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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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找,一邊向人打聽附近有老銀杏院子,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找過了好幾個長著銀杏樹院子後,終於站了記憶中那條寂靜巷尾。
門還是虛掩著。我推開進去,屋子裡也靜悄悄,空氣裡彷彿還彌散著淡淡藥香,但是等我掀開了門簾探進頭去時,卻意外地發現那張炕蓆上空空如也,池景秋不見了,通地七沒人影。屋子裡有些凌亂,地上一道已經乾涸變暗血跡,一張凳子翻倒地。
發生了什麼事?
短暫愣怔過後,我才突然明白了過來。一定已經出了我不知道什麼意外,所以現通地七要麼已經帶著池景秋離開了這裡,要麼就是遇到了什麼不測。
剎那間我哭無淚。
我好不容易知道了通地七下落,眨眼之間,他卻又這樣憑空消失了。就算他沒遭遇不測安然逃脫了,凌陽城何其大,人海茫茫,現我又能去哪裡找他?
我離開這個院子,後到了運來古玩鋪子。這是我現後希望了。但是這希望也很像肥皂泡般破滅了。掌櫃一口否認認識通地七,還讓夥計趕我走。我抓下帽子說自己就是前天那個送信女,掌櫃哎喲喂了一聲,頓了下腳,湊過來壓低了聲道:“姑你行行好,打哪來趕緊回哪裡去,千萬別再提那仨字,我還要留張嘴吃飯!你出去看看,滿城貼都是他通緝告示,成了江洋大盜了!我就從他那收點貨,照了行規,別一概不多問。你就是把我抖摟出去,我也不知道他現哪裡!”出了古玩鋪子,我茫然地凌陽城街上亂逛,心中滿是如喪家犬般惶惶然。
往後該何去何從?
天漸漸暗了下來,我街邊小攤上胡亂吃了碗炸醬麵,只能暫時再回昨夜住過小旅館過夜。小旅館並不是安全藏身之所,這一點我也清楚。但現我別無去處。好那裡住三九教人都有,甚至有幾隻鶯也時不時倚靠角落裡等生意,估計我也不會特別引人注目,所以打算過了今夜,等明天再去找個偏僻房子租下來慢慢打聽消息。
我剛一進門,塗脂抹粉老闆娘就笑容滿面地了過來,打著招呼說道:“回來啦?飯吃了沒?”我一怔。這老闆娘昨夜帶我到房間門口問要不要加鋪蓋被我拒絕,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幾眼後,對我態度就很冷淡。忽然變得這樣熱情,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扭頭就走。老闆娘突然一把抓住我胳膊,朝著裡面扯開喉嚨喊了起來:“來了,抓住!”傳來了一陣雜亂腳步聲,我大驚失,猛地一把推開她。老闆娘哎喲一聲摔到了地上,我扭身往外跑去,旅館大門卻已經被兩個彪形大漢攔住了。老闆娘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上來一把就掀了我皮帽,眼睛一亮,得意大笑起來,出一顆金牙:“我昨天一看就覺得不對勁!本來還以為是戲班裡跑出來。沒想到真是個女。有什麼能瞞過我這雙火眼金睛,給我抓住了!這麼細皮,保準能賣個好價錢。”我這才明白了過來,她是要把我抓去賣到院。這從前只電視裡看過悲劇,如今卻活生生髮生我面前了,慘是我還是那個悲劇女主角。
兩個大漢已經朝我了過來,我退到牆角,再無退路。一個大漢上前一把抓住我胳膊,我低頭狠狠一口咬住他手腕,大漢慘叫一聲,順手重重甩了我一巴掌,我被打得撲了地上,半邊耳朵嗡嗡作響,臉火辣辣燒成一片。
“媽敢咬老子!看老子等下怎麼玩死你…”大漢甩了下手腕,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彎再次朝我伸過了手。
“再過來,打死你!”我還坐地上,手上卻已經多了一把槍,黑槍口指著他。
大漢一愣,盯著我手上槍,一動不動。
“要是不信它能打死人,管過來試試!”我從地上爬了起來,厲聲大喝。
大漢慢慢地退到了一邊,另一個也不敢過來。我極力撐著已經哆嗦兩條腿,衝出了旅館大門。剛跑出去十幾步路,聽見身後響起那個老闆娘拉長了哀號聲:“我滴娘哎,不得了了!抓住那娘們!”我運氣實是不好,街口這時候竟然轉出了兩個巡警。
這時候警察廳是由清末巡警總廳改過來。窮苦人家沒出路,要麼當兵,要麼當洋車伕,要麼就去當巡警。巡警大多待遇很低,被人戲稱為臭腳巡。白天負責糾正當街賭博、隨地大小便,車馬行人打架吵嘴,晚上則加意巡邏、防火防盜,要靠多抓人才能撈好處。一聽到這老闆娘嚎叫聲,立刻就朝我追了我來。我往人多地方發力狂奔,偏偏那些聞聲路人卻都嘩啦啦地讓出了條道。我槍還是滿六彈,還開不開槍猶豫之間時,漸漸被拉近了距離,突然腳下踩到塊塌陷了進去地磚,整個人失去平衡,一下就撲倒地,手上槍也脫手飛了出去。
一個巡警撲了上來,一下銬住我手,另一個上前撿起了槍,大叫起來:“娘!竟然帶了傢伙!早上司令部剛貼出通緝大盜告示,晚上就抓到個帶槍女飛賊,兄弟,咱兩個要發財了,趕緊報上去!”兩個巡警把我帶回了警察廳監房。我灰撲撲一身男人衣服,披頭散髮半邊臉紅腫,雖然看不到自己模樣,想必也是狼狽不堪,這幅樣子並沒引來裡面那些男人騷擾女犯興趣,手銬被解了後,就被投進一個已經關了四五個女犯監房裡。
逃脫已經徹底無望。很奇怪,我此刻心情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到了下半夜時候,積了多睏乏和疲倦向我湧了過來,我和衣蜷縮角落一張破草蓆上,很睡了過去。
我這一覺睡得極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耳邊似乎響起一陣咣啷啷鐵門被打開聲音,這才被驚醒,極力睜開還有些黏膩眼皮。
我睜開眼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一雙擦得纖塵不染錚亮黑馬靴,一個男人正蹲我面前,彷彿低頭看著我。
終究還是落到了他手上,是老天不幫我而已。
我又閉上了眼睛,不想去看他此刻表情。是猙獰,還是憤怒?
我角忽然微微一陣刺痛,有隻手竟然伸了過來輕輕碰觸我尚未褪紅腫半邊臉。我皺了下眉,微微避了下,終於還是睜開眼,於是立刻對上了一雙烏沉沉滿是陰霾眼睛。
“樓少白,看我這麼倒黴,你很痛吧?”我慢慢坐了做來,背靠著坑窪不平黃泥牆,捋了下緊緊粘我臉頰上亂髮,盯著他慢慢說了一句,然後笑了起來。
我此刻這個笑自然不會好看,再配上變形半邊臉,估計還瘮人。我看見他繃著臉站了起來,一隻手抓住我胳膊,突然用力拉我起來。我人還沒站穩,就已經被他拖著扯出了監房。
他腳步又急又大,邁出每一步彷彿都帶了憤怒力量,我一群警察和警察廳長驚詫目光中被拖扯著跌跌撞撞地出了牢房大門,外面明亮光線讓我一下有些睜不開眼,原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他繼續一語不發地扯著我到了停路邊汽車旁,打開前車門把我按了進去,自己坐到了另一邊,發動了汽車,車子立刻呼嘯著向前。
他現很憤怒,我自然知道。問題是不知道他想幹什麼。這不是回小洋樓路,那麼他要帶我去哪裡?
回池家退貨?找個地方槍斃我?還是別什麼對付我方法?
我看了眼坐身邊他,側臉線條冷漠得像刀雕斧鑿,眼睛筆直地看著前方。
隨他去了,大不過一條命,我給他就是。
車子終於停下來了。叫我略微有些吃驚是,他竟然帶我回了他司令部。
他什麼意思,把我從警察廳監房到他眼皮子底下監房?對我上刑拷打要我供出前夜劫牢同謀?要是這樣,我寧可他給我來點痛。
他扯著我下了車,帶我進了監牢,朝裡面人大喝一聲:“都滾出去!”一路進來,我並沒看到王老三。倒黴他現不知道被怎麼樣了,一個看起來像是頭目人啪一下朝他敬了個禮,有些驚恐地看了我和他一眼,急急忙忙地帶了人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