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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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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週的補課結束了,我沒有急著回家,而是和雲生一起出現在九河師專的院子裡。李雲蟲獨居的小房子就在師專圖書館旁邊的幾架葡萄秧後面,象個武林高手閉關修煉的所在。雲生顯得比上學時幹不少,他說我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一身的書生氣,我說俺是出了校園進校園,能有什麼進步,哪象你,身上都是新鈔票的墨香,雲生笑著衝我面門就是一拳,他敢下黑手,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水平,本打不到我。

李雲蟲高興啊,立刻拿出一盒雪茄來待客,他說:緬甸帶過來的,裡面有大麻。李先生穿一個過膝的大褲衩子、跨欄背心,手背上已經滿是老年斑了。

“怎麼樣,怎麼樣?”李雲蟲連問。

我和雲生笑道:“你讓我們誰先說?”李先生扶額大笑:“雲生先來吧,雲生是資本家走狗,現在資本家好象越來越吃香啦,哈哈哈!”雲生說沒什麼可談的,兩個字:緊張!一天到晚活得跟牲口似的,都是為了錢。

“甭管為什麼?你快活不快活吧!?”

“除了數鈔票時候,快活不起來。”

“失敗!失敗!”李雲蟲把雪茄往菸缸裡一摔。他說那煙可以不管它,自己不熄也不燃,保持12小時,不過我沒有時間驗證了。

李雲蟲趿拉著拖鞋,在他十來平米的小屋裡侷促地轉了一圈,一拍手:“太失敗啦!這人啊,不管你追求什麼,首先要有一個快樂的原則,你快樂,才說明你追求的是你真實需要的。雲生啊,看來你還是沒有找準自己的位置,你知道你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就象我以前說過的:你明白你一生何求嗎?”雲生困苦地一笑:“我哪還有時間想那個呀,李老先生?”李雲蟲愣愣地看一眼雲生,突然說:“這不是你,你不是雲生。我不喜歡。”雲生笑道:“算了吧,你不喜歡,我自己還不喜歡哪!可這社會的不是憑誰喜歡不喜歡來改變的,你老也就做學問行,空口白牙說教行,真到社會上還由得你喜不喜歡?我以前是上了你們這些教唆犯的當了。”

話!拉不出屎別怪別人,先看看你自己長沒長那眼子。什麼叫社會?去他母親的,你讓他去!你自己不還有自我選擇的權利呢嘛。”雲生擺擺手:“打住啊,你又是張嘴就說,選擇什麼呀?還由得誰選擇,等你選擇好了,早餓個半死了。別攻擊我了,說吧,有什麼好酒?”

“喝酒?你喝我這吧!”李雲蟲氣鼓鼓坐進藤椅裡。雲生只是得意地笑,看到李先生生氣他似乎很高興。

我笑著說你們都歇會兒吧,李老師啊,現在的學生還往你這裡跑嗎?

我們師生之間一向互稱你我,李雲蟲沒一點教授架子,平時跟我們什麼都說,嬉笑怒罵,情快哉!從天文地理國際風雲到哪個系主任又以分配為誘餌蹂躪了一個女學生,都談得火熱,我們對教育現狀的許多腐敗黑幕也是從這裡獲得的。

最主要的,這裡是我們一群進分子的窩點兒,不僅在校的大學生,就是李雲蟲以前的學界故舊以及勞改農場裡的“戰友”也經常來這裡小聚,雲生我們從這裡受了不少薰陶和毒害。雲生毅然背叛自己所學的專業棄教從商,我一直以為就是受了李雲蟲們反動思想的刺。現在他又一推六二五想賴帳了。

李雲蟲一擺手:“沒勁,現在的大學生也越來越沒勁了,一個個都無大志、自私狹隘,滿腦子花天酒地的低級趣味。將來就這德行的,還教書育人,整個是一群強姦犯!教育事業都得叫他們給嘍!”我說教師和教育事業現在是互相

李雲蟲又快活地哈哈大笑,然後臉一沉:“這麼下去,中國這學校教育算完啦,麥麥呀,你們那裡情況怎麼樣?”我如實道來,開始他還撫掌叫好,後來一說到畢業班和升學率,又急了,破口就罵,說我們校長混蛋,說中學的所有校長都混蛋。

“不是說素質教育嗎?怎麼還這麼搞?”我說素質個啊,素質是什麼,到下面一執行,就成了考上好學校的素質。整個高考制度不改革,永遠都是擠獨木橋,越是那腦子一筋的,越有希望擠過去,當然他們就是有素質的代表了,這還用說嗎?老師傻還是家長、學生傻?傻就傻了那幫寫調查報告搞統計資料的。

李雲蟲堅定地望著我:“堅持,堅持!走自己的路,讓那幫王八蛋去說吧。記住我李雲蟲的話:麥麥你沒錯!”雲生不屑地說:“得了吧,你說沒錯算嗎?那些家長跟領導幹麼?你別把麥麥把泥溝裡帶啊,你敢情空中閣樓住上了,麥麥可剛開始,還得摸索、奮鬥,路還長著哪,指望他一個人能改變中國教育現狀?真敢揀大的說!”

“閉嘴,你個叛徒!”我笑道:“你不要說雲生,現在他可是很多人的楷模,他有個表弟叫孟超的,跟我一班…”

“咋了?他不是分回去教書了嗎?那小子倒也聰明,就是花花腸子太多,榨不出幾兩好油來。”

“人家也準備下海呢,嫌教書沒出息,又累又窮。”

“你瞧你們家——”李雲蟲點著雲生的腦門,沒了下文。

終於喝上了酒,李雲蟲突然說:“麥麥,考研吧,將來到大學裡教書來,你想怎麼教就怎麼教,海闊天空!那個齊譽和你記的吧?連考了四年,總算出來了,他就是鐵了心要離開中學那個環境,出來後,你的人生也得到釋放了,省得再當囚犯!”雲生說:“那基層教育就都不要啦?”

“嘿!左右你都想佔理是嗎?你個叛徒,談教育的事你不要嘴,喝你的酒。”李雲蟲武斷地一揮手。

我沉了一下,說:“我是不想再上學了,上夠了,上怕了,我想啊,真正的知識在生活裡——我現在是個實用主義者,我需要什麼知識就補充什麼知識,可不能叫那些學而不用的東西再費生命了。”雲生說:“對,跟我想的一樣,活到哪學到哪,真有本事自己闖蕩,學歷算個啊…行,我不說了,我喝酒。”李雲蟲默默地點了點頭,憂慮地說:“麥麥,我是擔心中學那個環境把你耽誤了啊,看來,在那裡,固執創新或者潔身自好都不是出路,時間久了,人會被異化的,不異化就變態。母親的,我一年年教出去的敢情都是變態狂。”李雲蟲也不招呼雲生我們,一仰脖兒,獨自飲乾了杯中的殘酒。

後來雲生單獨跟我說,他正準備離開現在的公司,多闖蕩闖蕩,積累點經驗。

“將來還得自己當老闆啊”雲生慨嘆道:“現在這社會,你就要有錢,其他的什麼理想、信仰和目標,都是扯臊。社會的價值觀念變了,李先生那套落伍啦,落伍啦,不信不行——這話我沒跟李先生說,不是怕他罵我,是不想叫他太傷心啊,他還是在自己的理論和情裡活著比較好。”分手時,雲生拉著我的手,搖著頭說:“麥麥,我知道你有思想,不過,人也要懂得在什麼時候放棄,什麼時候委曲求全啊。唉,好自為之吧,兄弟!”雲生的手拍到我肩上來,使我的心有些酸楚和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