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小說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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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過去,雲生我們在“天下第一村”經歷了一段亢奮歲月後,我們的集團董事長暴斃,然後是瘋狂的經濟整頓,刑訊供、死傷莫論——“大邱莊事件”爆發了,老莊主創造的“農民帝國”的神話轟然破滅。我和雲生黯然神傷,掙扎了幾下便象落葉般飄去。我們分頭走,去經歷各自的喜悅與悲傷、吶喊與彷徨,一路上也都是跌跌撞撞。
在這期間,佟校退了休,小果當了桑樹坪子校的校長,據說治校嚴厲,成績有限,老師裡面有一幫滾刀。嶽元如願地去了鑄造廠,因為在爭權奪勢的鬥爭中屢遭算計,大大不,沒兩年就跑出去自己單幹了,有了幾個小錢兒後就花了心,犯了一些生活上的錯誤,現在已經離了婚,米亞男也調回老家了。品廠最終和加拿大合資,蘇家棟成為中方副總,中間因為學生的質量出了些問題,被人訴訟賠償,得他和施展那裡都很狼狽,合作也最終終止;而施展也離開教育局去跑保險,後來成了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
沒過兩年,桑樹坪的場部做了很多努力,終於把學校這個只吃不拉的包袱給了雍陽教育局,教育局的條件是:只收學生,不收教職員工。於是,桑樹坪那些老師們或者被企業收,或者下了崗。我見過小歐在雍陽城裡,整天守著一爿小店,一邊看書,一邊照看她出租錄象帶的生意,據說比當老師時收入多了一大截,只是鬱鬱不樂的樣子;傅康進了桑樹坪場部,一直是辦公室主任,雖然沒有發展,也算比較得意的;小果進了開發區,賺韓國資本家的錢去了;範江山在開出租,每天在農場路口蹲客;丁茂林成了倒菜大戶,有了自己的一輛柴油車,車牌照的尾數是“吉利8”跑得歡。
表面上比較滋潤的是尤校,學校一散,他買斷了工齡,又把農場的樓房出租了,和老婆一起被閨女接去城裡住,聽說喜歡上了養花和遛鳥。
展轉奔波,幾年後,加奮鬥的生活終於慢慢有了起,我覺得自己有些老了似的,不願意再在外面打食,最後回到雍陽開發區當了個自欺欺人的偽白領,本想塌實地幹出點前程來,這工夫施展出事了。施展因為以假保單攬儲涉嫌詐騙逃跑了,臨走的時候,我送了他幾千塊錢上路——又是一瞬間的決定。
我終於在30歲的時候決定結婚。我老婆是這些故事以外的一個人。
我是個有家的人了,有家的人不應該再漂泊。可是,我安貧樂道的幸福生活並沒有馬上來臨。施展在亡命天涯兩年後,最終落入法網,被判處無期徒刑,我也以窩藏罪被送進監獄,改造了28個月。
我在獄中聽說雲生加盟了一個教育中介機構,開始往境外倒騰人口。總覺得這傢伙將來要出事。
2003年情人節的前一天上午,我終於又站回了陽光裡,除了家,這時我一無所有。
想一想,從畢業開始,十四年了。站在十四年的兩端,我們和我們互不相識。情、理想、幻滅、姦汙、青、大便、燃燒、腐朽、墮落、虛無以及飄揚,等等等等,時光絢爛並且破碎著,未來總在背叛現在,偶然總在背叛必然,死亡總在背叛生命。
作為個人,我開始明白,原來生活是不能預謀也不能假設的,生活就是生活,是從前和現在,而不會是將來。明天對今天只意味著兩種態度:背叛,或者沉淪。
而我經歷了一切,並且不得不準備著繼續經歷。
風煙消散後,我終於有了一間屬於自己的小書店,算是實現了我許多理想中微不足道卻非常美好的一個。當我坐在自己的小店裡,偶爾和來批量購輔導資料的老師們談著回扣時,我總象見到親人一般地告訴他們:“我也曾經是個老師,一家人嘛,以後需要什麼,直接來找我。”我喜歡老師,他們是我的好主顧。唯一讓我頭疼的是:老師們更喜歡那些到學校推銷盜版圖書的遊商,因為小販們能給出我不能給的價格。
我教過的學生,有幾個出息的,最突出的居然是江勇革,又當了回英雄,上了報紙,登著帶黑框的照片,英姿颯——江勇哥死了,因為攔截一輛超載貨車被撞死了。這是一件讓我無法不哀痛和慨的事故。
偶爾會去桑樹坪找老範他們喝酒,談起當年,總少不了歡聲笑語和惡毒的咒罵。如今的桑樹坪農工商總公司,真的成了一個地主莊園,它所有的企業和耕地都承租出去了,子弟學校裡那些老師,除了林沖頂替了王大爺在看門,已經都是陌生面孔。沒有再進去過。
其實,有些時候,真的很懷念當老師的那段子。我已不知道現在的孩子們渴望怎樣的教育了,也不知道他們正在受到什麼樣的教育,偶爾真想回去看看,看看他們在校園裡是否象在我的書店門口那樣笑得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