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不知道是誰通知了阿唯,安離開兩個多月後的一天,他突然叩響了房門。
當時我剛出院還沒有上班。開門看見阿唯的瞬間,我竟有些茫然。他的頭髮更長了,燙成大大的波,鬆鬆地在腦後束上,一身黑的衣褲看上去很嚴肅。
比起兩年前出國時,他整體給人的覺是:更像個藝術家了。我去客廳給他倒了杯水,回到自己房間時,他正在凝視著相框裡我和安的照片。
我很不好意思地收拾亂作一團的東西,和他閒聊起來。…“江南,你瘦得厲害。手術後恢復得不好?”他很自然地轉移前一個話題。
對於瘦,我自己再清楚不過了。比起他出國前,少說也要少了15斤,當然是一目瞭然的。但我沒想到他知道手術的事,他太靈通了。我不由得在目光中出驚訝。
“其實我一直和大家有聯繫,包括寧帆,只有和你漸漸少了。直到大概半年前,完全斷了。”他笑得有些勉強“虧你當時還說不會忘了我。”我不敢正視他,我沒有遵守自己的承諾,現在被指責也是無可厚非的。
“你身體還好吧?”
“好的,雖然瘦,可我倒覺得還好。現在不就要的是苗條嗎。”我給他把水續滿。
“你還是原來那樣兒,表面上什麼都沒有,把事兒都裝在心裡。”他真是一針見血。
“我?我有嗎?”我故作輕鬆。
“你還沒上班?”
“下禮拜就去了。”我衝他笑笑。
“江南,人死是不能復生,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看著我扣放著的相框“看開點吧。”
“是啊,我已經看開許多了,要不你早就看不見我了。”我是帶著一點兒玩笑的語調的。他吃驚地看著我“他的死真的就讓你那麼痛不生嗎?”
“不是,”頓了一下,我看著他“是有點生不如死。”
“江南,你瘋了?”他有些恐懼,更多的是責備,睜大了眼睛盯著我。
“是啊,我媽不止一次這麼說我了。”
“那你乾脆死了好了,也省得我們跟著著急。”他顯得很生氣。我見他真的有些急了,轉而笑了笑“行了,我不是好好的嗎?”阿唯認真地看著我,很輕地問:“那你現在過得好嗎?”我無從回答。我仍沒完全擺脫安的離開給我帶來的痛苦與落寞,雖然在旁人看來我已經好了很多,但真正怎麼想的,也只有我自己清楚。
他低著頭,手裡握著水杯輕輕地“江南,我不說你也知道的。當初我出國不為別的,就是想找個看不見你的地方,讓自己冷靜一下。安在的時候我一點機會也沒有,現在他走了,我是不是能被你考慮一下?”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知道你們的事那天晚上,我有句話說了一半,你還記得嗎?”我不記得了,很不好意思,只好靜靜地等待他的下文。他很尷尬地笑了“我說‘如果…’,其實我當時是想問你,‘如果沒有安,你會不會選擇我’?”我一直都很欣賞阿唯的勇氣,他總是能適時地把一些驚人的問題平靜地問出口。當初的那句“我們是一樣的人嗎?”還有“你的那個他是平安對嗎?”幾乎是沒有任何語氣起伏,很輕易就脫口而出的。如今,同樣難以作答的問題又一次擺在了我面前。
“你不用勉強,我就想聽你的真心話。”他放下水杯,靜靜地看著我,等待著答案。
“阿唯,要是我會考慮的話,你肯定是第一個。”他的目光有些茫然,有些受傷。
“除了安,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力氣愛第二個人。”我有些哽咽。沉默,就像一把橫在黑暗之中的利刃,割破了我們。疼痛使我們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卻抓不到它。雖然拼命掙扎,竭盡全力,卻仍救不了彼此。
“其實,我在英國有朋友了,是在那裡的一個同學。我們往快一年了。”他依舊是特有的沉穩“他是當地人,長得一點兒也不像你,可是和你一樣,臉上有一道疤。”說完他輕輕地笑了“要說,他那道疤和你的還真像呢。”是啊,我仍舊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就開玩笑地說:“你的疤可真個。”我當時還覺得他在諷刺我,很不喜歡他的語調。可後來識了,才瞭解他就是那樣一個直來直去的人。
“可是,他那道疤卻與我無關。”他似乎在自言自語。看來關於我那道疤的來歷,他也是心如明鏡了。面對著他有些痛苦的表情,我什麼也不會說,什麼也不敢說。我怕我一開口就會在他原本已經很深的傷口上無情地再撒把鹽,而這傷口又恰恰是我給的。我不能那麼殘酷。
“江南,”他有些動地說“我比他更愛你都不行嗎?”
“孩子,別再胡鬧了,老大不小了,該懂事了。”眼前又是我媽很是憔悴的臉。就因為她瞭解我們從小那種深刻的情,瞭解安的病,所以之後都沒有再說什麼。直到安離開了,她才哭著說“小安人都走了,你也該收收心了!”我答應了她,不會再有第二個“安”了,永遠不會再有,也不可能再有了。我腦子裡很亂。在我剛失去最愛時,讓我去選擇做好兒子還是另一個人的愛人,無論對我還是已經離開的安,都太殘酷了。我本想不了太多。我心裡只有一個安,再容不下其他的任何。既然不能全身心地去愛另一個人,何必要害他陷得更深呢?即使我給不了他愛情,也沒有權力再讓他為我受苦。
除了以一種拒絕外,我別無它法。所以我對阿唯搖頭。
“我可以等的,難道你以後要結婚嗎?”他有些歇斯底里“你還這麼年輕啊!”
“是啊,他比我更年輕。”我自言自語般地看著他。內心被一種無以名狀的情充得滿滿的。這是怎麼回事啊?是我在做夢嗎?昨天他還穿著我那條舊牛仔褲,挽起一大塊,在我懷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試考沒考好,怕是又要捱打了。
一轉眼,他就快和我一般高了,追著我在雪地裡亂跑,挽著手在燈下散步。突然,他就說自己得了腦瘤,然後看不見我,又坐進了輪椅…直到,他完全遮在白單子裡,再也沒有看我一眼,再也沒有衝我笑…天吶,我不敢相信,比我還年輕的生命就這麼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陪伴了我22年的善良的安,溫順的安…我真希望,希望一覺醒來,還是四合院屋裡那張單人上,一開門還是安在對門叫我“江南哥哥”我真希望…想著這一切,我無法控制自己,搐得說不出話了。阿唯摟住了我,像兩年前他安我時一樣,想讓我靠在他的懷裡,可我再一次推開了,依舊和兩年前一樣。
我曾經、現在、甚至將來都不會習慣除了安以外任何人的膛吧?雖然他們可能比他更寬闊、更結實、更溫暖,但是我卻受不到與之對應的安全、歸屬。因為他們不是我的依靠,不能讓我安心。
“他真幸福,幸福得讓我妒忌。”阿唯放開我,坐在我身邊同樣地擦眼淚。…我媽只知道他是我國外回來的朋友,將近傍晚要留他吃飯時,他卻說要走了。送他到路口,他問我用不用人陪,我很坦然地笑了“兩個月都過去了,要幹傻事早就幹了。”他笑了笑,伸手攔了車“我只是回來看看你,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後天我就回那邊了,這次別忘了和我聯繫。”我一直以為他在放假的,沒想到是特意為看我才回來,頓時更覺得對不住他。
“我們都希望你快樂,包括他,我想。”他鑽進車裡,在合上車門的同時說了聲“保重”車子漸行漸遠,在我即將看不清時,他猛地轉身,隔著有些朦朧的後玻璃,用手語比出了那三個字“我愛你”那是以前寧帆教我們的,她以兄弟和我們相稱,並說我們要相親相愛。
遺憾的是那輛出租開得太快了,要不就是我動作太慢了,還來不及回覆他同樣的手勢,車已經消失在茫茫車中了…深秋的傍晚,我一個人佇立在蕭瑟的風裡,覺得有些寒冷。
路燈一盞接一盞點亮,好象我對生活的熱情,又一點接一點回歸到身體裡…那晚我去了安的房間,寫字檯中間的屜原來一直被他鎖著的,想必是平心整理東西時打開的。
拉開屜的同時,眼淚也不聽話地落了進去。那裡面是很多零七雜八的東西,小時候玩過的洋畫、彈球、塑料小人兒…還有那個編了一半的中國結,他曾舉著圖樣告訴我,那叫“平安結”可我說不好看,所以他沒有繼續編完…最裡面放著兩個厚厚的筆記本…我不知道自己是它們的第幾個讀者,但我敢肯定,我是最有觸的一個。
那是從他上職高時開始寫的記。最初記得很稀疏,有時甚至兩個星期一篇,而內容幾乎全是他內心的惑。後來,我便逐漸成為了他的主題。到他得病後,有時甚至一天寫好幾篇,差不多記錄的都是我們的事情。
從那裡面,我看到了很多不曾看到的東西,關於他的妒忌,他的自卑,他的懷疑以及種種,我可以讀懂他當時的心情,所以又會覺得更放不下他。
其中他這樣寫阿唯:“見過後才知道他的優秀與出眾。我不喜歡他,雖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見面。他看我的眼神和別人不同,尤其他和南說話的語氣,讓我覺得他對我有敵意。
他的才能和樣子是我沒有的,若是南和他在一起,我可能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的記裡對我用的都只是一個“南”字,是他從沒有親口喊出的親暱。
安,你這個小傻瓜,既然那麼在乎我,卻總是對我吝惜那三個字。為什麼你就不能多表達一些呢?你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為的就是讓我不要陷得更深,可是你知道嗎?我已經沒有辦法忘記我們的一切了。
我心甘情願被這段情俘虜一生,因為我們都把最好的愛留給了彼此。對此我很高興,也很滿足。他在記裡隱藏了太多內心的情,讓我看得只想留淚。
但就好象是又重新把他認識一遍,心裡滿是他的樣子。那一晚我想了很多,或許我的人生並不會有什麼不同,有一個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著我,並被我愛著,只是他等在某個地方,等我有一天找到他…躺在那張上,耳邊似乎又是他的聲音“給我唱首歌吧。”
“我這破鑼嗓子怎麼能唱歌啊?”
“唱《共同度過》。”他本不理會我的話。
“粵語的?高難度吶?”
“快點兒,快點兒!”他催促著。
“不是有磁帶嗎?”
“我要聽現場的。”
“現場的可是要做噩夢的,聽磁帶吧,肯定是美夢。”
“我什麼夢也不想做,就是想聽你唱歌。”他在我懷裡固執著…那是我悉的,他的頑皮的固執,我從來是無計可施。
耳邊不覺又響起那有些傷的旋律:垂下眼睛熄了燈回望這一段人生望見當天今天即使多轉變你都也一意跟我同行曾在我的失意天疑問究竟為何生但你驅使我擔起灰暗勇敢去面人生若我可再活多一次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著你共去寫一生的句子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我都盼面前仍是你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沒什麼可給你但求憑這闕歌謝謝你風雨裡都不退願陪著我暫別今天的你但求憑我愛火活在你心內分開也像同度過…那夜,我抱著他的記睡著了,安穩得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