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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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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轉過臉去了。果然,她還是那樣的姿態,那樣的目光。

他也大膽地對望著她。

他只看見兩隻大眼睛,兩隻閃著黑光芒的大眼睛,兩隻陌生而又親切,羞澀而又熱情的少女的大眼睛。

的光芒愈來愈大,變成兩個大大的光環,在轉動,在煥發。

慢慢地這兩個光環籠罩了這擺設著嶄新雕花紅木傢俱的房間,籠罩了這個戴金絲邊眼鏡、早在中學時代就在校刊上發表過關於鐳錠與地球歷史的文章的北京大學預科班學生。

他曾經在那些他心愛的有光紙上排滿石印細字的小說裡看見過這對黑的大眼睛。…高臺上,纖纖玉手一揚,掛著紅綾的綵球拋向一個陌生的男子。遺落珠鳳一隻,被洛陽才子拾去,男扮女妝,樓臺幽會。落魄書生凍臥雪地,被過路賣卜先生救去,延留家中苦讀,與獨女私訂終身…這些平庸而又動人的故事裡的女主人公不都是有著這樣的一雙黑大眼睛嗎?他慢慢地溶進這個光環,就像走進一個奇妙的故事。

他在那雙黑的眼睛裡找到了從故紙上繚繞而起的如煙似縷的夢…

一對素昧平生,互不瞭解的少男少女,就這樣,在時俗和家族利益的支配下結合而成夫

電燈關了。

兩支龍鳳花燭頂著紅紅的火焰,滋滋地作響,滴著塗金的紅燭油。據說,一雙花燭,一支代表丈夫,一支代表子。哪支蠟燭先燃盡,誰就先離開人間。

他和她都未曾留意:一支紅燭半夜裡熄滅了,一支孤獨地燃燒到天明。

(三)天氣悶熱。庭院裡的蟬嘶一刻不停,叫得人心裡煩躁。

章序暑假剛回家,在裡間午憩。幼儀在外間縫製一件墨綠的小斗篷,這是她為剛生下三個月的兒子阿歡準備明年週歲時的禮物。他們結婚已三年了。

有人輕輕敲著房門。她放下手中的活計。門外是老僕人家麟,高個子,駝背。

“少,老爺在前廳與客人商議鐵路的事情,醬園裡差人來報信:夥計們又在鬨鬧。老爺吩咐請少爺去應付一下。”

“少爺昨天才回來,坐火車累了,剛剛睡下。”

“老爺這樣關照的。”家麟為難地說。

“那麼,”她想了一想“我去。”

“少自己去?”

“嗯。老爺有事,先別去回覆了。等我辦好了再去稟告。你在大門外等我,我換一件衣服。”徐家是硤石鎮首富,明代正德年間從海鹽縣花巷裡遷居於此,一直經商至今,到徐申如時,因與南通張謇友善,更促使他立志興辦實業建設。在本鎮,除了獨資經營徐裕豐醬園外,還和人合資開設裕通錢莊、人和調莊、硤石電燈廠、雙山習藝所。

最近醬園生意不景氣,徐申如要將範圍縮小一些,準備調派一部分工人到雙山習藝所去。工人們不願意離開悉的工作場所,吵鬧了幾次。這一次鬧事最兇,停了半天工。家麟在路上將這情況告訴少

幼儀一面聽,一面在心裡盤算著應付的辦法。

硤石鎮的街道排列宛若一個“非”字,中間貫串一條狹窄的河道,四周輻著蛛網似的小河港,上面架著一座座石制的、木造的小橋。

幼儀走過三座橋,來到裕豐醬園。

賬房先生一見少,趕緊將她進賬房間。幼儀簡單地問明情況,就直接到工場去。所謂工場,只是一個天大院子加七八間矮房而且整個院子散發出一陣濃郁的腐酸氣味,幾十只大醬缸,有的有蓋,有的無蓋。不管有蓋無蓋,缸邊都有成百上千只蒼蠅嗡嗡地飛來飛去。

醬園裡有四十幾個工人,有做醬師傅,有雜務工,還有學徒,現在都停了活擠在院子裡,有靠在醬缸上的,有坐在壓缸用的大石塊上的,有蹲在牆角明涼處的,有菸的,有用細竹枝招耳朵的。天熱,穿坎肩的只有幾個,大多是赤著身子,身上的皮膚也成了醬

幼儀由賬房先生陪著走進工場,工人中起了一陣騷動。雍容華貴的‮婦少‬突然出現在一群衣履不整的漢子面前,這種強烈的對比,使他們到彆扭、尷尬。

“這是少。老爺吩咐,有什麼話可對少說。”賬房先生說完話就打開黑紙摺扇替少打風。

幼儀向他擺了擺手,面上掛著一絲笑意對著工人說:“你們替醬園出了不少力,這個,老爺知道。近來生意不好,你們也清楚。老爺想讓你們中間一部分人去雙山習藝所幫幫忙,等生意忙了,再回來。這個對你們好,對醬園也好的辦法,為什麼要反對呢?”工人們相互望望,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後,大家向一個穿坎肩的中年工人看去。他走前一步,向幼儀彎了彎

“生意不好,曉得;老爺待我們好,曉得;雙山那邊活兒輕,曉得。只是,只是大家在這裡慣了,誰也不情願去陌生地方,又怕回不來。請老爺開恩,讓我們在這裡照老樣子幹下去吧。”他一面說,一面捻著坎肩的下襬向下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