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是故人亦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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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三個人都從疲累不堪的狀態中略略恢復過來時,那女人已經開始在替遠處的娃狄娜與羅仙客實施調治。
東方一立首先發出一聲長嘆,與慕容婉二人相視不語,臉比死了還難看。
林琪卻萬分詫驚地叫問道:“你…你是誰?”那女子回過臉對他微微一笑,林琪這才看清楚她不過只有三十多歲的模樣,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衫,豔麗如仙。
林琪初則震驚於她的美,繼而又懾於她化解剛才那一招“玉石俱焚”時的功力,愕然而立,簡直不知其所以。
娃狄娜經過那女子的施救後,好像已恢復了神智,張開眼睛正準備開口說話,那女子搖搖頭,作了個阻止的姿勢,娃狄娜才沒有作聲,而又欽佩地望著她。
由於娃狄娜的眼神表,證明她是認識這女人的。
由東方一立夫婦的神情,證明他們也認識這女人。
略一經過思索,林琪發現自己也知道她是誰了,然而他卻詫異得無法相信。
首先無法相信的是名滿苗疆、被苗人敬若神明的蠱神婆會如此年輕,再者她能化解自己那一招“玉石俱焚”那人在傳授自己這一招時,曾經再三聲明過這是天下無敵的一招,這句話絕無可疑之處,然而,這一招居然被人化解了,解得那麼離奇…
那女子把娃狄娜緩緩放下後,才從容起立,目光一掃三人微微冷笑道:“錦雲掌並沒有難住我,什麼天下無敵的招式,也不過是拼命的無賴拳腳,看你們剛才那種沒出息的場面,我真是懶得多管閒事,要不是怕把我這個小徒兒給誤傷了,我一定看著你們拼死拼活去!”林琪聽得滿臉通紅,不過他的眼睛仍死盯住那女子的身上,略存一絲疑,女子見了又是輕輕一笑道:“小夥子,你盡望著我幹嗎?”林琪吶吶地道:“聽前輩的口氣,應是名滿苗疆的段前輩無疑,只是…”那女子得意地大笑道:“只是年齡不像對不對,小夥子,你是被那個婆字騙住了,苗疆的‘婆’字只表示一種尊敬,並不是表示年歲,不過你也別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人的外貌也不能完全表示年紀,你想我有多大了?”林琪被她說得糊里糊塗,這女子既不承認自己年老,又不承認年輕,而且還提出那麼一個怪問題…片刻之後,他只得據實回答道:“前輩望來不過三十許人…”蠱神婆段金花哈哈大笑道:“三十許人!你真會說話!我三十歲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林琪又怔住了,但立刻又出不相信的樣子,段金花又指著慕容婉道:“你一定不會相信,倒不妨問問她!”慕容婉臉十分難看,以枯澀的聲音道:“段金花,你不過仗著天荔實的功效駐顏,有什麼了不起!”段金花格格笑著道:“是沒什麼了不起,可是你們夫婦先登,看你們剛才動手的情形,他大概不會再度受你們的利用,茫茫人海,我勸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慕容婉咬牙怒叫道:“那是我們的事,只要我們活著一天就不會死心!”段金花大笑道:“去吧!我衷心盼望你們能成功!”東方一立與慕容婉毫無表情地轉過身去準備離開,林琪雙臂一晃,迅速無比地攔在他們前面,單臂橫作了個攔阻的姿勢道:“慢一點,我們之間的事情還沒有完。”慕容婉的胖臉上泛起怒,厲聲叫道:“小輩,你當真以為我怕你?”林琪莊容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你們必須答應找不再為惡,否則我不負所托,拼死也不准你們重入中原…”東方一立嘿嘿冷笑道:“小輩!玉石俱焚只能使用一次,你現在還憑什麼敢對我們說這種話?”林琪毫無所懼,從容地道:“但憑中一口氣在,我一定要貫徹我的任務。”東方一立獰笑一聲,伸手正待發招,段金花已飛身到他們中間,微帶薄怒地道:“小夥子,是我放他們走的。”林琪仍是倔強地道:“那是前輩的事,與晚輩無關。”段金花冷冷地道:“在苗疆居然還有人敢出頭干涉我蠱神婆的事?小夥子,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林琪悖然抗聲道:“我又不是苗人,無須對前輩唯命是從。”他雖然知道段金花適才能將他那一招“玉石俱焚”封回,功力不知比他高出多少,然而天生的一付傲骨支持著他的豪氣,使他不屈於任何暴力威脅之下。
這時娃狄娜已經甦醒過未,茌弱地哀懇道:“官郎,您怎麼可以跟師父作對呢…”林琪倔傲地道:“即使是你師父,也不能叫我放棄自己的責任,要我放過這兩個人,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他們親自對我保證此去不再做壞事…”東方一立怒叫道:“放!小輩,我們做事還要向你提出保證,你別做夢了。”林琪不理地的囂罵,只是莊嚴地道:“另一個辦法就是把我殺了!”說時他的眼睛望著段金花,因為此刻在場的人,也只有她有這份能力。
段金花冷冷一笑,舉起手來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林琪毫無怯意地道:“前輩當然有這種能力,晚輩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段金花臉一變,猛然欺身上前,手掌拍了出來,娃狄娜急得大叫道:“師父,你饒了他吧!”段金花的身手何等矯健,林琪用手一格,她的掌勢毫不改變,異常巧妙地由他的空檔中遞了過去,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摑在臉上。
林琪怔了一下,因為段金花的掌上好像完全沒有用力,而且下手異常有分寸,掌緣輕輕地在頰上一沾即收,只稍微有一點疼痛的覺。
而且段金花在欺身進擊之際,離他非常之近,她上的束帶跟著被帶動上揚,帶頭上繫著的那顆明珠也在眼前一閃而過!
娃狄娜見段金花一掌並沒有將林琪打傷,心中大欣,但是她知道林琪的個,怕他受了這一掌之辱,必然更加倔怒…
然而出人意外的是林琪捱打之後,居然毫無表示,反在呆呆地發怔。
段金花仍是冷冷地道:“你再敢對我這樣無禮嗎?”林琪目中突放異光地叫道:“前輩,您…”段金花將眼一瞪大聲道:“別廢話,我問你現在作何表示?”林琪立刻垂手恭身道:“悉聽前輩吩咐。”東方一立與慕容婉大詫異,不知道林琪的態度何以會改變得如此迅速,雖然林琪捱了一下,但他們知道那絕不是這小夥子變為恭順的原因。
段金花卻不容他們多猜測,冷冷地道:“你們還不走,難道想等我設筵餞行不成?”東方一立與慕容婉對望一眼,掉頭徑去。
段金花一直等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掉頭對娃狄娜道:“你們把那個受傷的人抬到我那兒去,動作可得快一點,再遲了就沒有救了。”她指的是羅仙客,林琪一言不發,立刻就過去把他扶起來,扛在肩頭上,段金花已經像只白鳥似的在路的另一頭消失了。
娃狄娜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奇道:“官郎,師父也奇怪了,她從來沒有對人這樣大方過。”林琪卻毫無所動地道:“你師父在那裡,我們快去吧,遲了就要耽誤救人了。”娃狄娜依然憂心忡忡地道:“我犯了判師大罪,不知師父怎麼處分我呢?”林琪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擔保你師父會饒恕你的。”娃狄娜聽他說得那麼有把握,不掉臉望著他,林琪又微笑道:“你不要問原因,反正我不會騙你的。”說著他搶在頭裡,追著段金花的去路,放開腳步急行,娃狄娜呆了一呆,也跟在後面。
一峰如筆,直天際,峰有云霧繚繞。
翠竹、泉、山藤野花,將這一座孤峰點綴得有如圖畫,林琪整個被目前的景住,不了一口氣,笑對身畔的娃狄娜道:“難怪苗疆的人將你師父當作神明看待,就以她所住的地方,也跟神仙差不多,山在虛無飄緲中,往年我讀到白居易的這句詩時,總以為他有點誇大其詞,現在總算領略到古人喻境之妙,簡直是神來之筆…”娃狄娜見她這份高興的祥子,不忍心去拂他的興,只是輕輕一嘆道:“官郎久居中原錦繡江山,居然還看得中我們苗疆的窮山惡水?”林琪咯咯大笑道:“人間何處無靈山,避秦豈僅一桃源,倒是古人那句‘五嶽歸來不看山’說得太膚淺了,講那句話的人,若是也有機會到了此地,一定會打自己兩個嘴巴了…”娃狄娜不明白他何以會變得如此興奮,自從他被段金花打了一掌後,好像整個換了一個人,豪興未滅,眉宇之間透出無限喜,一方面是不懂,一方面也是推不開心中的憂慮,所以只對他淺淺一笑,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他!
林琪也發現她的憂了,忍不住含笑道:“娃狄娜,你怎麼老是那麼不開心,是不是還在擔心你師父放不過你?”娃狄娜悽苦的點點頭,沉默片刻,才黯然嘆道:“妾身在初見官郎時,即知官郎身懷絕技,後來又心折官郎的風儀人品,才不顧羞慚,薦身自許,甚至忘記了師門的規戒,本來還盼望著官郎的技藝能勝過師父,妾身縱然落個叛師之名,得以追隨官郎左右,也算不負此生了,誰知官郎與師父相較起來還是差得很多,因此對將來之事,實在不敢想像。”林琪微微一笑道:“你這是多慮了,我承認你師父的確高明,別說我比不了,這世上也很少有人比得了,但是我不為那個擔心,你師父絕對不會為難我們的,你儘管放心好了。”娃狄娜懷疑地道:“官郎莫非認識我師父?”林琪搖頭道:“可以算認識,也可以算不認識,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面,當然不能說是認識的,然而她與我另有一層淵源,這層淵源我不敢現在告訴你,等我與你師父詳談之後再作決定吧,反正她不會再仇視我了…”娃狄娜見他還是說得那麼神秘,只得將信將疑地把問題悶在心中,此時二人已漸漸地接近峰頂,雲氣更濃了,滾騰的雲霧中隱約可見幾處舍。
娃狄娜用手一指道:“師父就住在這地方,前面這排屋子是我們練藝拜謁的地方,再後面就是她的修真之所,我們雖是她的弟子,也不準進去的。”林琪停住腳步道:“那我們就在這兒等候吧!”站了沒多久,遂見雲霧深處出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在跳月大會上見過的鹿加,另一人卻是二十幾歲的苗裝女了,容貌十分醜陋。
娃狄娜立刻莊敬地叫道:“大師姊,小妹奉…”那女子冷冷地一擺手道:“師父已經關照過了,她叫你帶著林公子到後面去,把受傷的人給鹿加。”娃狄娜的臉上透過一種無法形容的喜,鹿加已毫無表情地過來在林琪手中接過羅仙客,目中隱隱還含著仇意。
林琪目睹著鹿加挾起羅仙客走進旁邊的屋子裡,微微有點不放心的樣子,那女子又以冷漠的聲音道:“公子請放心吧,師父代過鹿加要悉心治療貴友,絕對不會有問題的。”林琪臉上一紅,連忙道:“在下並不是那個意思,姊姊太多心了。”那女子冷哼一聲道:“公子別叫我姊姊,我沒有那麼好的福氣。”林琪本來是一片善意,沒想到會碰個大釘子,不把臉漲得通紅,那女子冷冷地一回頭,徑自轉身走了,娃狄娜怕林琪到難堪,連忙湊在他耳旁道:“官郎不要在意,大師姊一向是這個脾氣!”林琪訕訕一笑道:“你這位大師姊脾氣可真壞。”娃狄娜輕輕一嘆道:“大師姊不是對每個人都那麼冷漠的,尤其是對我,簡直是比親姊姊還好,今天是因為官郎的原故…”林琪一愕道:“我又沒有得罪她,叫她一聲姊姊是為著她的年紀比我大…”娃狄娜輕嘆道:“大師姊最恨男人,尤其是漢家男子,她原來是苗疆出名的美人,不知怎地會愛上了一個漢家兒郎,那男人是個走方的郎中,仗著花言巧語,騙取了大姊的心,其實卻是覬覦她的財產與武功,大師姊是師父最寵愛的弟子,又是黃金族的族長,她族中盛產金沙,富甲天下,那男子與她成了夫婦後,學會了全部武功,卻暗中下了毒手,用毒藥把大師姊害死了,帶著金沙逃回中原去了,大師姊幸被師父救治得能不死,可是她的容貌卻被毒藥燒燬成現在這樣子…”林琪恍然道:“難怪她會這樣子的,那男人實在該殺,你大師姊就這樣便宜了他嗎?”娃狄娜搖頭道:“這個我倒不清楚,大師姊從那次慘變之後,一直就跟在師父身邊,連族長都不當了,甚至於連那個男人的名字都不願意提起,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小,對一切都不太清楚,我在山上學藝時,她就再三叮囑我千萬別再嫁漢人,最好是不要嫁人,她認為男人都靠不住,尤其是漢人,剛才她對你的那樣不禮貌,一定是聽了鹿加的報告…”林琪搖搖頭道:“這簡直沒道理,她怎麼可以因本身遇上了一個壞人,就把所有的漢人都看成壞蛋了呢?有機會我一定要向她解釋清楚。”娃狄娜連忙道:“官郎可千萬別自討沒趣,大師姊的脾氣不太容易受人勸,連師父都不去管她,官郎又何必多事呢!今天若不是師父有過關照,很可能她會當場找你麻煩,她的功夫並不比師父差多少,只要官郎後證明不是像她所想的那種人,她自然會慢慢消除誤會的。”林琪微微一笑道:“說了半天,你對我也不太放心吧?”娃狄娜黯然地道:“我不像大師妹那樣偏,既然把一切都託付給官郎了,我就準備接受一切,縱然官郎也像那個男人一樣,我也不在乎,官郎若是討厭我的話,也不必使用什麼方法,只要告訴我一聲,我馬上可以自己解決生命。”林琪大是動地道:“娃狄娜,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人。”忽然旁邊傳出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哼!話說得好聽的人,尤其靠不住!”林琪抬頭驚望,原來是那個大師姊去而復返,就站在不遠之處,心中頗為震驚她身法的輕靈,可是又被她的語氣所怒了,忍不住沉下臉道:“我是對娃狄娜表白心意,跟你毫無關係,你心中對漢人不滿意,也沒有權利對我作那種批評,更不應該偷聽我們的談話。”娃狄娜恐怕林琪會跟大師姊衝突起來,誰知那醜女聽了林琪的話後,居然毫不動氣,只是冷冷地說:“我沒有那麼好的興趣來偷聽你們談情話,剛才那句話也只是警告你心口如一!”林琪怒聲道:“我行事唯憑一心,用不到你來警告。”醜女見他那付昂然無愧的神態,倒反而笑了起來,口氣也溫和了,輕輕地道:“你能這樣最好,算是我替小師妹白心,師父等你們半天了,來方長,你們的情話不妨留著以後慢慢的講。”林琪一聽她的口氣變了,倒也到有點不好意思,也放寬臉道:“那就請姊姊帶路吧!”那醜女掉過頭,對他那聲姊姊也沒有再反對,反而在前面領路,林琪與娃狄娜跟在後面,穿過一排房屋,又走上了一條芳草平鋪的小徑。
醜女一直默默地走著,她的背影十分嫋娜動人,林琪方才判斷她只有二十幾歲,他是由身材來決定,然而聽娃狄娜的敘述,她最少也是近四十的人了,尤其是想到她的遭遇,不對她十分同情,把她先前不禮貌的地方都忘記了,心中還暗暗決定,以後回到中原,一定要想法找到那個薄倖男人,替她出一口氣。
醜女在前面走著,忽然回過頭來道:“你可別多管閒事,我的事不要別人來手。”林琪不一驚,失聲道:“姊姊怎麼知道我心中的思想?”醜女回過頭去,一言不發,林琪還想多問一句,身子卻已走到一座竹屋之前,大家都停住腳步,屋中傳出段金花的聲音,道:“夏妮跟娃狄娜先等一下,讓那個小夥子一個人進來!”林琪這才知道那醜女名叫夏妮,她們聽見段金花的吩咐後,都略略表示出一點詫,林琪卻微微一笑,掀開竹屋的門簾進去了!
屋中的陳設十分簡單,僅只有一張草蓆,段金花屈膝盤坐在上面,手中握著束的絲絛,眼望著那顆明珠出神。
林琪恭敬的作了一揖,虔誠的招呼道:“前輩!”段金花將眼一抬,輕輕地問道:“你只能叫我前輩嗎?”林琪頓了一頓才道:“晚輩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因為晚輩只受過囑咐見珠識人,且有一語轉告,一事相求。”段金花神略略一動,問道:“什麼話!什麼事?”林琪輕輕地道:“求將珠還合浦,同時轉達兩句詩:‘此情可待成追憶,事如夢了無痕’!”段金花神一慘問道:“就是這麼兩句話?”林琪點頭道:“是的,只有這兩句話!”段金花悠悠一嘆,半晌才道:“不錯,這兩句話可以包括一切了,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我們原不該晤面,贈珠足見情深,還珠奈何遲遲,還珠子是還給你嗎?”林琪仍是點頭道:“是的,晚輩亟需此珠,要仗著它去做許多事!”段金花忽然變為異常溫柔,深深地凝視著他,裡面好像包含著無限溫情,半天之後,才輕輕一嘆,道:“看你的樣子我就該知道你了,難為你怎麼找到我的?”林琪有點莫名奇妙的道:“晚輩也不知道,我受命之時,並沒有得到任何指示,更不知道前輩在苗疆,這麼快就找到了前輩,只能說是天意。”段金花把“天意”兩個字唸了好幾遍,才輕輕地一嘆道:“也只能說是天意了,天意何其茫茫,又何其神奇!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匆匆一聚,又匆匆地分手,兩情相寄,唯憑此珠,二十年了,也該把珠子還給你了,只是你知道用法嗎?”林琪點點頭道:“知道,晚輩出門之際,把螭龍鼎也帶在身邊。”段金花呆了半天,幾度言又止,林琪也憋著許多問題,想說不敢說,雙方都發現了這種情況,最後還是段金花先開口道:“你想說什麼?”林琪支吾了半天才道:“晚輩也許不該問,當年前輩與…”段金花連忙道:“他什麼都沒跟你說嗎?”林琪搖搖頭道:“沒有,晚輩一直都被蒙在鼓中,一點武功基礎還是跟家師簫聖柳無非紮下的,直到今年天,晚輩才得知一點詳情,然而僅學了十幾天就被遣派出來了。”段金花點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那招玉石俱焚只能使到兩成火候,否則我還真解不了,看樣子你的確還需要加點努力,珠子拿去,我這兒很安靜,你就在此地用用功吧!”說著輕輕一彈指,絲絛上的那顆明珠立化成一道白光,飛向林琪的身前,段金花已經站了起來道:“練功切忌分心,你也不必再去見娃狄娜了,我在外面替你護法守關,一個月後,你再帶著她走吧!這妮子算她造化,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那種叛師的行為,我非要好好地懲治她一番不可!”林琪高興的道:“謝謝前輩,前輩當年…”段金花不待說完,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搖手道:“當年的事他不告訴你,我也不必告訴你,安心在這兒用功,不準再去想它了!”說時聲微厲,林琪連忙道:“是的,晚輩遵命!”段金花微微一笑,移步向門外走去,走了幾步後,她忽然又立定腳步,以特異的神情聲調道:“他近來還好嗎?是不是還是從前那個老樣子?”林琪恭身道:“他老得多了,不像前輩駐顏有術,只是身體還很健康。”段金花幽嘆道:“其實我也老了,老在心境上,表面上的青是靠不住的,人遲早要老的,想起來我的這番駐顏反倒是矯做作了。”在嘆息聲中,她的身形輕盈地在門口消失了。
林琪痴痴地站在屋子中間,心中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想起,半天之後,竹門簾掀了起來,那個醜女夏妮託了一盤水果進來,見他還在發呆,不厲聲叱責道:“師父叫你少胡思亂想,別費了時間,快吃吧,餓了就吃水果,這一個月,她是不來看你了,有什麼事都跟我說!”林琪聞言一驚,連忙整飭心神道:“是的,謝謝姊姊。”夏妮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也出去了,林琪又等了一下,才在前掏出那座銅鼎放在席子上,然後將那顆珠子安放在鼎蓋的珠裡。
奇蹟發生了,那珠上立刻發出一陣淺銀的光輝,將銅質的鼎照得像水晶似的透明,在晶體中隱隱透出無數奇妙的花紋圖案與字跡。
林琪審視片刻,臉上泛著喜悅的光輝,沒有多久,他已整個的神遊其中,到了一種忘我的境界裡了…
渡過了漫長的一個月,林琪終於從那離的狀態中覺醒過來,室中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有他盤膝屈坐的地方,陷下一個淺淺的印痕!
那席下原是一方堅硬的青石,林琪站起身來,先望著那個印痕皺了一下眉頭,接著用衣袖輕輕地拂了一下,印痕整個地消失了,像經過石匠細心的琢磨,石面一平如鏡,不見一絲痕跡。
林琪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掀開門簾,只見段金花與醜女夏妮都含笑地站在那裡望著他。
林琪未開口,段金花已經跑了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欣喜無狀地叫道:“孩子,你終於學成了…”說著聲音一陣硬嚥,眼中淚光盈盈!
林琪乍然受到她的一握,不知道她何以會如此動,不有點手足無措,段金花好像也覺察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放開了手,訕訕地道:“我是看到你的成就,欣見故人絕藝有繼,一時高興得忘了情…”林琪也地道:“謝謝前輩!這一個月來煩勞前輩太多了…”段金花欣地笑著,一言不發,林琪等了一陣,還是忍不往問道:“娃狄娜呢?”段金花斂起了笑容,沒有回答,林琪看她的臉有異,以為娃狄娜一定是受到了她的懲處,不大急道:“前輩不是答應饒恕她的嗎?”段金花仍是沒有回答,夏妮卻淡淡地問道:“你對娃狄娜真是那麼關心嗎?”林琪急聲道:“當然了,你們把她怎麼樣了?”夏妮輕輕一嘆道:“她真是好福氣,能遇上你這麼一個人,怎麼上天對我要那麼殘忍呢?
…
”說著居然潸然落淚,林琪卻焦急萬分,大聲問道:“娃狄娜到底怎樣了?”段金花忽的恨聲道:“她被鹿加劫持逃走,這混帳畜生,我要是找到他,一定叫他粉身碎骨,嚐盡萬蠱噬心的痛苦…”林琪大驚失地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段金花氣得臉煞白,一語不發,夏妮代她回答道:“鹿加和你那個姓羅的朋友,一起把娃狄娜拐走了,這傢伙一直在追求娃狄娜,偏偏娃狄娜看不上他,想不到這一次他居然會做出這種欺師叛上的行為…”林琪連連頓足道:“這…這怎麼得了,前輩!您追查過他們沒有?”夏妮怒聲道:“師父替你守關護法,分不開身,我追到鹿加部落中,他跟那個姓羅的,還有幾個漢人,帶著娃狄娜一起失蹤了!”林琪搖頭道:“那一定是黔中四豪,羅大哥怎麼會那樣子呢…”夏妮慢慢地道:“鹿加的頭腦很簡單,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膽子,這件事多半還是那個姓羅的主意,我早說過漢人不是好東西!”林琪臉上泛起了怒,夏妮連忙又改口道:“當然你是例外!”林琪此時也懶得跟她多生氣,只是急急地道:“羅仙客武功有限,鹿加也不會比娃狄娜高到哪裡,他們怎能把娃狄娜架走呢?”段金花沉著臉道:“娃狄娜是被他們用藥昏了掠去的,那種藥是中原的配方,因此這件事必是那個姓羅的策動,那人外貌忠厚,心地卻十分詐,假若不是你的關係,我本不願意出手救他!要不是為了你守關,我也早就去追蹤他們了…”林琪沉思片刻,知道急也無益,乃鎮定下來問道:“他們居然全躲得無影無蹤?”段金花暴躁地道:“我要是知道他們的行蹤,還會等到現在…”林琪又想了片刻道:“前輩可否將摧蠱的方法傳授給我?”段金花奇道:“你又不是苗人,要學這些幹嗎?”林琪連忙解釋道:“娃狄娜曾經把她的天香絲,種了一半在我體內,聽說這種本命神蠱,在千里之處,都能產生應,我只要體內的蠱神摧動,就可以找到他們了!”段金花冷笑一聲道:“我外號叫做‘蠱神婆’,這個方法若是可行,還會等到你來出主意?”林琪又是一驚道:“難道前輩已經試過了?”段金花輕輕一嘆道:“我早就放出我自己的本命神蠱晶蠖展開搜索,卻毫無蹤跡可尋,看來他們好像另外得到能人的委託,那個能人一定深解蠱術,所以才能隔斷我聲氣的應!”林琪凜然變道:“當世之間難道還會有人比前輩的蠱術更高明?”段金花的臉變得十分震怒,厲聲叫道:“我就是不相信有這回事,然而這又明明是事實,因此我發誓一定要查出這件事情的真象,找出那暗中庇護他們的人。”林琪現在十分煩惱,而且事情的發生也太出乎他的意料,呆了半晌才問道:“前輩有把握能找到他們嗎?”段金花怒瞪他一眼厲聲道:“找不到他,我就一輩子不再見人!”話音剛落,她的身形已如一支離弦的急箭,在二人眼前一閃即已失去蹤跡,林琪急得大叫道:“前輩!別忙!等我一下!”可是他的聲音只在空際迴盪,段金花的影子已不再出現,夏妮憤然地責怪他道:“你怎麼可以對師父說那種話,你不知道這件事給她的刺有多大,鹿加發動叛師後兩個時辰,師父就發現了,那個時候她要去找他們易如反掌,然而為了你的緣故,她強壓住自己的怒氣來替你守關…”林琪愕嘆道:“我並不需要人守護啊?”夏妮冷笑道:“你真是不識好夕,那段時間正是你練功最緊要的關頭,有時你失去了自制,一個人又笑又哭,假若不是師父遙空以內功幫助你鎮定心神,恐怕你早就完了,師父一生要強,在苗疆中的地位比神還高,這件事情發生後她的盛名受了多大的打擊,可是為了你,她什麼是不在乎,我真不懂她為什麼會對你那麼好,我追隨師父的年代最久,從未見她對人有那麼關心過…”林琪聽得如痴如呆,在糊中又好像有點記憶,每當練功到了緊要關頭,自己的心神受到幻影的困擾,可是到了最後仍是捱了過去,萬沒想到那是段金花在暗中幫忙。段金花為什麼要對自己那麼好呢?難道僅只為了與那個人的一點淵源嗎?在段金花的口中約略可以猜出他們當年有過一段綺情關連,那個人不肯說,段金花也不肯說,當年究竟是怎麼一會事呢?
他思索了半天依然不得其由,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最後一句無心的問話,卻給了段金花高傲的心以最大的刺,所以她才一怒而去,對於一位恩情深重的前輩,這些行為實在太失禮了,想了片刻,他才對夏妮道:“為了段前輩,也為了娃狄娜,我也必須要找到鹿加那批人,只是我毫無頭緒,姊姊能給我一點指示嗎?”夏妮目光灼灼的注視著他,半晌才道:“假如我師父有了災難,你肯不顧一切地幫助她嗎?”林琪又是一驚道:“段前輩會有什麼災難?”夏妮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心靈上總有這種預兆,你知道我是黃金族的人,我們族中有一種特殊的巫術,可以預測先機,我的功夫還不到家,僅只能有個大概的應。”林琪對這點倒是相信的因為夏妮曾經一言道破他的心事,頓了一頓才道:“段前輩比我高明多了,我能幫得了她的忙嗎?”夏妮變得十分不耐煩地道:“這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你有沒有那種誠意!”林琪慨然道:“撇開段前輩對我的成全恩情不談,就為了她是娃狄娜的師父,我也會盡力地幫助她,即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夏妮略為動容道:“好!衝你這句話,我對漢人的看法也要改變一點,我們上吧!”林琪連忙問道:“上那兒去?”夏妮漠然地道:“這我無法答覆,以我們目前的腳程是追不上師父的,然而依照我的心靈兆示,我相信可以在她最危險的時候趕上她!”林琪默默不語,只是點點頭,夏妮閉上眼睛,好似在運用她心靈的應來決定方向,過了約莫一刻鐘的光景,她才睜開眼睛,眸子中光頓,大聲叫道:“走吧!神靈的指示在南方!”說著領先急行而去,林琪不相信她是受了神靈的指示,卻不懷疑她的判斷,所以也毫無猶豫地跟在後面追去。
夏妮的速度很快,她的身形在狹窄的山道上宛如一道輕煙向前直飄。林琪本來以為追不上的,可是他一提勁,發現自己在這一月中的進境居然增加得出乎意外,腳下提步移身輕捷無比,遙遙地跟在後面,雖然無法邁過,卻也不至於落下。
如是一前一後,也不知飛馳了多久,只是天已由正午而漸進黃昏,算來也有三個時辰了,若以距離計,至少也有數百里了。
山道早已不見了,他們只是在叢巖密林中穿行,霧氣氤氳,珍禽異獸不計其數,林琪一心追隨夏妮趕路,本沒有注意,直到一水遙遙阻路,夏妮才停下身來,林琪也跟著停下,見夏娘已經是汗水盈盈息不止,乃含笑道:“姊姊大概累了吧!”夏妮掠他一眼,語氣忽轉欽佩地道:“公子這一月修,比我幾十年的苦練猶有過之!”林琪自己也莫明其妙,然而身上的確沒有疲累的覺,看著夏妮的情形,知道她的話並無虛假,只得訕然地笑道:“也許因為我是男人,體力比較充沛一點。”夏妮搖搖頭道:“公子別謙虛了。以我的體力而言,絕不遜於任何男子,公子所習的功夫,師父也差不多全教過我,唯一的理由是公子稟賦的確超越常人,難怪師父會對你如此器重。”林琪當然不便承認這個理由,可是也沒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釋,只得傻兮兮的一笑,算是答覆那句話,夏妮沉思片刻,忽地指著面前的河水道:“公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林琪搖搖頭,這條河並不寬,只是水特異,微帶一點赤黑,在晚霞的映照下,波濤翻滾,發出耀眼的烏金光輝。
夏妮神情動地道:“這是我們苗人的地,叫做生命之河,據說這河的源頭,便是生命大神的居地,當然此說並無據,可也無人敢提出反證,公子知道是什麼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