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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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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生說:“沒有神病又能如何?”李濟運剛才黑著的臉是生氣,現在同樣顏的臉是震驚了。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結果,甚至是他必須做到的結果。真的做到了,他不敢面對。他沒有臉面再恨雲生滑頭,也沒有膽量謝他做好了工作。他只說:“辛苦你了,局長。”沒想到雲生突然哭了起來,李濟運嚇得不知所措。他想給雲生倒茶,卻發現沒有開水。他打了水燒上,坐下勸雲生。他不知雲生到底哭什麼,勸起來就不著邊際。

雲生欷歔良久,說:“李主任,我實在忍不住了。眼看著過去的老朋友、老人,明知道他沒有神病,我要昧著良心把他送進去!他倆都罵我斷子絕孫,我不敢回罵他倆半句。”水燒開了,李濟運倒了茶,說:“雲生兄,你受委屈了。”雲生喝了幾口茶,說:“不是委屈不委屈的事,是良心上過不去。想想怎麼對他們家裡人待?老舒老婆在牢裡倒好說,他女兒怎麼受得了?還有老劉家裡的人。”這些後遺症,李濟運早想到了。已經容不得再哭哭啼啼,必須考慮怎麼應付新的麻煩。

“手續都齊全嗎?”李濟運問。

雲生冷冷一笑,說:“手續!什麼假不可以造!”

“醫院可以這麼不嚴肅?”李濟運說。

雲生抬眼望著李濟運,就像突然遇見了生人。他望得李濟運臉上的皮都發硬了,才說:“生意!醫院只要生意!只要醫院忙得過來,你把整個烏柚縣劃為瘋人院他們都願意。可是我們還有臉指責人家醫院嗎?”李濟運滿心羞愧,卻無從辯白。他不能說自己同劉星明爭吵過,更不能說明陽和朱芝都反對這麼做。他要維護班子的團結,這是他必須堅持的。何況這些話傳到劉星明耳朵裡去,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雲生說:“李主任,我打您電話不通,只好把處理情況直接向劉書記彙報了。劉書記說,明天上午在家的常委開個會,由您通報情況。他們幾個人都回去了,我是專門留下來等您的。”朱師傅今晚喝了酒,李濟運有些擔心。他自己的酒早就醒了,便想路上兩人換著開。他叫朱師傅退了房,說自己來開車。朱師傅只道沒事,一定保證領導安全。上了車,李濟運見朱師傅真的醒了酒,才放心讓他開車,只是囑咐他慢些。

一路上沒人說話。李濟運閉著眼睛假裝養神,內心卻充滿悲涼和憤怒。他明天擺在桌面上彙報,必須假話真講,振振有詞。他得出示舒澤光和劉大亮病歷複印件,常委會將有詳細記錄。經過這套程序,舒劉二人入院,就被集體認可了。今後查閱白紙黑字,舒劉二人就是李濟運送進神病醫院的。李濟運看穿了這個圈套,也只得往裡面鑽。

十九劉星明在常委會上專門說過,舒澤光和劉大亮的家屬不得去醫院探望。他倆的病情很特殊,容易鼓動家屬鬧事。等他倆的病好了,自會讓他倆出院。

雲生背後為舒劉二人哭泣過,明裡卻要同他們家人吵架。舒澤光的女兒舒芳芳回到縣裡,說要把雲生告到法庭上去。劉大亮家的人跑到信訪局,差點兒把雲生打了。終究胳膊擰不過大腿,兩家人鬧事都平息下去了。舒澤光和劉大亮便在神病醫院住著,儘管外頭的說法沸沸揚揚。

烏柚在線又很熱鬧了,不斷有人發帖子,說舒劉二人進瘋人院,純屬政治迫害。李濟運在網上捱罵,他幾乎成了劊子手。賀飛龍真成了縣長助理,市委文件已經下來了。賀飛龍的運氣真是好,他升官居然沒有引起人們太大關注。街談巷議的是舒劉二人成了神病,網上說這事兒的帖子屢刪屢貼。

近深冬,越來越冷。很快就要過節了。李濟運突然聽到消息,市委領導有了重大變化。市委龍書記上調了,王市長繼任書記。田副書記調省通廳當副廳長。李濟運隱約覺得不祥,他知道田副書記同王市長關係微妙。田副書記平時總是把龍書記同王市長並提,可謂用心良苦。曾聽說田副書記的副字將去掉,王市長仍原位不動。可現在王市長成了王書記,田副書記就走人了。看來,平時民間的傳聞,並非全無道理。

李濟運覺得應該去看看田副書記,卻不能讓縣裡其他領導知道。誰都知道他是田家永的得意門生,這種印象今後要慢慢淡化。沒想到朱芝打電話給他,也說到田副書記上調的事。他略略猶豫,告訴她想去看看老領導。朱芝也說想去看看,不如一同去。李濟運不便勸她不去,說那就一同去走走吧。

李濟運編了個理由,拿了朱師傅汽車鑰匙。吃過晚飯,他約朱芝出門。他自己開車,帶著朱芝赴漓州去。李濟運平時不太開車,但車技還過得去。今天卻格外小心,幾乎有些緊張。他心裡隱隱地有種不好的想象,假如汽車在路上出了事故,傳出的肯定是桃新聞。他便開得很慢,朱芝說他是開老爺車。

敲開田副書記家門,熱情地握手一番。坐了下來,田家永便說:“濟運你不聽話,電話裡我說得好好的,叫你不要來。你自己來了還不說,還連累人家小朱!”朱芝忙說:“田書記,我當然要來看您!我同濟運一樣,對您非常敬重!”氣氛自是樂融融的,但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看望只是個意思,不過帶了些菸酒之類。時間差不多了,兩人就起身告辭。田家永一手拉著李濟運,一手拉著朱芝,笑道:“你倆好好幹。我調走了,又不是犯錯誤。我關照得了的地方,自會說話的。局面可能會有些變化。小朱,市委宣傳部長會從上面派來,駱部長接我任副書記。”朱芝問:“知道部長是哪裡來的嗎?”田家永說:“你們應該認識,原來在《中國法制時報》,叫成鄂渝。”

“他?”朱芝驚得臉發白。她望望李濟運,嘴都合不攏了。李濟運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說什麼。

田家永似乎看出什麼意思,說:“此人來歷蹊蹺,背景神秘。他原來是《中國法制時報》駐省記者站站長,也是個副廳級幹部。副廳級幹部任市委宣傳部長,也只是平調。但他到底是跨行業安排,非特別能量做不到。”從田副書記家出來,朱芝走到黑暗的樹陰下,忙抓住李濟運的肩,說:“老兄,我支持不住了,腳有些發軟。”李濟運扶了她,說:“不要怕,老妹,天塌不下來的。”車在路上默默開著,朱芝突然說:“哥,停下來吧,我不敢往前走了。”聽朱芝喊聲哥,李濟運心頭一熱,慢慢把車靠了邊。朱芝撲進他的懷裡,嗚嗚地哭了起來。李濟運著她的頭髮,輕輕吻了吻她的頭,說:“老妹,不要怕,真的不要怕。他敢怎樣?”朱芝搖搖頭,說:“不,不!我確實是怕,我是個強撐著的小女人。我覺更深的是痛苦,憤怒!他是什麼人呀?居然就市委常委了!別人來演戲我不管,我不瞭解他們。他成鄂渝,一個氓無賴啊!”李濟運摟著朱芝,任她哭泣和訴說。他自己何嘗不憤慨?人在官場再怎麼也得演演戲,那成鄂渝卻是連戲都懶得演的人。李濟運自己也得罪了成鄂渝,但朱芝是直接同他對著幹的。天知道姓成的會怎麼對付朱芝?如果有機會下手,成鄂渝對他也不會客氣。

朱芝癱軟在李濟運懷裡,說:“我不敢往前走了,我怕。”李濟運聽她話的意思是多重的,卻只願意理解她的字面,說:“不怕,我把你座位調好,你安心躺著,一會兒就到家了。”

“不,今晚我不想回去了。”朱芝把他的手緊緊地捏了捏,又軟了下去。

李濟運猶豫片刻,說:“好,住一晚再走吧。”掉轉車頭,李濟運沒去市委賓館,怕在那裡碰著人。他另外找了家酒店,卻仍是謹慎,說:“你先在車上等著,我去開房。車鑰匙你拿著。”李濟運開了兩間房,上樓一看正是門對門。他先打了家裡電話,說田副書記留他說話,太晚了就不回來了。他再打朱芝電話,卻是忙音。估計她也在同家裡打電話。過會兒,李濟運再打過去,告訴朱芝房間號。

他把門敞敞地打開,坐在沙發上。朱芝進來了,順手關了門。他讓朱芝坐下來,自己去燒水。他從衛生間出來,見朱芝半躺在沙發上,眼睛緊緊地閉著。他不去驚動她,想讓她安靜安靜。水很快開了,他倒了杯茶,說:“老妹,我就在對面,你好好休息吧。”朱芝睜開眼睛,望著他搖頭。李濟運坐下,她就靠了過來,輕聲說:“哥,給我力量吧,我要垮下去了。”李濟運問:“駱部長對你還行嗎?”

“他是駱副書記了。”朱芝說“駱副書記對我很不錯的。他是個很正派的領導,能力也強。”李濟運想了想,說:“我明天一早趕回去,你不要回去。你去拜訪一下駱副書記。”

“平白無故,拜訪什麼?”朱芝說。

李濟運說:“這個還用我說?你只有同駱副書記走得更近些,才能保護自己。成鄂渝新來乍到,不敢同駱副書記作對的。”

“駱副書記對我的工作一向滿意,真有什麼事我敢找他當面彙報。”朱芝身子靠得更緊了“好冷。”李濟運說:“我看看空調。”他起身調高了空調溫度,抬手試試風量。回頭看時,朱芝目光裡似有幾絲幽怨。他坐下來,拉著她的手說:“你要講策略。從今天開始,沒人提起成鄂渝,你半字不提。只要有人提起,你就說同他很,就說成部長很有能力,人很講情。你要把他的好話說盡。你明天去見駱副書記,如果他提到成鄂渝,你也要說他的好。”

“我還沒說要去見駱副書記哩。”李濟運盯著朱芝,說:“別傻了,你要去!你是去彙報工作也好,隨便去看看也好,反正要去。你要裝作不知道他要當副書記了,畢竟還沒有正式下文。”朱芝說:“哥,抱我,我有些六神無主。”李濟運抱抱她,又鬆了手。朱芝說:“抱緊,別鬆開。”李濟運抱緊了朱芝,心裡隱隱作痛。他想這樣的女人,應該讓男人好好疼著,出來混什麼官場啊!

朱芝輕聲說:“哥,讓你抱著,我好安心的。”

“好,那我就抱著你。”李濟運像哄小孩瞌睡,輕輕拍打她的肩膀。

凌晨,李濟運伏在頭深深地吻了朱芝,說:“我走了。你按我們說好的去做,駱部長是個好人。”朱芝伸出雙臂,纏著他的脖子。李濟運也有些不想走了,真恨不能失蹤幾天。他的身子想慢慢離開,嘴卻像粘住了似的拉不開。朱芝終於放開他,說:“路上小心,慢慢地開。”李濟運拿被子捂緊朱芝雙肩,說:“昨晚你沒怎麼睡,好好睡個覺,九十點出門都不遲。”

“你也沒睡,開車一定小心。”朱芝又伸出手來,摸摸李濟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