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路見不平一聲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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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我去麻三那裡找了王東,問他在這兒幹得順不順心。王東丟下手裡的活兒,蔫蔫地說,還行吧,累不著,就是憋悶,沒有那邊熱鬧。麻三湊過來說,東東心野著呢,還想讓我做槍,他要販賣軍火,跟國際上的軍火販子接軌。我知道王東的心思不在這裡,想勸他回去,當著麻三的面兒又沒提,有一搭無一搭地說些過去的事情。說到麻三做槍的事情,我問,三哥現在還做那玩意兒嗎?麻三嚇得臉都黃了,哪敢哪敢?不想留著眼腚兒攢糞了那是。開了一陣玩笑,可智帶著幾個民工進來了,一見我就笑:“跟劉梅處上了吧?”我說,沒呢,她太漂亮了,我不敢“抻動”可智說,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肯定還想著小黃樓裡的那個姑娘,人家早走了,你找不到的。我忽然覺得他這話裡有話,莫非他有楊波的消息?拉著他走到了門口。可智好象故意躲我,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大寬,我辭職了,現在幹自己的,承包工程呢,幹鋼結構…”
“我知道。趙哥,”我伸出一指頭,一下一下地點他的口“咱哥兒倆的關係不錯吧?”
“這是什麼話?”可智拿開我的手,把眼一瞪“咱兩家是世,我跟你哥也不是一天一了,跟你…”
“那你就告訴我,你是不是有楊波的消息?”
“胡來,”可智躲閃著我的目光,笑得很不自然“我一個半大老頭兒,有人家大姑娘的消息幹什麼,沒有。”
“別跟我繞了,”我拔下他嘴巴上的菸頭,丟到地上用腳碾著“告訴我,西真現在在哪裡?”可智又來摸煙,我按住了他的手:“說話。”可智訕訕地笑了:“你不是打聽過了嘛,他早在你勞改的時候就走了。不錯,他跟我聯繫過,開始在西南財經大學進修,進修完了就沒有消息了…真的,騙你我是孫子。”可智從來不賭這樣的咒,我鬆開了手,心裡依然覺得他有可能知道楊波的下落,苦笑一聲說:“我不你了趙哥。你知道的,我跟楊波的關係已經很不一般了,如果你有機會聯繫上西真,就告訴他,別跟楊波好了,那是我的。如果他還跟楊波好,就別怪我手黑。還有,如果他跟楊波兩人之間沒有聯繫,你就告訴他,一旦有楊波的消息就跟我打聲招呼,我會好好謝他的,就這樣。”可智的臉很難看,盯著遠處的一棵樹喃喃地說:“這種事情是講究緣分的,緣分盡了,說什麼也是白搭。”麻三以為我在跟可智鬧彆扭,過來拉走可智,衝我一笑:“老趙就這脾氣,蔫壞,誰都‘滾’,這不,又來‘滾’我。”可智搡了他一把:“讓你焊個破架子就是‘滾’你?幹你的活兒吧,勞動光榮。”王東抓起電焊在地上磕了兩下:“回去吧二哥。活得要灑脫一些,別自己跟自己彆扭著,要充實一些。”回到市場,獨自在屋裡悶坐了一陣,一種強烈的失落當頭襲來,心裡老是想著王東對我說過的那句話,覺自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一粒灰塵,一點兒沒有落在地面上的塌實。我踱到窗前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時竟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如那些忙碌著的人充實。透過人縫,我看見驢四兒趾高氣揚地吩咐爛木頭搬這搬那,像箇舊社會上海灘碼頭上的把頭。爛木頭嶄新的西裝外面穿了一件粘滿魚鱗的皮圍裙,滑稽得像個小丑。我的這幫夥計非常能幹,他們也很快活,不時跟旁邊的女攤主打情罵俏,惹得女攤主杏眼圓睜地用水潑他們。我訕笑著坐回來,眼睛盯著牆上的一幅字出神。那幅字上寫著胡耀邦的一句話…“凡是辛勤勞動,為國家為人民做了貢獻的勞動者,都是光彩的”我算是勞動人民嗎?不打了一個寒噤。
悶坐一陣,重新走到窗口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看著慢慢開始空蕩的市場,我的心漸漸黯淡下來…我要回家,回家陪我爸爸和來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鬱悶得像是罩了一團霧。本以為林寶寶會逐漸好起來,可是她卻越來越差了,大夫說,過年的時候她又一次犯病了,嘴裡呼喊著我哥哥的名字,滿院子亂跑。這樣,我打消了接她回來的念頭,慢慢來吧,不行就讓她一輩子呆在那裡,只要我有錢。家裡的事情亂,市場上更亂。那些天,金龍簡直瘋得比林寶寶還厲害,不是跟子他們“打唧唧”(吵架)就是跟魏三和王嬌明火執仗地對罵,一不順心還找我訴苦,彷彿我是這裡的法官,有時候還拐彎抹角地指責我在背後害他。王嬌就更有意思了,滿市場散佈小道消息,說我是她的妹夫,今年十月一就跟她的表妹結婚,她表妹是清華大學的校花,當年連教授級別的都追求她呢,她能看上我,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這讓我很後悔當初把他們到市場裡來,覺跟我以前設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像金龍那樣的“裂”(窩囊)漢子,我怎麼會用那麼大的心思去“設計”他呢?
爛木頭一來市場就跟王嬌“飈”上了,幹完活兒就捏著把小茶壺往王嬌那邊跑。王嬌開始的時候還跟他“搭各”幾句,後來就煩了,爛木頭一去,她就轟雞似的往外攆,最後把他的茶壺丟到了棚子頂上,把爛木頭搞得很是尷尬,瞪著她的眼睛跟蘭斜眼差不多。他跟我的那幫兄弟相處得倒是很融洽,見了誰都喊大哥,把那幫兄弟喊成了剛踩完母雞的公雞,時不時排成一行在魚市上練貓步,以為他們全是這裡的大哥。街道上一幫管事兒的也經常來找我,名義上是商量建冷藏廠的事兒,實際上是讓我請他們喝酒。那幫人可真夠黑的,吃完了還得拿,他們可不管你是什麼來歷,該要的,一點兒要少不了他們的。
走著走著我就站住了,還是不回家了吧,找個地方清淨一下再說。
點了一菸,我漫步進了一個停車場。
坐在一個臺階上,我百無聊賴地看著夜幕下那些黑栩栩的汽車發呆。
我注意到幾個中年漢子神秘兮兮地把腦袋湊到一起商量著什麼,有一個很面,可一時想不起來他是誰了。這幾個人商量了一會兒就散開了。那個面的漢子四下看了看,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一輛卡車的後面。他剛站下,那輛卡車就開始倒車,那個漢子大叫一聲倒下了。好傢伙,玩黑的?我打起神,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他剛躺下,旁邊的那幾個人就呼啦一下圍住了卡車,大聲嚷嚷“軋人了”一個外地人模樣的司機下來了,剛想說句什麼,臉上就被人打了一拳,司機想跑,沒等挪步就被一個人跳起來踹倒了。司機跪下了,說他父親在這裡住院,眼看不行了,讓他們別打,該賠錢賠錢,該上醫院上醫院。一個人湊上去說,你把人家的腿都軋斷了,拿三千吧。司機似乎明白自己是遭遇了敲詐,哭哭涕涕地說,他沒帶那麼多錢,讓他們跟著他去醫院找陪的哥哥借。那幫人上火了,蜂擁而上,我幾乎都能看見漫天飛舞的鮮血。
誰家沒有父親?人家都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為什麼還要人家?我皺緊了眉頭。
不行,我得收拾這幫兔崽子!讓你們知道知道,天底下還有良心二字。
熱血衝擊著我的大腦,讓我突然變成了一頭雄獅。我著他們衝上去,一把拉開了那幾個人:“住手!”一個滿臉橫的傢伙當推了我一把:“滾開,你他媽管什麼閒事兒?”我壓抑著怒火,瞪著他說:“剛才我都看見了,放他走,不關人家的事兒。”
“我,來了個雷鋒還,”橫漢子扭了兩下脖子,衝我晃了過來“不關他的事兒,關你的事啊?”
“我再說一遍,讓他走。”我冷眼看著他,站著沒動。
“他走了,你給錢呀?”旁邊的人呼啦一下圍住了我。
“給你個**你要不要?”我往後退了退,衝他們一勾手“來拿呀!”橫漢子猛地把手往後一別,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擎在了手裡。我沒讓他撲上來,左腿衝他的面門一晃,猛一轉身,右腿劈面掃在他的臉上,嘭地摔到了車輪子底下。旁邊那幾個漢子看來也是久經沙場的“戰士”連神都沒愣一下,忽地向我撲了過來。我藉著剛才那一腳的力道,一旋身子,左腿又出去了。衝在前面的一個漢子慘叫一聲,仰面往後倒去,我沒等他倒利索,顛個步,照準他的下巴又是一腳!趁他似倒非倒的當口,我一個箭步衝到車輪底下,抄起菜刀,當頭劈了他一刀。可能是因為我這一系列動作太快了,旁邊的人全懵了,像是在水裡炸開一個炮仗似的,呼啦一下閃到了一邊,他們似乎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強勁的對手,黃著臉直扎煞胳膊,看那意思是猶豫著想跑。我手持菜刀,嘩地橫掃一圈:“都給我站好!”
“咦?大寬!”剛才那個裝受傷的漢子一下子愣住了“你真的是大寬兄弟哎!”
“你是誰?”這個人的確很面,我用菜刀指著他,沉聲命令“過來。”
“小哥啊,我是鐵子啊,你不認識鐵子哥了?”那個人遲疑著不敢挪步。
我看清楚了,他果然是以前跟著我哥哥混的那個落魄大哥劉鐵子。他怎麼起這種行當來了?我頹喪地扔了菜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那幫人見我把菜刀丟了,全都鬆了一口氣,頭接耳地唧喳起來。鐵子似乎是想給自己找回點兒面子,張開胳膊往後擋著那幾個人,一驚一乍地嚷嚷道:“都別動手,這是我兄弟,誰動手就是跟我劉鐵子過不去,”說著,一臉尷尬地往前走了幾步“大寬,都怨我,剛才我沒認出是你來…嘿嘿,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劉哥,先讓人家走吧,一會兒我跟你解釋。”我苦笑不得。
“就是就是,我這點兒傷算不得什麼,讓他走,讓他走。”鐵子著還在裝。
“早走啦,”橫漢子摸著淤紫的臉,悻悻地說“那小子真不夠意思…”
“鐵子哥,送我去醫院啊…”腦袋上捱了一菜刀的夥計痛苦不堪地咋呼道。
我搖搖頭,從口袋裡摸出一百塊錢,在手裡攥成一個球丟給了他,衝鐵子一歪頭:“劉哥,跟我走。”鐵子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哥兒幾個都回家,我跟我兄弟去喝點兒。”這小子可真有意思,喝點兒?誰請誰喝?你有錢嗎?我拔腳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