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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遊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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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宮是天子游幸之宮,自然比未央宮更注重舒適緻,詣宮也的確比椒房殿更加華美,而且,除了各式宮殿,還有太、唐中、鳳闕、玉堂…若說身處其中還會想著其它地方…那真是太矯情了!

兮君是真的很喜歡這裡,尤其是在發現,因為還必須處理宮務,原本在椒房殿中幾乎是寸步不離的一些內臣都沒有跟來,自己必須遵守的規矩也就散漫了許多之後,她自然是更加歡喜。

能在宮廷之中升到高位的,哪個也不缺眼力,幾樁事湊一塊兒,誰還看不出皇后是什麼地位?

別說一般宮人,便是椒房殿的侍御宮人,有不少在面對年幼的皇后時,也多了幾分刻意的奉諂媚,若不是還有幾個老成的,七歲的小女孩還真不知道會被放縱成什麼樣子!

倚華看著坐在琳池邊恣意而為的小女孩,無奈地嘆息,卻也不忍苛責。

點綴著金飾的絲履繡襪都被脫下,隨意地擺在一邊,小女孩坐在池邊,快活地將雙腳浸入水中,輕輕擺動,起小小的水花,飛散的水珠在陽光下折人的光彩。

這是始元元年新開的池沼,南起桂臺,東引太之水,廣千步,池中植低光荷,一莖四葉,形狀如駢蓋一般,照之下,圓葉低垂,遮掩水下的莖,仿若海葵之衛足。如今正值五月,荷花未開,滿池碧,纖纖秀枝含苞放,看起來極是賞心悅目。

小女孩支著下頜玩著水,心思卻早不知道飄到何處去了。

“中宮長樂未央。”一個含笑的聲音忽然打斷了兮君的思緒。

兮君一驚,隨後緩緩放下手,轉頭看向不遠處叩首行禮的女子。

看清來者是周陽八子後,年幼的皇后一派矜持地點了一下頭,便重新看向似乎與天際連成一線的碧

“皇后詔曰可。”今隨侍地宮人中只有倚華一位長御。也就只能由她答禮。

周陽氏在宮人地扶持下緩緩起身。倚華這才發現。這位八子身穿一件寬鬆地廣袖絳袍。甚至沒有束。她不低下頭。掩去邊浮現地冷笑——至於跑來跟七歲地皇后炫耀嗎?——年幼地皇后可是連人倫之事都不明白呢!

冷笑之後。倚華也不由為這位天子寵姬地天真而暗暗嘆息。

起身後。周陽八子卻沒有離開。而是慢慢走近池邊。溫柔地開口:“中宮喜歡琳池嗎?”兮君納悶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隨意地擺了一下手,示意倚華應答。

倚華上前。站在皇后與天子寵姬之間的位置,眼中閃過一絲戒意:“八子,中宮今想獨處。”目光轉間,示意年少的後宮看向都站得較遠地宮人。

倚華的印象中,這位八子並不是不知趣的人。但是,不知為何,今,周陽氏卻彷彿沒有明白這位長御的意思,聽她說完,便微笑著在兮君身邊坐下。

“低光荷都沒有開…不過,這低光荷最動人的卻不是花,而是蓮實。一顆顆如玄珠一般,可以當飾品佩戴在身上…”

“周陽姬!”兮君忽然出聲,冷淡地打斷了天子寵姬沉醉其中的描述,周陽氏這才發現,皇后已經站起,正**著雙足站在柔軟的池邊草茵上,居高臨下地睨視著自己,神淡漠,目光清冷,她不由一顫。伏身跪下:“中宮…”良久都沒有聽到回應。周陽氏不愈發緊張,卻忽然聽到宮人戰戰兢兢地低語:“八子。中宮已經走了…”周陽氏驀地抬頭,只看到中宮侍御緩緩遠去地優雅背影。心中不由大恨,雙手緊緊揪住絲織的絳袍,好久才鬆開手。

“我們走!”確認已經看不到琳池了,被保母抱在懷裡的皇后才示意保母將自己放下。

這個保母是兮君入宮後由少府派遣的,原本只是宮婢,自然不敢違逆女孩的要求,但是,想到皇后方才離開得十分匆忙,並沒有穿上鞋襪便沒有立刻照辦,而是輕聲詢問:“中宮,先讓宮人為你著襪履可好?”年幼地皇后並不是任驕縱的貴女——這可能是椒房殿上下最的事情了——沒什麼會比侍奉一個不知輕重、脾氣暴躁的主人更糟的了!——先帝朝的例子並不算遙遠…——婦人媚道讓那個貴為大長公主之女的皇后被廢處長門宮,可是,從椒房殿到長門宮的路卻伴著三百餘人地命…——這個宮中哪有什麼無辜、無罪…

在皇后點頭後,年輕的宮人為保母懷中的皇后穿上繡襪、套上絲履,隨後,保母便輕巧地將皇后放下。

年幼的皇后輕輕跺了跺腳,一抬眼便發現方才只顧及著離開那個讓她心煩的天子寵姬,竟沒有分辨方向,此時,一行人已來到通往未央宮的飛閣輦前。

望著跨過城牆的飛閣複道,小女孩一時竟怔怔地愣神了。

“中宮想回椒房殿了?”倚華看著兮君發愣,便猜測著輕聲詢問,可是,年幼的皇后回過神,轉身看向自己的長御,卻是緩緩搖頭。

“上不會讓我回去的。”年幼地女孩有時天真爛漫,有時卻銳犀利,但是,都是一樣地讓人心疼。

倚華在皇后面前單膝著地,垂首跽坐:“中宮為什麼這樣想?”兮君輕笑,眼中一片茫然:“我不知道…”她只是明白,那個少年天子不會讓她離開建章宮…

或者說,那個年少地天子不願意讓皇后離自己太遠…

女孩眨了眨眼,在倚華心生悲憫前,揚起明朗的微笑:“再說,建章宮比未央宮讓人舒服多了!”

“是因為身邊說教地人少了許多吧…”保母抬袖掩,卻難掩其中的笑意。

看著皇后以嘟嘴表示對保母揭自己用心地不滿,隨行的侍御宮人再忍不住笑意。全都笑出聲來。

笑過之後,倚華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道:“中宮可要傳輦?這裡離詣宮可不近!”向四周張望了一圈,兮君很苦惱地發現自己本不知道現在身處建章宮的何處了。可是,想到方才被打斷的遊興,小皇后又十分不甘心就這樣回去。

“不!”兮君昂起頭“我們再轉轉!”

“諾!”看出皇后還沒玩夠,今又無事,隨侍之人自然不會阻止,於是。一行人便在已經沒有方向的皇后地指引,繼續遊幸建章宮。

一行人沿著道、遊廊、懸閣慢步而行,只關注遠近景緻,倒也不需考慮太多,累了便歇息一會兒。便是皇后略有飢渴,宮人身上也備有飲水與緻糕餅,甚至還有脯、果脯,斷不會讓皇后受委屈。

這樣走了有大半個時辰,七歲的皇后便堅持不住了,看到一處宮室便道:“我們去那裡休息一下!”倚華看向身後的一個宮婢,那人鬢角斑白,顯然年紀已經不小。容貌端正,神嚴肅,看到長御詢問的眼神便躬身回答:“那是奇華宮。四海夷狄器服珍寶盡陳其中。”言下之意,並無主人,亦非議事之所,皇后可以前去——這正是倚華特地帶上她的原因。

雖然四海夷狄地珍寶很引人,但是,兮君已經累得提不起一點神了,隨侍的宮人尋了一間側室,召來內者。換上乾淨的寢具。兮君便一頭睡倒,任由他們繼續焚香、張幄等事情。

倚華等人見了。笑著搖頭,卻也沒有打擾的意思。待佈置妥當,也很疲憊的他們便退到殿外休息養神。

“…兮君…兮君…醒醒…兮君…”兮君睡得正糊糊地聽到喚聲,勉強睜開眼,又費了好大神才認出面前的人:“小哥哥,你怎麼來…了?”雖然女孩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劉病已還是將食指豎在前,做了一個噤聲地動作。

“我要出宮了…”劉病已在女孩耳邊低語“所以,特地來跟你說一聲…”兮君霎時瞪大了眼睛:“出宮?”病已點頭:“掖庭令說,待我生辰之後便送我拜師!”這個消息讓兮君好一陣兒才回過神來:“那我還能見到你嗎?”病已輕笑,伸手輕颳了一下她的臉頰:“當然能!只是拜師,每晚還是要回來的!”兮君立刻明白他是在逗自己,不由羞惱地哼了一聲便轉過身子,再不看他。

病已連忙軟語哄她,好容易換得女孩不惱了,才鬆了口氣,隨即眼睛一轉,在她耳邊低語:“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兮君立刻睜大了眼睛,被他拉著起身,卻又猶豫了:“不好…會讓長御他們擔心的…”病已不在意地道:“不會的!沒有多遠!看過我們便回來!”劉病已素來不會誇口,兮君便心動了,雖然還有些忐忑,但是,還是跟著這位小哥哥從後室地一扇小門悄悄溜了出去。

不知道劉病已哪裡來的本事,帶著兮君一路直跑,卻愣是沒遇上一個人,讓兮君好奇不已,卻沒機會問,待到了劉病已所說的地方,她更是把那點疑問拋到九霄雲外了——連接兩宮的跨城飛閣的最高處——高三丈五尺、下闊一丈五尺、上闊九尺的長安城牆在腳下!——未央宮在腳下!——建章宮在腳下!——長安在腳下!——大漢天下都在腳下!

風很大,白雲彷彿就在手邊,兮君伏在扶欄上,極力伸出手,病已連忙抱住她,卻沒有制止這種很危險的行為,反而很快活地道:“我沒有騙你吧?”兮君卻沒有作聲,劉病已開始沒有在意,隨即便發現了她的異樣,心中一驚,立時將她從扶欄邊抱開,卻見她臉慘白,冷汗漣漣,不由大駭。

“兮君…”詢問時,他不自覺地看了一眼方才兮君伏身地位置,駭人的一幕頓時映入眼中,讓他立即噤聲,雙手死死抱住不停顫抖的女孩。

(寫到這裡,易楚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天真無…終於一去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