按面而泣,久久把頭掩在掌心裡。
“志摩,何必傷心呢?你太容易動情了,所以你總是吃苦頭。”志摩淚滿面地抬起頭,哽咽地說:“阿儀,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對你陪不是!你不痛苦不傷心是假的!是因為你的理比我堅強,能夠自制!我本來想對你說,向你提出離婚,因為這不自主、沒有愛情的生活是絞殺我們生命活力的繩索;我本來想讓你讀了一段時期書以後真正認識到自由的含義,再心平氣和地在自由的意志下償還彼此的自由,想不到現在,由你主動提出來了!”
“你提,我提,不是一樣?這才是平等、自由呢。”
“不,阿份,小彼得剛剛出世,照中國人的良心,我何忍…”
“這又何妨!”幼儀平靜地一笑“既然有了悟覺,遲早有何區別?小彼得明年也是小的,後年也還是小,離他成年,還早著哩,你的又拘泥起來了。”志摩跪在幼儀前,緊握她的手。
“阿儀,你為我而犧牲…。”
“不是犧牲,志摩,這樣說你又自相矛盾了。”幼儀也緊握住志摩的手“如果說,去年來柏林時我是抱著犧牲的心情的話,那麼,此刻,就不是了,完全不是了。我還你自由,也向你索還我的自由“阿儀,答應我,永遠做我的知己,好朋友。我們的阿歡和彼得,永遠是聯結我們的友情的紐帶…”
“當然!”幼儀笑了,捧起埋在褥中間的志摩的頭“滿月以後,我們就把手續辦一辦,然後我陪你去柏林各地玩玩。你寫封信去叫西瀅也來玩玩吧。”三月,風吹開百花的季節,志摩和幼儀,由吳經熊和金嶽霖二位作證,在柏林正式離了婚。
志摩的心情是沉重的。看著襁褓中的小彼得那可愛的模樣,想起這個小嬰孩的父母已經不再是夫,志摩只到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倒是剛剛坐滿月子的幼儀勸他打起神來,丟開一切領惱,勇敢地面對新的生活…
西瀅應約來了,志摩同他和魏禮賢一起去了魏瑪、耶拿,訪問了歌德和席勒的故居。這次在德國,他還結識了徐悲鴻。
回到康橋後,家裡的信來了。父親狂怒的呵責聲從紙上直跳出來,指責他不孝不仁,忘恩負義,聲明寧可不要兒子卻不能不要媳婦,張幼儀可以不是徐志摩的子,卻不能不是徐家的少。
梁啟超老師的勸阻信也來了:…其一,萬不容以他人之痛苦,易自己之快樂,弟之此舉,其子弟將來之快樂能得與否,殆茫如捕風,然先已予多數人以無量之苦痛。其二;戀愛神聖為今之少年所樂道…茲事益可遇而不可求。…況多情多之人,其幻想起落鵲突,而滿足得寧貼也極難,所夢想之神聖境界終不可得,徒以煩惱終身已耳。…嗚呼志摩!
天下豈有圓滿之宇宙?
…
當知吾倍以不求圓滿為生活態度,斯可以領略生活之妙味矣…若沉於不可處得之夢境,挫折數次,生意盡矣,鬱邑詫傺以死,死為無名,死猶可也,最可畏者,不生不死而墮落至不復能自拔。嗚呼志摩,可無懼耶!可無懼耶!
任公是志摩最崇敬的師長,父親的責備可以置之一邊,老師勸訓斥卻不能不作解釋。
他揮毫作答:…我之甘冒世之不韙,竭全力以鬥者,非特求免兇慘之苦痛,實求良心之安頓,求人格之確立,求靈魂之救度耳。人誰不求庸福?人誰不安現成?入誰不畏艱險?
然且有突圍而出者,天豈得已而然哉?
我將於茫茫人海申訪我唯一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嗟夫我師!我嘗奮我靈魂之髓,以凝成一理想之明珠,涵之以熱滿之心血,朗照我深奧之靈府。而庸俗忌之嫉之,輒麻木其靈魂,搗碎其理想,殺滅其希望,汙毀其純潔,我之不入墮落,入庸德,入早汙,其凡入微矣!
吾愛吾師,否更愛真理。志摩深信理想的人生,必須有自由,必須有愛,必須有美。他深信三位一體的人生是可追求的,可以用純潔的心血培養出來的。
僵持了一段時間,父親的第二封信來了。簡短而冰冷的兩點決定:一,將幼儀收為寄女,侯其回國後仍在徐家掌權理財;二,兒子既然不願尊重家庭和父母,可以永不回來,並從即起,停止一切費用供給。
父親的憤怒沒有使他懼怕,但父親的不寬恕、不諒解,冷淡、摒棄,卻使他異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