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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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上綱說:“一班的成績還算理想,二班可就慘了。”我說慘到什麼程度?
怕你受不了打擊,我都不敢念成績。
我說您就招吧,我坐穩當了。
皮上綱舉著成績單,慢悠悠地說;“這90多分的學生跟80多分的一樣多,70分朝上的學生也一樣,佈局倒勻稱。”我說那不奇怪,學生水平本來就參差不齊嘛,得90分的幾個啊?
皮上綱痛苦地說:“零個。”我愣了一下,然後跟其他人一起笑起來:“這麼說一個過70的也沒有?”
“23個學生,就7個及格的,看著一個個機靈的啊,敢情一窩兒水子!”我冷靜了一下,安皮老師說:“您那是在重點中學教好學生教慣了,別叫這些孩子把您嚇個好歹的。”皮上綱說:“我不著急,我著什麼急?學生就這水平,老師乾著急沒用,什麼學生咱就什麼教法不得了嘛,你校長也好家長也罷,總不能不顧現實,要我把弱智給培養成華羅庚陳景潤吧?沒有好種能開好花?”小果說:“皮老師您這話我愛聽,您要是學生家長多好。”
“嘁!我兒子要這德行的,我打不折他腿我管他叫爹!”皮上綱話一出口,辦公室裡馬上油煎水爆地騰起一片笑來。
皮上綱進一步申明:“不管怎樣,我盡職盡責,好學生賴學生咱一視同仁,最後學成什麼樣,那是他們自己的造化,我努力教了也就得了。”我說您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就怕哪個老師不理我們班那些孩子,人都說這孩子越是賴,當父母的越是愛,我看這總說師生如父子,到真事兒上還是得原形啊。
小果說你別拐彎挖苦我啊,我對二班可夠狠的了,以後還得更狠,誰不好好學也甭想過關!我說賢弟你就是英明,不過別把孩子們給擠兌殘廢了。小果說那就由不得你了,你還想左右都佔理啊。
魏老師回來後就賭氣,說一班有幾個學生快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了,再這麼下去,非把他們轟二班去不可。對如此明目張膽又發自內心的呼喚,我只能苦笑。
下一節課又是教師例會,佟校說10月份要評職稱了,工作滿一年的老師都得準備填表些材料,希望大家重視。
會後,傅康給初中組的幾個辦公室挨個送表格,到了我們這裡,還特別囑咐我們幾個認真填,不要應付,他說這是佟校專門要他傳達的。
皮上綱已經是中教高級,所以不跟我們摻和,只說:“這下又熱鬧了。”魏老師笑道:“這裡評職稱沒有普教鬧得那麼兇,這裡的教師走企業級,技術職稱,不過發到手的還是教師職稱證,這是老師們民主表決的,場部才同意。”
“那圖個什麼呀?”
“企業職稱長工資比教育職稱高啊。”
“呵呵,那就得爭得更兇才對,也許這裡的老師素質高,我們那裡可是評一次職稱鬧一回內戰,想不開喝藥兒自殺的都有呢。”我說那又是圖什麼?就為那一級職稱長几塊錢?
皮上綱說,誰知道為什麼!可能主要是面子?我也不瞞誰,反正我為評這個中高是送了好幾百塊錢的禮,要靠升級長那幾塊錢,得掙幾年呢,咳,其實也不寒磣,大夥都送,誰裝清高就沒誰的嘎渣吃。說穿了,其實還是為個名分,覺得職稱低就“恆等於”水平差唄,尤其看見那些明顯不如自己的老師比自己職稱還高,誰心裡能平衡啊?
魏老師沉了一下,說:“也對,以前這些人不爭,是因為局裡對學校放得寬,只要工齡夠了,幾乎人人有份,跟發勞保似的,估計現在沒那麼容易了,保不準要鬧矛盾呢。你說這國家也是,那麼多等級幹什麼?直接跟企業似的,按勞分配多簡單?”小果說:都簡單化了容易叫壞人鑽空子,到時候誰還玩命幹?
皮上綱無法自控地擠咕一下眼,笑道:“這一複雜的,照樣給壞人留空子啊,而且把原來的好人也給擠兌壞了——你們想想,是不是這個理?”我笑起來,說可不是嗎,總得給好人留條活路吧,要是道兒都叫壞人給佔了咋辦?好人就只好往壞人堆裡紮了——你不是壞嗎?我給你來更壞的——這好人要壞起來,可比純粹的壞人更厲害,他好心眼壞心眼來回使啊,讓你暈頭轉向。
魏老師服輸地笑了,說現在這年輕人啊,說起話來都夾槍帶的,也摸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趕緊材料吧,這半天又算糟踐了。
正忙得四腳朝天呢,陶麗突然跑來說:“麥老師,我來了幾個同學,市裡的,他們急著回去,我跟他們聊一會兒就回來。”我說你這外事活動還頻,哪聊去啊?
“就在教室外面,房山邊上。”我說去吧,讓他們速戰速決啊。陶麗謝了,翻身跑掉。
“哼,這個瘋丫頭,她爹媽本指望把她送市裡去能出息,沒想到給長瘋了。”魏老師顯然對我放縱陶麗的做法有見解。
我沒接茬,反問小果:“陶麗上課表現怎樣?”
“一般般,跟坐禮堂看愛國電影似的。”呆了一會兒,我不太放心,出去扒了下頭,學生們大多在聊天,看見我的腦袋,趕緊都正襟危坐裝好人,我沒理他們,直接奔了東房山。陶麗不在教室。
六七個傢伙正聊得歡,只有包括陶麗在內的兩個女孩,其他都是小男生。陶麗罵罵咧咧在說什麼,看見我過來,立刻嚴肅了些,示意那幾個人:“我們班主任。”
“老師好,老師好。”我點了下頭,臉上沒有一絲笑。那些傢伙問候我的聲音有明顯調侃加討好的味道,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油。
我說你們都是陶麗同學?
“同學!”一個蒜頭鼻子動地鼓吹著:“陶麗到了您手裡,算見了陽光了——剛才陶麗還跟我們誇您呢,說您好啊,好啊。”蒜頭鼻子說來說去,神情有些苦惱了,好象在後悔自己怎麼就沒多背幾個形容詞?
我說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快些回去吧,不然怕趕不上末班車了。
“沒事兒,不行就住陶麗她們家了,我們誰跟誰,是不是陶麗?”陶麗看我臉,有幾分惱:“別你媽瞎白話啦,趕緊走吧,我也得上課去了。”
“,什麼時候學這麼乖了?看來真是碰上好老師了。”蒜頭鼻子丟一句:“剛才說那個事你想想,回頭給我打傳呼。”說著招呼同伴兒翻過牆頭,抄近路向班車站跑去。
陶麗想走,被我叫住問:“你同學?怎麼都不上學?”
“他們呀,集體漂著呢,裡面有兩個已經退學了。”
“這樣的朋友,最好少來往,千山萬水地來找你,什麼事啊?”
“跟我借倆錢兒,想在外面多玩幾天唄。”
“不對,剛才那蒜頭鼻子的話裡有話,你想騙我也容易,不過得想個好藉口。”陶麗看了我兩妙鍾,終於屈服,目光一錯,大咧咧地說:“他們有兩個對立面兒,想叫我從桑樹坪找幾個人去教訓一下那倆人,讓他們吃點兒啞巴虧,我沒答應,麥老師我可不想跟他們攪太深——您還不信?”我吧唧一下嘴,揮揮手:“信,我信你,你做的對。做人做事都得知道個進退,懂個分寸,這些孩子咱要沒能力救他們,能不跟著一起上賊船就算聰明,陶麗你聰明瞭一回啊,行,不錯,先回去上課吧——別跟同學聊天啊!”
“他們也不配跟我聊啊。”陶麗獲得解放,腳步輕快地跑進了教室。
我避開後窗戶,到前門去站了幾秒鐘,等教室裡被我的磁場震懾得清淨下來,才回辦公室。
我從來不扒教室的後窗戶。我上中學的時候,有一回上自習課看小說,就差點兒叫那個扒後窗戶窺視我們的老師給嚇出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