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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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尤校講,桑樹坪農場以前叫爛尾坑,除了爛泥、野草野木野葦子和慕名來遊蕩的烏鴉,看不見人影兒。這個坑大啊,有多大?看看現在這些工廠、學校、居民區,還有上千畝的果園和耕地,以前可都是爛泥塘啊。尤校說的時候,細眯的眼睛就突然瞪大了,臉上也多了些滄桑和驕傲的光彩。誰也不能不讓尤校驕傲,尤校是改造爛尾坑的第一批“知青”中的一員,雖然他一米七幾不足50公斤絕對骨的形象,跟“建設者”這三個字聯繫起來總難免有些皮影般的喜劇彩。
——十幾年前的那一天,當我和尤校站在樓臺上聊天時,學校正放暑假,我沒回家,初三的學生在補課。我和兩個同事約好了晚上去十里外的縣城看錄像,時間還早,出來吹風時跟尤校搭訕上了。那天尤校值班。
在話語的密度稀釋下來的空隙裡,隱約聽到火車的鳴叫聲從落餘輝裡傳來。幾隻烏鴉在紅的雲裡飛。
農場周遭有三條鐵路,列車來往的頻率很高。先前尤校就介紹過,說六幾年的時候這裡只有一條鐵路,就是農場西面靠著國道的那條。這條鐵路很關鍵,一頭兒通著北京,這一通可就意義大了,有一年火車裡坐了一個人,順眼看了一下爛尾坑:“這裡要改造啊,讓知識青年來鍛鍊一下吧。”那個人是誰?有說主席的,也有說劉少奇的,不統一。尤校說得最狠:“反正不是我爹!”可以說沒有這條鐵路就沒有桑樹坪農場,當然,沒有桑樹坪農場,很多人的命運又會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樣子了,不僅尤校遇到他老婆的機率會大打折扣,並且我可愛的師姐也不會遭遇一生都難以擺脫的陰影,初三的那個女生也不會叫牛場的小老闆把成績搞進肚子裡去,甚至這世界上本就不會有那個女孩和她的夥伴們,我呢,也既不會來這裡和青互相糟蹋,更不會和尤校在這個辦公樓平臺上回顧往事並展望越想越蛋的將來。
而我們面前的夕陽會依舊,能改變的只是人和與人有關的事。尤校不相信必然規律,他說他這一輩子都象棋子一樣,被不能控制的偶然擺著,落地為死,沒有緩棋的機會。
尤校把白襯衫掖進藍制服褲子裡的樣子,有些弱不風的瀟灑,很象一個人——宣傳畫上的焦裕祿,我從來沒說出過我的看法,畢竟尤校不是焦裕祿。尤校在學校領導層的競爭中很不得意,江湖險惡的結果,是讓他在工作上心思也似乎懶散了,尤校更願意把熱情放在自己家的小買店裡,雖然那裡有他能幹的老婆照料著。
尤校家的小買店就在學校門口的簡易亭裡,大家對此頗有微詞,不外乎說一些他利用職務之便搜刮學生錢財的淡話,甚至有人說國家明文規定領導幹部的家屬不許經商,尤校說:“我他媽不幹別人也要幹,誰嫉妒了就告我去啊!”而且尤校象普通群眾一樣眼睛雪亮,農場裡比他離譜的人和事多了,怎麼就沒有人敢跳出來?對那些沒有本事打倒他又變著法想給他穿小鞋的人,尤校表現得超級不屑。
“廟小妖氣大,水淺王八多。”尤校曾經這樣描繪桑樹坪的局面。我就望著在土場上踢球的一幫閒散青年和學生們笑了。
如果再往前推算一年,聽了尤校這樣的話,我不僅不會笑,而且只會覺得這個領導特沒素質。當然,放在一年前,尤校也不會對我說這種話,這種話是不能隨便對什麼人都講的。
尤校只對兩種同志興趣,一種是明目張膽和他站在同一條錯誤路線上的,象我的校友老範,一種就是遊離於“體系”之外、看上去又前途光明的優秀青年,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