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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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反正我喝的是酒,不信你聞聞。厲紅旗張嘴朝她呵氣。球球滿鼻子都是自己的酒味,所有的氣味都是酒味,哪裡能聞到厲紅旗呵出來的氣味,再說,她也不可能把鼻子湊到他的嘴邊。
我在酒廠,喝酒鍛煉出來了。我是很能喝的,這樣的一杯,本不算喝酒。厲紅旗停止呵氣,進一步說明他沒有騙人。厲紅旗一邊說,一邊跟著球球上了斷橋。
球球兩腿有點打晃,他想伸手扶她,但她又穩穩地站住了,他和她只是第二次碰面,他不敢碰她。於是,厲紅旗的手也在打晃。
你知道,這橋上發生了多少故事麼?都在走路。那些腳步。什麼…是腳步?球球趴在橋欄上,摸著冰涼的石獅子,語無倫次。厲紅旗不知道她在問誰,至少他回答不了她這個問題,石獅子能回答,但它開不了口。但是,在這一瞬間,他似乎聽見了她心裡的苦楚。她俏麗的身材憂傷地彎曲,兩條烏黑的辮子垂懸在橋欄外面,像一雙伸向河面乞討的手。
球球,你吐出來了,才會舒服。來,跟我走,我有辦法。厲紅旗果斷地拉著她的手,往酒廠方向走。球球越來越糊塗了,她開始咯咯亂笑,笑完又哭,一哭就喊媽媽。最後她終於像團泥一樣癱軟。厲紅旗把她抱上二樓,放在他的上,東翻西翻,調好一杯白水,然後把她扶起來,拍著她的背說,來,把這杯水喝了就好了。球球嗓子發乾,眼也不睜,糊地張嘴就喝。咕嚕咕嚕,才喝幾口,身體就猛然一震“嗷”地一聲,嘔了一地。
對不起,把你這裡髒亂了。球球嘔完了,心裡舒暢了,人也清醒了。厲紅旗的房間裡乾淨整齊,什麼都像新的。她離開了他的。外面有個小陽臺,小陽臺下面就是胭脂河,人好像住在河面上。
你住得真舒服。她站在陽臺上說。
湊合吧,夏天確實很舒服。冬天風大,都不敢開門窗。現在也涼快了。你不要光看到好的一面嘛。厲紅旗說。他看見她的身影嵌在月中,很是柔和。
他們會把黑妹帶到哪裡去?重新回到房間裡,球球想起喝醉了的黑妹。厲紅旗攤開雙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為什麼要把我們喝酒?球球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我,還是跟你說了算了。厲紅旗沉默半晌,做了向她坦白的決定。是這樣,前幾天,羅中國和曹衛兵兩個人為一件事打賭。
打什麼賭?
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我不生氣。
他們兩個為你是不是女處打賭。他們賭了一百塊錢。讓我來…做鑑定。他們兩人喝的是白開水。就是想讓你喝醉。厲紅旗不往下說,他想球球應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你,所以,你把我帶到宿舍來了?
天地良心,看你在橋上胡言亂語後,我就沒打算做鑑定,當他們的證人了。你後來糊不清,我把你抱回來,只是為了讓你吐出來,醒酒。小人才會乘人之危!
他說他抱她回來的,球球的臉刷地紅了,眼睛在地面亂掃。厲紅旗也半天沒吭聲。她這才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很重,確信他喝的是真酒。但他為什麼不和他們一樣,喝白開水算了呢?她想。於是抬眼,頭一回清清楚楚地看清厲紅旗的長相。他比傅寒矮一點,五官沒有特別出的地方,但組合在一塊,形成了一種厲紅旗特有的味道,和其他人很不一樣。她說不出來。他不像壞人。於是她笑了,說,你這個證人出賣了兄弟,看你怎麼差。她這麼說,其實是想知道,他會告訴他們一個什麼樣的結果。球球,如果你不反對,我就說,你是個女處,不過,這樣的話,羅中國就輸一百塊給曹衛兵了。厲紅旗比球球大五歲,輕易地把握了她的心思。她臉又刷地紅了一次,低頭再笑,表示沒有意見。誰輸誰贏,是羅曹兩個人的事情。
黑妹知道你們在打賭麼?球球忽然問道。不,她不知道,她的任務是負責把你叫上賊船。厲紅旗見她笑了,知道她沒有怪罪,也高興起來。
她要是同謀,我不饒她!她假裝兇狠。
事情是不斷變化的,壞事也有可能變好。要是沒有這一次喝酒,我們也不能真正認識,對不對?厲紅旗說話總是很有邏輯。
她明白厲紅旗說的“認識”是指他和她,成了朋友,也就點了點頭。
再說了一會話,他便送她回了她的住處。
球球從舊木橋上走過。或許是心思太急,她沒有聽到舊木橋發出的吱啞聲,她更沒有停在橋中間故意搖晃,讓橋發出百鳥齊鳴的熱鬧聲音。她馬不停蹄地往家裡趕。路邊沒有突然冒出來的花朵,引她,山草枯萎了,點把火就能燃起一座山頭。只是石頭還在腳底下滾,骨碌碌的沒入枯草裡。一個多時辰前,村裡鄉親捎來母親重病的消息,她懵了半晌,也來不及回住處收拾行裝,就直接上路了。從小走慣了山路,她的兩條腿和山路非常融洽。
此刻,風撫她脖子上的紅絲巾,她行匆匆的臉,和絲巾一樣紅。
過了橋,家就慢慢地近了,她的心卻越來越害怕。她不知道母親得了什麼病,嚴重成什麼樣子,她的哥哥們為什麼不把母親送到鎮裡的醫院去。她害怕母親死了,現在已經死了,或者等她回來後死了,或者等她離開後死了。她放慢腳步,向家裡張望,屋前地坪裡沒有人,門和窗口黑的,也看不到一個人影。這種平靜使她放寬了心,減少了一點恐懼。當悉的氣味撲鼻而來,像聽到某種召喚,她加快了腳步。
回到家,她首先發現,母親果然修整了豬圈,但圈裡沒有一頭豬,掛滿各種農具和幹玉米子,做種的絲瓜,飄瓜等。她正要進屋往母親房間裡去,聽見廚房有人說話,聲音從黑暗的窗口傳出來。
就三間房,你說媽會怎麼個分法?球球聽出來,這是大嫂的聲音。
兄弟倆一人分一間,餘下的一間肯定是給球球。大哥在說話。
媽把房子分給外面的人,說什麼我也不同意。再說,一個妹子,遲早也是要嫁出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