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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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尼克躺在貝克法官辦公室的上.煩燥不安。他光著身子,只穿了條短褲,渾身都在出汗,油光光的覺。睡覺前最後一個顧慮就是他明天早上就要離開人世,昨天晚上,他已經為此一宿沒閤眼了。他一直在發燒,睡夢中一直出現那個黑衣人,他總覺得那個黑衣人會在他睡覺的時候把他帶離人間。
很奇怪,被雷·布思挖過的那隻眼睛已經疼了兩天了,但是到了第三天,那種就像巨大的夾鉗被旋進腦袋中的劇痛已經消退了,只是在隱隱作痛。當他試著用那隻眼睛看時,眼前只是灰濛濛的模糊一片,其中有人影在動,好像是在動,但是要送他命的並不是眼傷;而是因為他腿部被子彈擦傷了。
他沒有把腿部消毒就走了。當時因為眼部的劇痛,他幾乎就沒有在意,擦傷沿著右腿蔓延開來,直到膝蓋;又過了一天,右腿的整個側面都紅了,肌似乎也開始疼痛。
他曾經一瘸一拐地走到索姆斯醫生的辦公室,拿來了一瓶過氧化氫,把一整瓶都倒到傷口上,傷口已擴散到有10英寸長,這實際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到那天晚上,整條腿都在痛,就像牙齒爛掉時的覺一樣,皮層下面血中毒出現的紅的血線已經從傷口向四周擴散,傷口開始結痂。
7月1那天,他又下到索姆斯的辦公室、搜遍整個藥櫥,想找一些盤尼西林。他找到了一些,猶豫了一會兒,下了其中一個樣品藥包裡的兩片藥。他很清楚,如果他體內強烈排斥盤尼西林的話,它就會死.但是如果不下藥的話,他會死得更慘。染蔓延得越來越快,他並沒有死於盤尼西林,但傷熱也沒有任何好的進展。
到昨天中午,他一直髮著高燒,他件疑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是神志不清。他有大量的食物,但就是不想吃;只想一杯杯地喝貝克辦公室冰箱裡的蒸餾水。他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冰箱裡的水就差不多沒了,尼克不知道還能不能到。發燒的時候,他管不了那麼多。很快他就死了,沒有什麼再讓他擔心的事了。他並不怕死,但一想起疼痛和憂慮將離他遠去他就如釋重負。他到腿部陣陣痛、瘙癢、灼燒著。
在雷·布思企圖謀害他之後的那些夜夜,他的睡眠簡直就不像睡眠,噩夢就像洪水般向他襲來,好像每一個他所認識的人都來向他告別。魯迪指著白紙說:“你就是這頁空白。”他的母親幫助他在另一頁白紙上畫線和圈圈,為他和純潔的子成婚。她說:“尼克,親愛的,那就是你。”珍妮·貝克把頭轉到枕頭的另一邊說:“約翰,我可憐的約翰”在夢中,索姆斯醫生再三要求約翰脫去襯衣。雷·布思不停地說:“抓住他,我要整整他,狗孃養的,竟敢謀害我,我要抓住他。”和他一生中做的其他夢不一樣,尼克不須用讀法來理解。實際上他能聽見人們說什麼。這些夢簡直清晰得難以置信。當他疼醒的時候,夢就逐漸消失。當他再次沉入睡夢中時,新的場景又開始浮現。有兩次夢中出現的人是他從未見過的,當他醒來時,這兩次夢他記得最清楚。
他身處高地,地面就像一張地勢圖一樣伸展開。這是片荒漠之地,星星高懸在上空,在他身邊有一個男人,不,不是一個人,只是個人影。就好像從現實中剪出來的一樣,站在他身邊的實際上是人的背影,在人影中有個黑,人影低語道:如果你跪下來向我做拜,所有你見到的東西都歸你所有。尼克搖了搖頭,想從可怕的懸崖邊走開,害怕人影會伸出它黑的臂膀,把他從懸崖邊推下去。
“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你只是搖頭?”在夢中,尼克做了一個他醒著的時候做過許多次的動作。把他的手指貼在上,然後手掌貼著嗓子…爾後他就聽見自己非常清晰地說,聲音相當悅耳:“我不能大聲談,但可以輕聲說話。”
“但你能大聲說話,只要你想,你就能。”尼克伸出手摸了摸人影,他的恐懼傾刻間在驚奇和狂喜的洪中一衝而淨。但是當他的手接近人影的肩膀時,人影卻變得冰涼,冰得就像是他把它燒焦了一樣。他猛地推開人影,指節上已經結起了冰塊。人影已走近他,他聽見那個黑衣人影的聲音,遠處的夜間覓食的鳥叫聲,還有無休止的呼呼的風聲。他被這種奇怪的覺嚇得目瞪口呆。他細細品味到一個新的境界,以前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現在它已經出現了。他在傾聽各種聲音。他好像不需要人告知就知道什麼是什麼。它們聽起來很美。美妙的聲音,他的手指在他的襯衫中蹭來蹭去,驚詫於指甲在棉織品上的颯颯聲。
黑衣人又轉身向他走來,尼克異常恐懼,這個傢伙,不管它是什麼東西,是不會白白地創造奇蹟的。
“如果你跪下來求我。”尼克把他的手捂在臉上,因為他想要那個黑衣人在荒漠的高地上給他展示的所有東西:城市、女人、財富、力量。但他想聽的就是他的指甲在襯衫上發出的令人心悅的聲音,夜午後時鐘在空房子裡的嘀嗒聲,還有那淅淅瀝瀝的雨聲。
但是那黑衣人卻說不,冰涼的覺又向他襲來,他被推了下去,頭朝底腳朝上地往下掉,他穿過雲層,最後跌落到一片玉米地中。
玉米地?
是,玉米地。這是另一個夢,就像這樣攪和在一起,夢與夢之間沒有分界線,簡直無法區別。他身在玉米地裡,綠的玉米地。散發出夏的泥土味、牛糞味和生長的作物的味道。他站起身,開始向他看見的田間的小路走去。當他覺到可以看見盪漾在7月的玉米地中箭一般的綠葉和其他植物之間時,他停住了腳步。
——音樂?
是的,真是種獨特的音樂。在夢中他想“這麼說那就是他的意思?”它來自於正前方,他循聲而去,想看一看這種獨特的連貫的美妙的聲音是不是出自於一種叫作“鋼琴”或“號角”或“提琴“或其他的樂器。
鼻孔裡呼到的是酷暑的熱氣,頭頂上是一片蔚藍的天空,耳際傳來美妙的樂曲。尼克在夢中體驗從未有過的快樂。當他走近發出聲音的地方時,伴隨著音樂傳來歌聲,聲音蒼老得就像黑的皮革,把詞連貫起來,歌曲就像是燉一樣,經常加熱也不會喪失固有的風味。尼克被引住了,他循聲而去。
“我獨自來到花園,珠還在玫瑰花上閃閃發光。
我聽到的歌聲,傳進我的耳畔。
上帝之子開放了。
他和我一起漫步,他和我一起談天,告訴我我屬於他我們呆在這兒一起分享快樂。
其他任何人都不知曉。”當一段歌聲終了時,尼克撥開玉米叢走到小路盡頭,田間的空處有一間小木屋,充其量就是個棚子,左邊放著一個生鏽的垃圾桶,右側掛著一箇舊輪胎做的鞦韆。它從一棵蘋果樹懸掛下來,蘋果樹扭曲著,卻綠油油地充滿了生命活力。門廊傾斜著伸展出來,亂七八糟的舊雜物掛在佈滿油汙的支撐物上,窗戶大開著,和煦的夏風吹拂著破舊的白窗簾。屋頂上豎著一個凹凸不平且被燻黑的鍍鋅鐵皮煙囪,以其自身的一種陳舊的古怪的角度向外突出。房子地處空曠處,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玉米,只是在北方被一條延伸到地平線上的土路所截斷;只有在那個時候尼克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內布拉斯加是奧馬哈西部,奧西奧拉偏北部,泥土道路的遠處有哥倫布坐落在普拉特北岸。
坐在門廊上的是美國最老的一位婦人,一個長著滿頭稀鬆白髮的黑人,穿著一條家常的便裙。她看起來如此瘦弱,午後的勁風幾乎可以颳走她。送到蔚藍的高空,可以一直把她送到科羅拉多州的朱爾斯堡。她正在彈奏的樂器(也許正是這個樂器才把她固定下來,讓她的身體不至於離開地面,)是一把“吉它”尼克在夢中想“吉它”的聲音聽起來就是這樣,真美妙,他認為這一天餘下的時間他就可以呆在原地,看著年老的黑女人支撐著坐在門廊上,周圍是內布拉斯加廣闊的玉米地,站在奧馬哈的西部,波克里的奧西奧拉往北一點的地方,仔細聆聽,她的臉上堆滿皺紋,就像一張無人定居的州地圖一樣,黝黑的皮包骨的顴骨上是一條條河和峽谷,下巴骨下面是懸崖峭壁,還有她前額上的有如綿延起伏小丘般突起的骨頭,以及那有如似的眼窩。
她又和著那把老吉它開始唱起歌來。
“上帝啊,您會來這兒嗎?
噢,上帝啊!您會來這兒嗎?
上帝你會來這兒嗎?
因為,現在正是需要您的時候。
噢,現在正是需要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