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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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遙心道:“原來皇甫大哥一直暗中相隨,卻又怎不早些現身?他身上帶有各樣傷藥,倘若早來一刻,說不定師父便不會死。”不過這念頭一閃即逝,畢竟林鎮南受傷極重,皇甫英並非神仙,要他起死回生,實在不大可能。說道:“害我師父之人,就是林天南那狗賊!”驀地裡一股恨意湧上心頭,跳起身來,怒道:“大哥,我…我這就去殺了那狗賊!”皇甫英叫道:“且慢!”雙臂張開,將他攔住,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也不用急在一時。眼下李大俠生死未卜,找到水靈珠才是大事!你難道全忘記了?”李逍遙大聲道:“師父呢?我師父就白白死了不成?”皇甫英道:“兄弟,那林天南名動天下,武功極高,你想要報仇,只怕還須練上幾年功夫。咱們先救李大俠,再商議報仇之事。常言道:事有輕重緩急。這其中的先後、利害可萬萬顛倒不得。”李逍遙給他說得啞口無言,頹然坐倒,眼看林鎮南死去的慘狀,忍不住又是一陣悲從中來。皇甫英不他太過傷心,拉著他走出十餘丈遠,找了一塊大石,相對坐下。
李逍遙慢慢將仙靈島娶親、蘇州城入贅之事說了一遍,皇甫英點點頭道:“原來那姑娘是黑苗族的公主,這可真想不到。
蘇州城外你給人擒住之時,我便在暗中窺視,見這其中似乎牽涉到…牽涉到那個…兒女私情,恐怕你面上不好看,是以沒敢面,只偷偷解了那姑娘的道,助你脫險。
兄弟,老哥哥現下要責備你幾句,你別見怪。這位姑娘既是苗家女子,身上多少透著點兒氣。
你要討老婆,咱們漢人之中有的是好姑娘,何苦…何苦這個…”言下之意,對此事頗不以為然。李逍遙給他一番話說得面紅耳赤,只得點頭稱是,心想:“原來蘇州城外我被小高那廝擒住,替靈兒解之人就是皇甫大哥,他不肯同我相見,為的是怕我難堪。
我爹生死不明,我卻一味胡鬧,這可真他媽的羞死人了!”他心中羞慚,愈加不敢說出趙靈兒失蹤之事。皇甫英見他不語,也不再多說,轉過話頭道:“你師父林總鏢頭這一死,水靈珠更是沒了著落,咱哥兒倆須得好好核計核計。”李逍遙道:“大哥,剛才師父話未說完,便不幸去世。他將那鬼珠子平安送到我家,卻又被黑苗怪人從我手中誆去,咱們雖不知這人到底是誰,不過我心裡總在嘀咕,這事…恐怕有點兒蹊蹺。”把林鎮南江心遇險、後又獲救的事說了。皇甫英越聽臉越是難看,不住地默默點頭。二人計議一番,皇甫英一力主張同去南紹。李逍遙只得編了個謊話,說先要將師父和師孃的遺體焚化,送回餘杭安葬,再往南紹與他會面。皇甫英雖不情願,但也無法。他心憂李三思,坐立不寧,當下叮囑了李逍遙幾句,便匆匆離去。
李逍遙望著皇甫英月下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突地一陣悵惘。他二十年來無憂無慮,一旦事到臨頭,只覺煩惱重重,揮之不去,竟似這無處不在的月光一樣。
他發了一陣呆,慢慢走回大石旁,將師父、師孃的遺體搬到空曠平坦之處,拾了一大堆枯枝,生起火來。雨後萬物皆溼,枯枝燒得畢剝作響,冒起濃濃的白煙。火焰漸漸升騰,終於沒了林鎮南夫婦的身體。
李逍遙呆呆看著,突然撲倒在地,淚水順著臉頰淌下來。他幼失雙親,雖然自己尚不覺得,但其實心中早將林鎮南這個師父當作父親一般看待,這時見他慘死,實是悲憤得無以復加,恨不能立時一刀將林天南殺了,以雪此仇。
待得火熄煙消,天已微明。李逍遙安葬了林鎮南夫婦的骨殖,坐在墳前發呆,心中忽道:“師父說世上人心難料,是非莫辨,這話果然有幾分道理。
師孃先前一時胡塗,做下錯事,那是萬萬對不起師父的。但她為了師父,甘願死在林天南劍下,瞧她死前的模樣,卻也一片至誠。唉,也不知這兄弟二人,到底在她心裡愛哪個多一些?”耳聽得山上松濤陣陣,猶帶嗚咽之聲,想起林鎮南淒涼的身世,不覺又呆呆出了會兒神。爬出山澗,順著小路信步上山,只覺心中空蕩蕩地,全沒半點著落。一面走,一面想:“師父話未說完便已去了,那黑苗大漢究竟是何人?連皇甫大哥也不清楚。
唉,師父這一死,只怕世上再無人知曉這段往事了。”一路前行,腦子裡不停胡思亂想,走了約莫一頓飯的工夫,上到一處平緩的山坡。
極目望去,西北一帶峰巒起伏,連綿不絕,卻不知有幾千百里。心下正自遲疑,忽聽身後“撲哧”一響,有人出一聲輕笑。李逍遙回頭看時,卻不見人。他脊背一陣涼,站住不動,伸手摸摸懷裡的三張“天師符”暗道:“大事不好,老子遇上妖怪了。等會兒若有什麼風吹草動,也不知這幾張鬼畫符頂不頂用?”戰戰兢兢地等了許久,不見有何動靜。李逍遙更是害怕,突然大叫一聲,直向山下衝去。
才奔出幾丈遠,便聽有人叫道:“呆瓜小賊!”李逍遙一怔,停步轉身,見林月如穿著一襲勁裝,身背長劍,正笑yy地站在身後。李逍遙不又氣又羞,肚子裡回了一句:“刁蠻丫頭!”沒好氣地問道:“你來做什麼?”林月如一揚手,道:“送包裹啊。你要不要?”李逍遙這才看見她兩手各提著一隻包袱,便是自己和趙靈兒隨身之物,昨晚急著去追蛇妖,卻來不及帶走。當下一言不發地走到她面前,接過包袱,轉身便行。林月如頓足叫道:“喂!喂!你要去哪兒?”李逍遙頭也不回地道:“你管我?”走出幾步,只聽林月如高聲說道:“趙姑娘給蛇妖捉去啦,你救她不救?”李逍遙心中一動,腳步慢了下來。林月如快步趕上,道:“你停一停,我有話說。”李逍遙停步回身,見她走得微微氣,額上見汗,不由心中一軟,嘆道:“林姑娘,你趕來相送,我李逍遙很承你的情。不過咱們兩個…唉,你…你還是回家去罷。”林月如臉一紅,側頭向他打量片刻,道:“少說廢話,我餓啦,你先陪我吃些東西,我跟你說趙姑娘的事。”說著走到路邊石上坐下,取出兩塊乾糧,將其中一塊遞了過來。李逍遙一愣。他整晚未睡,當真已是又累又餓,依照本意,原是決不肯再吃林家的東西。
可是肚飢這樁事極為古怪,往往之前並不覺怎樣,一旦見了食物,就如山崩海嘯一般,再也抑止不得。李逍遙只看了那乾糧一眼,肚子裡立時咕咕之聲大作,心道:“也罷,老子就吃你一塊,那又如何?”當即放下包袱,接過乾糧。吃得幾口,只覺香甜無比,索慢慢坐倒。林月如道:“昨晚你我都曾在東廂房見過那蛇妖,趙姑娘給它捉去,那是確然無疑的了…”李逍遙點點頭。他滿嘴食物,難以開口,心中卻道:“這豈不是廢話?”林月如接著道:“…我知你上山是為救趙姑娘。可是你獨個兒一人,鬥得過那蛇妖麼?”李逍遙將口中的乾糧奮力下,含含糊糊地道:“多謝,這卻不勞費心。”林月如哼了一聲,道:“人家幹麼替你心?我是替趙姑娘擔心。這山名叫塗山,方圓便沒一千里,七八百里是有的。
倘若一個傻頭傻腦的呆瓜,又不識得路,你猜猜幾年能找到蛇妖?”李逍遙給她說中心事,沉不答。過了片刻才道:“你雖住在蘇州,多半也沒來過這裡,難道又會識得路了?”林月如道:“你怎知我從沒來過這裡?前些年蛇妖在城外捉去一個女孩兒,爹爹曾帶人進山找尋,我偷偷跟在後面,不多不少,恰恰來過一次。”頓了一頓,又道:“趙姑娘在我家出事,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我帶你去尋蛇妖,救她出來。再者兩人同去,總好過了一人,遇事也能有個照應。”李逍遙吃了一驚,忙將手中剩餘的乾糧一口下,大聲道:“那可不成。”心想:“你這丫頭雖然討厭,卻是師父唯一的骨血,倘若有何閃失,我怎麼對得住師父他老人家?”林月如猜他並未吃飽,順手遞過吃剩的大半塊乾糧,道:“給你,我吃不下啦。”李逍遙微一猶豫,便即接過。林月如又問:“為什麼不成?”李逍遙搖搖頭,道:“蛇妖厲害,你萬萬不能同去。你將上山的路徑說給我聽,這就回家去罷。”林月如道:“你是說我的武功不如你了?”李逍遙道:“哪裡。你武功很高,我早就甘拜下風。”林月如知他不過是隨口敷衍,心中微微有氣,瞪起眼道:“你不許我同去,我幹麼要告訴你蛇妖住在哪裡?這山又不是你家的,我想來便來,你管得著麼?”李逍遙給她噎得連翻白眼,心知這丫頭脾氣倔強,天不怕,地不怕,她既如此說,多半就真敢一個人上山,那可更加不妥。
當下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勞煩你了。不過咱們有言在先,一旦找到蛇妖的老巢,你須得即刻返回,不得找茬生事。否則我寧可一個人慢慢去找。”林月如聽他答允,登時喜得笑逐顏開,呸了一聲,道:“少臭美了。說得這般麻,好像我非要死乞白賴地求你一般?”吃過乾糧,歇息片刻,二人便即動身。一路上李逍遙言語探問,知她一早從家裡偷跑出來,並不知林夫人的死訊,也就不提此事。翻過兩道山脊,地勢漸高,腳下再無道路,只見漫山遍野密密叢叢,生的都是不知名的矮樹。
李逍遙當先開路,揮劍砍去雜木。二人走得辛苦,再沒力氣說話。晌午在一處山谷中歇腳打尖,李逍遙捉了兩頭鵪鶉,剝皮洗淨,生火烤。
林月如一面咬吃,一面笑著讚道:“瞧不出,你烤的本事還真將就得過。待我將來發了大財,一定僱你做我的廚子。”李逍遙道:“何必費這個事?你去跟你爹說,替你尋一個開酒樓、開飯莊的婆家,包管你每天雞鴨魚吃個夠。”林月如臉一沉,不悅道:“你不肯替我烤,大不了不吃便是,誰又稀罕了?我幹麼要尋一個開酒樓、開飯莊的婆家?我…我一輩子不嫁人,也不要你來多事!”李逍遙哈哈大笑道:“阿彌陀佛。你肯一輩子不嫁人,我要替全天下的男人多謝你啦。”林月如“呸”的一聲,將手中半隻鵪鶉劈面擲來。
李逍遙側頭避讓,那鵪鶉擲在樹上,撞得稀爛。他心中莫名其妙,不知自己一句玩笑,為何會惹得她大發脾氣?見她面漲紅,淚水在眼眶裡轉來轉去,顯是氣得不輕,不更覺愕然,訕訕地走去一旁。
下午再行,林月如賭氣閉緊了嘴,不肯說話。行至黃昏時分,山勢愈險,李逍遙駐足四顧,見身後遠方林木雜沓,青山起伏,已看不到蘇州城的影子。忽聽林月如叫道:“咦,那是什麼?”李逍遙順著她眼光看去,見前面山坳裡隱隱出小屋一角,似乎有處人家。李逍遙心中微覺驚訝:“這裡山高林密,怎會有人在此居住?”邁步而前,說道:“咱們過去瞧瞧。”下到山坳,走了約一箭之地,見樹林外有一座茅屋。那茅屋用泥巴壘就,前高後低,屋頂上茅草給山風吹去不少,著幾處大,顯得破敗不堪。
二人轉到屋前,見門口並無木板,只豎了半片舊竹蓆,權作大門。李逍遙探頭向內張看,屋角堆了一大蓬乾草,上面躺著一人。那人聽見響動,坐起來問道:“是誰?”嗓音乾枯,卻是一位老人。李逍遙大聲道:“我們是走路的,想要打擾老爹一晚,不知方不方便?”那老人慢地爬起身,看了看二人,嘴裡嘟嘟囔囔地道:“方便,有什麼不方便?
…
咳咳,走路的人走到這裡來,倒真少見…”撐著一短木杖,慢慢挪到門邊,搬開竹蓆,將二人讓進屋來。茅屋僅一丈見方,甚是仄,進到裡面頓覺壓抑萬分。李逍遙和林月如貼了牆壁跪坐下來,好奇地四處打量。
屋內幾乎空無一物,更無桌椅板凳,只在正中擺了一隻炭盆,裡面堆著乾柴。牆角又有幾隻陶大罐,不知裝的什麼。那老人看來已年過六旬,須鬢皓白,穿一件破舊的單衣,一雙渾濁的老眼半開半閉,不住向二人上下打量。
林月如給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笑,道:“冒昧打擾,真是失禮得緊。不知老爹家中還有何人?”那老人咳了幾聲,並不回答,徑直走向屋角的草堆,仰面躺下。
看他相貌雖只六十餘歲年紀,可是身軀佝僂,步履蹣跚,比之八十老叟還頗有不如,從門旁到屋角,短短的幾步路,竟比常人慢了一倍不止。林月如衝李逍遙吐吐舌頭,輕聲說道:“這老人家獨自住在大山深處,甚是不便,卻不知為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