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真相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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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英手指拈著一支狼毫大筆,在硯臺中停留良久,將它浸飽了墨水,這才提起筆來,在名單上劃了兩個濃濃的黑圈。
一梅見他十分認真的樣子,問道:“我們是謝遠藍花錢僱的壁,不去保護謝望衣,好像不大好罷?”蘇小英隨口道:“現在還怎麼保護?兇手不傳花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動手,難不成她拉屎撒都跟在她後面?”一梅道:“你說的也是。我看謝家人都還不錯,怎麼會這麼倒黴?除非趕緊找到兇手,否則,一個都跑不掉。”蘇小英道:“現在謝家一古腦兒也只有兩個人了。”說著將手裡的名單鋪在桌上,敲了一敲,道“你過來看,這張名單是謝傳樂、謝傳詩死的時候,單獨一個人,有可能行兇的人的名字。除了張大福、李福貴之類,只有這兩個人…”一梅湊過腦袋一看,見名單上謝望衣與謝三哥的名字,被打了圈。
一梅皺起眉頭,道:“謝三哥這個人,好像十分神秘,他雖然是山莊總管,卻不愛說話,也不出來應酬,直到現在,都沒有跟他單獨說過一句話。至於謝望衣…瞧起來卻不大像…”蘇小英問道:“你還記得謝傳禮死去的事麼?我曾經問過給他驗屍的仵作,他的屍體沒有一點中毒的跡象,唯一特別的地方,只是屍體的膚特別白。當時並查不出他的死因。是謝望衣確定,他中的毒是南方土著的一種毒藥,他們把它叫做‘屍白’。”一梅問道:“這樣就可以說是兇手麼?”蘇小英道:“我並沒有說是。只是我們剛到半勺山莊的時候,謝遠藍拿出‘紫筍’招待你,說那茶葉是謝望衣從南方捎回,可見她曾經去過南方,也知道‘屍白’這種毒,既然知道,當然就可能擁有,因此覺得她稍有嫌疑而已。”一梅道:“其他人也有可能去過,這個不能算數,況且,我跟她過手,她的劍術雖然還不錯,卻沒有到兇手這個水平。照我看,不可能是謝望衣。”蘇小英想了想,道:“好罷。那麼,只剩下謝三哥。不過我覺得,這個人也十分可疑。”他在名單的空白處,添上了“風總管”三個字。
“他當時跟廚房的夥計在一起,倘若他中途離開,後來又回去,廚房的夥計不會覺得可疑,寫名單的時候,自然而然,把他當作一直在一起。”一梅道:“難道不可能是莊子外面的人做的?比如那個名叫傅無情的女人。”蘇小英搖頭道:“兇手幾次殺人,乾淨利落,甚至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我倒覺得,沒有痕跡,恰恰是很好的線索,倘若是莊子外面的人下手,怎麼可能一次都不被人發覺?這個兇手,一定在莊子裡面到處亂跑,也不會被人注意。他不但是莊子裡面的人,還在山莊具有相當的聲望。”一梅將手一攤,道:“你也說了,兇手沒留下一點痕跡,就算你覺得謝三哥跟風總管可疑,那又能怎麼樣?你也不過胡亂猜猜罷了。”蘇小英皺起眉頭,道:“他肯定留下過破綻,只不過我們大家都不曾注意。”一梅道:“這山莊百來口人,會功夫的不計其數,兇手想要躲起來不被人注意,也容易得很。既然找不出兇手的破綻,我們想個辦法,索把他引出來!”蘇小英道:“這個主意不錯!你說說看,是怎麼個辦法?”一梅道:“我怎麼知道。”蘇小英道:“你不是說把他引出來麼?”一梅道:“是啊,我的辦法就是把他引出來。”
“引…”蘇小英忽然無語。
一梅道:“難道這不是一個好主意麼?”這時忽然傳來“咚咚咚”三記敲門聲,聲音很輕,很斯文,然而一梅頓時閉上了嘴。
“咚咚咚”又是三聲,蘇小英問道:“是誰?”
“我。”謝望衣的聲音。
一梅有些詫異,走過去開了門。謝望衣站在門口,她的得很直,看一梅的眼神還是冷冰冰的,但是她說話的語氣卻很客氣:“我可以進去麼?”一梅將身子一側,讓開了一條路。
謝望衣走進來,反手把門關好,冷冷道:“我這次來找你們,是想跟你們說一件事…有關謝傳禮的死因。”蘇小英道:“你不是應該叫他二哥麼?”謝望衣臉上出嘲諷的表情,淡淡道:“我憑什麼應該叫他二哥。”一梅與蘇小英相望一眼,臉上都出嚴肅的表情。一梅問道:“你想說什麼事,難道你知道他的死因?”
“我當然知道。”謝望衣神秘地笑了起來“因為那張花箋,是我傳的。”一梅這種極度的驚詫,使她看謝望衣的眼神,好像謝望衣的腦袋上,突然之間,長出了兩隻角。這句話的力量,反而竟然沒有那麼恐懼。
蘇小英愣了愣,問道:“謝傳禮是你殺的?”謝望衣十分鎮定,滿不在乎地一口承認道:“不錯。”一梅也反應過來,謝望衣出奇的坦率,使這件事情,一下子好像不再如此悽慘與悲艾一梅用極平常的語氣問道:“你用什麼方法殺了他?”謝望衣道:“很簡單,我用了一種這裡見不到的毒藥,叫屍白。屍白這種毒藥,需要把屍蛁和屍嫚兩種東西混起來,進人的肺裡。我知道他喜歡那隻黑狗,就把屍蛁灑在那隻黑狗的上,故意放狗過去,他抱狗的時候,自然就把屍蛁了進去。後來的那陣濃霧,裡面參著屍嫚。他在十二個時辰之內把兩種東西進了鼻子,自然中毒而死。”謝望衣臉上,忽然出了笑容。
一梅愕然道:“你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哥哥?”謝望衣笑容頓斂,眼中出深深的怨恨。
“我為什麼要殺他?哼哼,倘若不是他,我跟衣哥早就成了親,他趕走了我的衣哥,衣哥…他就再也沒有回來…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倘若衣哥那時不走,我這輩子就不會如此的不完滿,我們哪怕做了一天夫,我也滿足得很了。”一梅聽著她說話的語氣,心中一抖,道:“那麼你的大姐,你其餘的兄弟,都對不起你?”謝望衣嘆了口氣,道:“不是!花箋兩度殺人,我只不過仿造了這個手法,讓人懷疑不到我的身上,但是其他人不是我殺的。”蘇小英皺眉道:“你應該不只是來坦白的罷。”謝望衣冷笑道:“誰說我是來坦白的?我憑什麼要跟你們坦白?我只是想跟你們說一件事。若非現在我父親也陷入了危險,我也不會跟你們說。”一梅問道:“什麼?”謝望衣道:“那隻黑狗身上有屍蛁的味道,我第二天就找了個空子,想給黑狗洗澡,但是那隻黑狗竟然已經被風總管洗過了。”一梅道:“風總管說,那是因為謝傳禮的遺言。”謝望衣冷笑道:“沒有道理。他一向跟謝傳禮很好,謝傳禮要封棺,他怎麼會不去看最後一眼?何況這個山莊的雜事,向來他持最多,這麼重要的事,他怎麼能不在場?”蘇小英沉道:“這麼說起來,你覺得他發現了你的手法,給你掩護。”謝望衣淡淡道:“隨便怎麼樣罷,總之他娘娘腔的,奇怪得很,難道不是麼?”謝望衣說完,反手拉開了房門,就要走出去。蘇小英追問了一句:“謝傳禮為什麼要把烏衣峰趕出去?”謝望衣臉上出怨毒的神情,道:“還不是衣哥撞破了他跟那個賤丫頭的私情,哼,那個賤丫頭,不過是子婊養的爛種,喜歡那種人,自己也是爛種。”一梅不目瞪口呆,目送著她離去,問道:“蘇小英,我沒有聽錯罷?”蘇小英嘆了口氣,道:“一點兒也沒錯。”一梅道:“這個女人…也太…肆無忌憚了罷…”蘇小英道:“她還怕啥?她自己都有可能很快就死。何況,這件事,你會忍心跟謝遠藍說麼?”
“這個…”一梅不一滯,搖了搖頭。
蘇小英道:“這不得了。”一梅道:“我到現在,好像還不是很敢相信,小英,你信麼?”蘇小英反問道:“你說我信不信?你再想想,你信不信?”一梅想了半天,喟道:“我本來以為傅無情已經夠獨一無二了,原來,還有一個能跟她並肩的女人,就近在眼前!”蘇小英肅然道:“希望眼下近在眼前的女人,比她們正常一點,不過我聽說女人其實都不太正常,你說我怎麼辦?”一梅道:“怎麼辦?你找一個荒山,死死地躲進去,打一輩子光,如果看見女人的影子,就把眼睛挖掉。”蘇小英出痛苦的神情,喃喃道:“女人果然都不正常。”一梅嚴肅地道:“眼下找出了一個兇手…自己坦白出了一個兇手,下一步,咱們去盯著風總管。”忽然外頭“咚咚咚”腳步紛沓,一個人“嘭”地一頭撞了進來,冷汗滿頭,臉青灰,嚶嚶哭道:“董…董姑娘!”一梅嚇了一跳,叫道:“風總管!”風總管哽著氣哭著,大口大口地,好像立時就要窒息死去。憋了半天“哇”的放聲,卻又陡然啞去,出聲音道:“莊主…莊主…”他話沒有說完,一梅已經飛奔了出去。
謝遠藍就死在一個多時辰以前與謝望衣、一梅、蘇小英說過話的暖閣。
他的面容猙獰,雙目大睜,身上的劍傷只有細細的一條。他的心口,一道快劍劍痕,利落得簡直就跟少女的繡花一樣緻,較之謝傳書心口的劍傷,這道劍痕更細、更光滑,它甚至很淺,才剛剛割斷了心臟的血管。
謝遠藍的劍拔出一半,他連一招都沒有出,就已經死了。
一梅生平第一次不忍心看一具屍體,她注視著謝望衣踉踉蹌蹌走出去的腳步,外頭夕陽正好,火紅的陽光將謝望衣素白衣衫的背影照地絢爛異常。
蘇小英極緩極緩地站了起來,他對諸人道:“快劍,就是那個人殺的。”一梅低下了頭。
然而蘇小英的神態平靜得異常,他的眼光停在了謝三哥的身上。
“勞駕,”他淡淡道“我想看看你的劍。”謝三哥的臉忽然發白。
蘇小英道:“難道不可以看麼?”謝三哥站在那裡,彷彿一尊塑像,過了極久的時間,他才道:“可以。”他的聲音顯然變得嘶啞。他將劍遞給蘇小英的時候,手臂甚至在微微發顫。
蘇小英出了長劍。謝三哥的劍是一把比通常鋼劍都薄得多的軟劍,澤閃亮、刃口鋒利。然而蘇小英在握住這把劍的時候,神情倏然變了。他將這把劍給了一梅。
一梅把劍握在手裡,端詳良久,默然不語。
這種沉寂的氣氛,突然之間,壓垮了謝三哥的心,他的臉開始搐,痛苦地道:“我的劍剛才被人偷走了,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一個劍客的劍,”一梅忽然喃喃道“會被人偷走麼?”謝三哥臉上已經出一絲絕望,因為他知道一梅說的是實話。
蘇小英道:“你在看到謝莊主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知道他是死在你的劍下了罷,只有你的這把劍,才有這麼薄的刃,才能刺出這麼細的傷!”謝三哥道:“可是用這把劍的人,不是我。”蘇小英看了他很久,嘆道:“如果你是兇手,應該不會用自己的佩劍,也應該馬上逃走,不會再站在這裡,何況,以前的殺人劍,也不是你的劍。”謝三哥道:“我知道偷走我劍的那個人,那個人一定是風總管。我剛才在四少爺房間門口看到了他,四少爺跟五少爺也是他殺的。”風總管一直在一旁發呆,這時猛地醒悟,尖叫起來:“你血口噴人!”他的聲音尖銳得讓人渾身一顫,簡直要豎起寒。
“你們不必爭吵。”謝望衣不知何時,已經摺了回來,她站在門口,臉正好處在陰影之中,看不清面容。她不帶一點情地道:“謝三哥、風無畫,你們今天就好好地待在這裡,我現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收殮我的父親,請他安息。你們倆的事,明天一早,自然能有個結果。”一梅道:“可是…”謝望衣冷冷道:“可是什麼。你是什麼東西。難道我的父親要橫在這裡,等你們做出一個結論麼。”一梅道:“你可以叫別人收殮…”謝望衣沒有情地,齒縫裡迸出一個字:“滾。”一梅一呆,隨即氣得跳了起來,她正要破口大罵,蘇小英一把扯起她,死活把她拉了出去,一邊道:“一梅,算了罷,你也知道這個女人不正常,你看在謝遠藍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