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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花箋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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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這一天,很快就過去了。離花箋指定的三月十九,還有一天,十二個時辰。

每個人都在希望時間慢慢地過,因為每度過一個刻鐘,離危險就近了一分。

“我覺得,”一梅望著窗外夜空,嘆了口氣道“謝傳樂也不會倖免。我的直覺一直很準,我想這一次也不會例外。”蘇小英道:“如果人人都這麼想,謝傳樂就死定了。”一梅一怔,嘆道:“你說的不錯。”蘇小英笑了起來,道:“你很少做這麼窩囊的生意罷?”一梅道:“我這輩子都沒做過這麼窩囊的生意。尤其看到謝傳禮在我眼前死的時候,簡直就像一隻手在我臉上打了個大大的耳光。”蘇小英道:“你得回憶一下,他吃過什麼特別的東西,或者接觸過什麼特別的東西。”一梅道:“我已經想了好幾遍了:他吃過的東西,我們大家都吃過;喝的茶端上來,是沒有順序的;如果一定要說,他接觸過什麼特別的東西,那就是在下午的時候,那隻黑狗曾經跑了進來,他把狗抱了一抱。但是他在死的時候,黑狗並不在。倘若說那陣濃霧有毒,大廳裡面四個人,卻又只有他一個人死了。”蘇小英相想了想,道:“兇手不但劍術高超,連下毒的功夫都很厲害。事到如今,有一個法子,或許還能試試。”一梅聽蘇小英將法子說完,登時張大了眼睛,然後跳了起來,叫道:“咱們去找謝遠藍!”蘇小英在後面一把抓住了她,道:“等等。”一梅轉過身,疑惑地問道:“還有什麼事?”蘇小英笑道:“這事若成,你嫁給我做老婆怎麼樣?”一梅一腳就踹了過去,大聲道:“你這個老沒正經的傢伙!”蘇小英哈哈大笑,跟在一梅後面,一起去找謝遠藍。

半勺山莊的正廳,已經變成了靈堂。

黑下來,靈堂裡的長明燈顯得幽幽而閃爍。漆黑的棺材,沉重的白幡,讓人一看就能起一身雞皮疙瘩。謝遠藍卻已經在這個靈堂裡待了整整一天,這一天裡,他幾乎什麼東西都沒有吃,什麼話都沒有說,他的雙鬢不知何時,覆起了白霜。

白髮送黑髮,人生大不幸,何況他幾天之內,就死了三個孩子,何況死亡的威脅,還深深籠罩在半勺山莊的上空。

謝遠藍背轉著身子,盯著前面的棺材,他彷彿已經站了很久,他彷彿已經快被哀傷擊倒。一梅與蘇小英走進去的時候,他也沒有回頭,但是他居然很準確地叫出了一梅,他道:“董姑娘,你來了。”一梅微微一怔,道:“是。”謝遠藍輕輕嘆道:“如今,你可還有好的法子麼?”一梅道:“假如你可以告訴我一件事,或許我就還有一個法子。”謝遠藍緩緩轉過身子,向一梅看過去,看了半晌,然後他問道:“你想問什麼事?”

“錯花圖。”一梅也盯住了他的眼睛,問道“你跟錯花圖,究竟有什麼關聯?”謝遠藍登時默然。他的臉極是疲倦,良久方長嘆道:“這件事,一定與錯花圖大有關聯,我也知道這一點,但是,我確實不知道我跟錯畫圖有什麼關係。”一梅不一怔,問道:“當真?”謝遠藍極斷然地道:“我怎麼會拿我孩子的命當兒戲!”一梅驚愕之極,她在看謝遠藍的眼神裡,忽然有一點悲艾如果他說的確實是真的,那麼這個滅門之禍,卻是來的不明不白!

一梅只好道:“三月十九那一天,我們換個地方看住你的四少爺。”謝遠藍問道:“哪裡?”一梅道:“在一個空曠的空地上。”謝遠藍臉上顯出黯然的神,他緩緩道:“上一次,就是在空地上,我原來以為,四下能見,重重包維已經十分安全,可是傳書還是…”一梅道:“這一次不一樣,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謝傳樂,除了我…”說著向蘇小英指去,道“和他。”謝遠藍一怔,問道:“我也不行麼?”一梅道:“你也不行,你只能遠遠看著。”謝遠藍沉片刻,道:“董姑娘的劍術,我信得過,可是…這位蘇公子…”蘇小英微笑道:“我不是公子,我就是董姑娘的幫工,倘若莊主信得過我,那才叫怪事。不過,莊主既然在旁守候,若兇手出現,趕來相救一定來得及;若兇手不出現,像上次這般鬼影子都沒一個,莊主就算在令公子身邊,也沒什麼用處。”最後一句話像鞭子一般,到了謝遠藍的心內,他臉上肌一抖,過了一會,才道:“好,那麼,這番就全仰仗二位了。”一梅心中忽然一沉,覺得肩上彷彿剎那間背上了千斤重擔。

從靈堂出來,蘇小英微笑著對一梅道:“我怎麼瞧你彆扭的。”一梅“嗯”的一聲,問道:“你說萬一謝傳樂也死了,那一千黃金我還拿不拿呢?要是照拿,太不好意思,要是不拿,我不是白忙活了?”蘇小英道:“你忙活啥呀,你就是陪著守了半個晚上的夜。”一梅道:“你說的也是。要不然這樣,如果事情不成,他已經給我的三百黃金,我就不退了,剩下的我也不收了,你看怎麼樣。”蘇小英忍不住笑出聲來,道:“這些話給謝遠藍聽到,不用傳花箋,他當場就一頭死了,全身沒有一點傷痕,連中毒都不是,最好的大夫跟仵作都查不出來,原來他是氣死的。”一梅道:“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我們在外面混,吃飯睡覺,哪裡不需要錢?多賺一點難道不好?”蘇小英道:“當然好,對了,這三百黃金有個極好的用途!”一梅奇道:“什麼?”蘇小英一本正經地道:“你要嫁給我的時候,就做你的嫁妝。”一梅竄上去狠狠擰住了他的手臂,咬牙道:“嫁妝,你還想嫁妝,那你的聘禮呢?”蘇小英笑道:“要不然這樣罷,你分一半給我,我給你一百五做聘禮,你帶一百五做嫁妝,這樣我們兩不吃虧。”一梅忽然不吭聲了。

蘇小英奇道:“怎麼?好不好你說一聲啊。”一梅道:“蘇小英,我遇到你,一定是前世欠了你的債。”一梅與蘇小英選中的空地,是半勺山莊用來練護院的廣場。這片廣場地面整得很平,四處開闊。一梅在看到這塊空地的時候,就很堅定地認為,倘若謝傳樂在這裡還能莫名其妙的被殺,那麼兇手一定不是人,一定是鬼。

從三月十八的亥時起,一梅、蘇小英就與謝傳樂來到廣場的中央。謝遠藍、謝望衣、謝三哥,還有風總管,帶著幾十個幹人手,在廣場四周圍成了一個圈子。

林立的火把將整個廣場映得很亮,在黑夜中瞧起來,這地方就顯得格外開闊。

謝傳樂額頭上被一梅刺中的地方貼了一塊膏藥,他的臉呈現出灰白的狀態,使得他這個人看起來很可憐。謝傳樂不像他的二哥這般灑脫,雖然他安安穩穩盤膝坐在蒲團上,但是他的手似乎找來找去,也找不到擺放的地方。

蘇小英的暮雨劍握在手裡,他正用一塊白布,擦拭著劍身上的那個缺口。

“不用緊張,”蘇小英擦著,一邊緩緩道“三月十九才剛剛開始。”

“嗯。”謝傳樂抬頭向他看了一眼,勉強笑了笑。

蘇小英也微微一笑,手裡的動作沒有停,卻低聲問道:“你覺得兇手是誰?”謝傳樂的嘴一顫,道:“我…”蘇小英笑道:“是你麼?”謝傳樂一愣,忙道:“不是…不是…我要是知道是誰,那不就萬事大吉了麼。”蘇小英道:“倘若兇手就是你們莊子裡的人,你覺得誰的嫌疑最大?是謝三哥,風總管,謝望衣,或者乾脆就是你父親?”謝傳樂彷彿聽見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話,一時張大了嘴巴,竟然說不出什麼。

一梅皺起眉頭,道:“小英,謝遠藍也可疑麼?”蘇小英搖頭道:“我不知道。據你所說,神風快劍名氣很大,謝傳書的那一劍,真是他刺的,那也未可知。”謝傳樂回過神來,叫道:“我父親!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蘇小英道:“我只不過猜猜罷了。”一梅道:“當爹的要殺自己的孩子,這不大說得通罷。”蘇小英緩緩地,彷彿不經意地道:“什麼事,都難說得很。”他這話,在這種黑夜裡頭,空曠的廣場上,聽起來顯得十分陰森森的,謝傳樂打了個寒顫,卻強自鎮定地道:“決不能夠!我父親一向疼愛我們幾個,他為人也很端正,廣佈善事,莫說附近農家,就是甘淄城裡也有許多人得過他的好處。他要是兇手,那可真是瘋了。”蘇小英微微一笑,問道:“你父親妾眾多,有沒有特別喜歡的一房?”謝傳樂臉上忽然顯出一絲尷尬,問道:“你問這個幹嘛。”蘇小英哂道:“隨便問問。”倘若放在平時,這種無禮的問話,謝傳樂即便不上去動手教訓,老早也拂袖而去了。但是這時命懸一線,他本來就緊張得要命,便有一種錯覺,覺得什麼都老老實實地回答,活著的希望就能更大幾分。

於是謝傳樂結結巴巴地道:“沒…沒有…新進門的當然更討我父親喜歡,向來…向來就是這樣的…”一梅冷笑道:“喜新厭舊。”謝傳樂臉一紅,低聲道:“他什麼都好,就是…就是喜歡女人…”蘇小英忽然疑心大起,抬頭對一梅道:“謝遠藍硬叫你留在半勺山莊,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心懷不軌?”一梅見他神情嚴肅地抬起頭,還以為他發現了什麼緊要線索,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句,氣的差點想跟他拼命。

謝傳樂“撲哧”笑了出來,道:“這怎麼會呢,我父親喜歡的女人,相貌身段,都是第一的,董姑娘只怕還差一截。”一梅頓時大怒,暴跳如雷道:“你他媽的找死!”蘇小英心裡嘆了口氣,低下頭,繼續擦拭自己的暮雨劍,一邊擦,一邊覺得謝傳樂這個人,功夫不怎麼樣,膽子真的很大。

一時天亮。幾個下人端來了熱水飲食,擱在離他三人十數步外。

一梅將早飯取來,早飯十分簡單,是一鍋粥,也沒有醬菜,那粥裡已經放了鹽、豬油這類佐料,按照一梅的吩咐,饅頭也沒整個的,全掰碎了混在粥裡攪成一團。一梅盛起碗粥,正往嘴邊湊去,忽然一隻手擋住了碗盞,她抬頭一看,蘇小英接過了她的碗,緩緩道:“小心。”一梅道:“難道不吃飯麼?”蘇小英道:“飯當然得吃,我先吃,過得半個時辰,如果沒事,你們再吃。”一梅道:“憑什麼你先吃?我就是喜歡吃熱的,我就是要先吃。”蘇小英覷她一眼,冷言冷語地道:“舉案齊眉你知道不?你做老婆的,應該把飯碗端到我面前,請我先吃,這是規矩。”一梅氣急敗壞,道:“我什麼時候是你的老婆!”蘇小英淡淡道:“沒有成親的老婆也是一樣。”他一邊說,一邊已經把碗置到邊。一梅伸手去奪,這一伸手,手掌可以化作十六種變化,每一種都能夠截下飯碗,然而她的十六種變化,全部被蘇小英的左手攔下,那粥已經喝到了他的嘴裡。

一梅怔怔看著他,忍不住道:“喝一口就好了。”蘇小英道:“如果真的有毒,喝一口已經會死,多喝少喝,有什麼區別。”一梅跳了起來,雙手叉,大聲道:“我叫你喝一口,你就喝一口!囉裡囉唆!你下個月的工錢不想要了!”蘇小英只好不吭聲了,放下粥碗。

謝傳樂有些目瞪口呆,悄悄問蘇小英道:“她究竟是不是你老婆?她給你工錢?”蘇小英悄聲道:“沒辦法,我懼內。”過了半個時辰,蘇小英轉內息,暢通無礙,對一梅道:“粥沒問題。”謝傳樂鬆了口氣,正要再盛起粥來,蘇小英一把攔住,冷冷道:“你幹什麼?”謝傳樂一愣。一梅道:“你找死?就用那隻碗吃!”謝傳樂頓時醒悟,不出了一身冷汗。

這一天過得十分平靜,午飯,乃至晚飯,都沒有問題。當夕陽散發出美麗的紅光輝時,蘇小英抬眼望了望天際的晚霞,只見晚霞下面,一行歸鳥,正往半勺山莊附近的小山後頭飛去。

蘇小英忽地一笑,道:“倘若今晚有個意外,這就是最後一次看見夕陽,你怕不怕?”他雖然一個人抬頭望天而說,謝傳樂卻知道他說的是自己,一顆心不深深地沉了下去。然而嘴上不肯洩氣,道:“不怕!”蘇小英與一梅相望一眼,都沒有說話。

四合,入夜總是很快,廣場附近又一次燃起了無數火把。謝遠藍站在圈外,凝神盯著兒子,不知在想些什麼。謝三哥右手一直擱在劍柄上面,他卻在看謝遠藍,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風總管站在他附近,問道:“你嘆什麼氣?”謝三哥道:“四少爺會死麼?”風總管喃喃道:“不會。”謝望衣獨自一人,站在後面,她也正望著廣場中心的弟弟,晚風吹起了她的衣衫,發出沙沙的聲音。

子時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