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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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會在初三等你們,怎麼樣?”我略地掃了一遭那些悉的面孔,親切瀟灑地說。下面騷動著笑起來,有些人顯然不想掩飾自己的得意。
我剛才問魏老師了,初二今年沒有一個留級的,是佟校的意思,他想盡快把手裡積壓的沉貨批發出去,然後從老師到學生,由小六、初一開始抓起,實行“正規化教育”
“全面提高教育素質”慢慢再波及整個小學。佟校說,希望能在退休之前把小學裡那些不合格的老師清洗掉,給後來的領導班子打下基礎:“我就甘當人梯了,得罪人的事讓我幫你們做絕了吧。”曾月紅說佟校您太偉大啦。估計一開學,用不了幾天,佟校這個恐怖計劃就要被曾女士傳得沸沸揚揚了,總是有些不求回報的人,喜歡製造些不大不小的混亂。
到了班上,我拿著點名表才想起來一個岔頭兒:魏老師說現在一班有36人,二班有24人,整60,和我剛教初二時一樣,可是,楊小偉不是走了麼?怎麼到了初三,又變成60了?
我快速看著花名冊,找到一個陌生的名字:“陶麗,誰叫陶麗?”
“這兒哪!”一個小細胳膊在下面敷衍地一揚,我順勢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娃娃臉。
“轉學來的?”我望著她,一面在想:這是個怎樣的學生?
“對。”陶麗懶洋洋地坐在那裡。
“江勇革,給我搬個富裕椅子來。”江勇革立刻從旁邊拎個椅子送過來。我坐下去:“我站著你們全坐著,我這心裡還不平衡呢。”學生笑過,我開始點名。
“健!”
“在!”
“傅洲。”這是原來魏老師那個班的,跟侯山一德行,也是個假機靈。
“哎!”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你這名字夠危險——肖壯!”
“有!”
“周夢達。”
“到!”周夢達興奮地站起來,又迅速落座,幾個人一笑,他還得意。
“屈鳳嬌。”
“來了。”
“薛從左?”
“到。”薛從左有些憂鬱躊躇地答道,記得這是二二班的數學科代表呢。
“薛從左你成績一直不錯啊,這半年怎麼溜下來了?魏老師剛才還說你可惜呢,抓緊啊…下面別說話啊,急什麼,馬上到你——侯山!”
“這哪,嘻嘻!”
“哪你媽那麼多臭病?”江勇革在後面訓話。
我立刻呵斥他:“江勇革!”
“到!”江勇革氣貫長虹地答應。
“還沒到你哪,我是叫你老實點兒,自我覺別那麼好。”
“哈哈哈哈!”江勇革撓撓頭,在大家的鬨笑聲裡也傻笑起來,我跟江勇革的關係已經親近到說話可以不照顧他自尊的地步,我說什麼他都可以想象成是開玩笑。開玩笑可是個學問。領導跟你開玩笑絕對是看得起你的表現,反正大多數人是這麼理解的。
點了十來個人,我已經意識到這是按成績排的座次。
“陶麗…陶麗!”陶麗困惑般地一眼皮:“剛才不是點過了嗎?”
“再點一次,說明我重視你。”我冷冷看她一眼,心說你跟我乍什麼兒,麥老師是什麼人?下課左右訪訪先。
“下一個,祖英。”
“來啦。”祖英拖著長音,象個接客的,我心裡也沒好氣,這丫頭這半年來成績沒看長,發育得倒積極,越來越象加菲貓了。
終於點到最後兩個,是林三柱、江勇革和原二二班的超級笨妞朱燕燕。
“群英匯粹啊。”我暗暗慨道。
“初三啦”我直板望著他們:“關鍵的一年。然後是高中、大學、研究生、博士、博士後,學無止境啊,上學就是苦,不上學是將來苦,這道理簡單,不過沒經歷過的人他不信,經歷過的人他又不用我講了,苦惱啊。跟你們說什麼好呢?”
“那就別說了唄。”的,陶麗這孩子是從哪蹦出來的?這麼討厭!
我不理她:“老師都是寧肯叫你們現在罵,也不叫你們將來罵的人,我也喜歡看將來,看長久,可你們不懂,你們就知道現在高興就成!考不上學你們是有班上,然後一輩子窩在桑樹坪這個爛坑裡,編鐵藝、揀雞蛋、擠牛、摘蘋果、扛化學罐,勞動是光榮,可你們的爹媽為什麼拼命不想叫你們光榮?是因為他們比你們更清楚,生活可以也應該是另一個樣子,更好、更充實,更富足也更快樂,他們希望你們能離開桑樹坪,能找回他們被剝奪的美好,能實現他們沒有機會實現的夢想!可你們呢,至少是你們當中的某些人,卻自甘墮落破罐破摔,象個小市民一樣不思進取!”慷慨一通,我忽然有些詫異,我說了什麼?這一套不正是那些家長和佟校的心聲嗎?我也皈依這一套了?
我趕緊轉了話題,氣呼呼地說:“其實你們這些同學我還是瞭解的,絕大多數都是要求進步的,有潛力,也懂得自尊。不過,竟然有人說我們這叫慢班,是甩貨,你叫他到我面前說說看,我不啐他!”他們笑起來,他們一定覺得好玩和舒坦了一下,在他們心裡,可能該啐的人太多了。
我緩和了語氣說:“如果大家肯用心,我不信你們的成績就上不去,有道是隻要肯登攀天下無難事,高中怎麼了?大學都要有想法,你們沒有信心嗎?”
“有!”林三柱咆哮著,立刻被一片鬨笑聲淹沒,我也笑起來,我知道他純粹是為了給麥老師捧場,說實話,連我都不相信他還能有“想法”
“那些長遠的事我們先不提,當務之急是什麼?是班集體的神面貌,是創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不要讓老師討厭進這個班的門,這樣老師自然願意跟學生傾注更多的熱情,大家才有進步的機會。不過你們要相信一點,就是老師不會歧視你們,只有你們自己在心裡看不起自己罷了,放棄這個傻念頭,告訴你自己:我能行!”我看他們安靜下來的樣子,血一熱:“敢不敢跟我喊:我能行!”學生們鬆懈了一下,困惑地望著我笑,我繼續說:“沒有勇氣跟我喊嗎?你們不是各個力充沛嗎?”
“喊!”幾個學生躍躍試。
我站起來,面對全體:“喊:我能行!”
“我能行!”
“我能行!”
“我能行!”估計在隔壁的魏老師又要心驚一下了。
我看出大部分學生都有些血脈噴張,我也動起來,立刻大手一揮:“都給我記住了,誰也不比誰差,誰也不比誰傻!我們缺的不是腦袋,而是信心,是專心,是一股子狠勁!記住他們能行,我也能行,把它刻在課桌上,現在就刻!不算你們破壞公物。”下面一通喀噠啪啪打開文具盒的聲音,學生們興奮地拿出刀子、圓規往桌子上刻畫著。
祖英忽然惘地問:“麥老師,是刻‘我能行’,還是刻‘他們能行我也能行’啊?”當時我險些三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