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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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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如見這混小子居然不識好歹,對自己有意相讓、促成婚事之舉非但並不領情,反似深以為苦,心下怫然不悅,淡淡地道:“是麼,那我要恭喜你啦。”李逍遙道:“虧你還有心思說笑?”想了又想,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只得老著臉皮深深一揖,道:“林姑娘,這裡沒有旁人,我吃虧吃到底,索再向你賠個罪,你…你替我跟你爹說幾句好話,教他放過我罷。”林月如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霍”地站起身形,冷笑道:“放過了你?哈哈,好可憐!做我林家的女婿,當真就…就這般委屈你麼?”只說得幾句,突然間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險些奪眶而出。她一生均在林天南的羽翼庇護之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少有人膽敢拂她心意。

即便是偶爾在外遊歷,無人可倚,卻也因武藝過人,罕逢敵手,大可以隨心所想,為所為。誰知幾天前突遇挫折,吃了個啞巴虧,又險些因此失身於莽漢,心中對李逍遙的怨憤,實是深入骨髓。

過後回到家中,一連幾茶飯不思,反倒對這位得罪過自己的呆瓜小賊顛倒縈懷,念念不忘,心下也自納悶。

殊不知此時已是情苗深種,不過她女孩兒家心,不願承認罷了。及至擂臺比武之際,原本是想報仇雪恨,卻又不知怎的,竟然在緊要關頭故意輸了一招,現下回想起來仍覺莫名其妙,甚為不可思議。

她比武過後,回到閨房之中,心中忽而歡喜,忽而悵惘,想起李逍遙說的:“…你一個姑娘家,卻整裡兇巴巴的,自然沒人敢同你相好…”更覺字字珠璣,甚是入情入理。只想立時將這小惡人捉了過來,命他牽著自己的手,再說上幾句動聽些的話兒。誰曉得盼來盼去,竟盼到一句“放過我罷”怎不令她羞憤加、大發脾氣?

李逍遙給她這樣一嚇,頓時慌了手腳,也跟著站起。林月如狠狠瞪了他一眼,猛地抄起長劍,氣忿忿地轉身便走。李逍遙急道:“林姑娘,請…請留步!”林月如心中憤懣,頭也不回地穿林而出,竟自去了。李逍遙喊了幾聲,不見她迴轉,頹然坐倒。他情知林月如脾氣古怪,自然沒膽子去追,卻又納悶她為何突然翻臉,呆呆坐了半晌,心下直是一籌莫展。

突然之間一個可怕的念頭冒將出來:“乖乖不得了,莫非這丫頭當真看上了老子?”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李逍遙眉頭緊鎖,回想林天南說過的話,越想越是心驚。

“適才擂臺之上,如兒確是有心相讓,這才故意失手。他是武林盟主,又一大把年紀,自然不會說謊。如此說來,這丫頭並非不敵,而是故意敗給老子,那是確然無疑的了。

她先前吃過大虧,本該恨我入骨才對,為什麼反倒以…以這個德報起怨來?那不是看上老子又是什麼?”轉念又想:“老子武功高強,人品出眾,這雖不假,可這丫頭不呆不傻,不啞不聾,家中又有萬貫錢財,怎會看上我這鄉下窮小子了?不通,不通,這件事萬萬也講不通。”他那裡知道:古往今來,天上地下,大凡男女情愛之事,往往鬼神莫測,匪夷所思,又有幾人能說得通了?

思來想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啪”的一聲輕響,頸間一痛,似乎給什麼東西打了一下。回頭看時,見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人,竟是給自己氣跑了的林月如。

李逍遙愕然起立,見她已換上了一襲長裙,風吹髮動,裙裾如水,臉上雖仍舊粉黛未施,卻也平添了幾分嫵媚之態。

李逍遙又驚又喜,說道:“林姑娘,你…你…”林月如眼含薄怒,來回踱了幾步,突然板著臉道:“喂,人家新換的這件衣裳,你看如何?”李逍遙給她問得不知所措,遲疑了一下,道:“唔,還…還好。”嘴上雖然“還好”可是林月如看他臉,顯是對自己這身心挑揀的衣裳漠不關心,不由得心中有氣“哼”了一聲,低聲罵道:“呆瓜!”轉身走出幾步,道:“還傻愣著做什麼?我領你去見個人,你想要毀親,那就自己求她好了。”李逍遙喜出望外,連聲答應,跳起來疾步趕上。林月如見他滿面歡容,更是不悅,沉著臉沒好氣地道:“咱們要去的那地方,從沒外人到過的。你這人呆頭呆腦,什麼規矩都不懂,可別胡亂對旁人說起。”李逍遙歡喜之餘,儼然襟如海,同時耳朵也變得不大好使,似乎全沒聽到她罵自己“呆頭呆腦”喜滋滋地行了片刻,想起先前的疑惑,忍不住低聲問道:“林姑娘,我有一事不明,想請你老實回答。你…你難道當真要嫁我不成?”林月如呸了一聲,心下一陣害羞,道:“少臭美了,誰說我要嫁你?是你入贅我林家。”李逍遙道:“我說的自然不是這個,而是…而是…”連說了幾個“而是”終不敢直言相問,急得連連頓足,道:“你…你…你明明曉得我的意思!”林月如嘴角含笑,一字一頓地道:“你在擂臺之上勝了人家,這是何等大事?不出三天,整個武林都會曉得。我若出爾反爾,豈不教人笑話?”李逍遙道:“我看你說來說去,還是不肯回答。”林月如眉梢輕挑,笑看著他道:“呆瓜小賊,你聰明絕頂,何不自己來猜猜看?”須臾來到一處小院。那院子不大,庭中花木翳如,莓苔綠縟,卻裝點得甚是宜人。正當中一座舍,四門大敞,掛著竹簾,內中有人撫琴。琴聲泠然,低迴舒緩,和著淡淡的青煙徐徐透簾而出,曼響如絲。

林月如在院門外站定,輕輕喊了一句:“媽,我來了。”扭頭衝李逍遙一笑,悄聲道:“這是我親媽住的別院。爹另外娶了兩位姨娘,我卻死也不肯叫她們媽。嘻嘻,爹給我氣得直吹鬍子,卻也沒法。”李逍遙聞言一驚:“啊喲,這丫頭領我見她親媽,那是何意?老子倘若見過了丈母孃,這門親事更加是板上釘釘、敲釘轉腳,再也推委不得。這…這卻如何是好?”喊聲傳入屋內,琴音頓歇。

少頃門簾一挑,環佩琅琅,一位黃衫麗人款款行出,向外看去。只見她生得膚光勝雪,容顏絕麗,年齡雖已在四十歲上下,可是滿頭青絲如黛,臉上絕無一絲皺紋,看來便似一位雙十年華的‮婦少‬。

她一舉一動,莫不端莊得體,從頭到腳,無一處不透出高貴,真如明珠生暈、寶玉瑩光,美得令人目瞪口呆。

李逍遙乍見這麗人,耳中不由“嗡”的一聲,只覺全身血上湧,險些叫出聲來:“這…這…這鬼丫頭說謊!這怎會是她的親媽了?分明是…是狐狸轉世、仙女下凡!什麼丁香蘭、趙靈兒,便是…便是再加一個林月如,那也及不上她一手指!他媽的,老子也不要做什麼上門女婿,也不要去南紹尋什麼鬼丈母孃,我…我只要娶她做老婆。

呸,就算娶她不成,只是抱上她一抱、親上她一親,那便死也甘心!”林月如跳上石階,拉住那麗人的手臂搖了兩搖,望著李逍遙笑道:“媽,他就是李逍遙了。

這人壞得緊,在擂臺上欺負人家,你…嘻嘻,你替我罵他出氣。”林夫人嗔道:“這丫頭,說的什麼瘋話?”眼波轉,向李逍遙看去。

李逍遙給她輕柔的目光一掃,便如給人強灌了一罈陳年老酒下肚,登時燒得面紅耳赤,心下只想:“她…她看我了,她看我了!他媽的,老子實在該死,來前為什麼不擦一擦臉、換一件乾淨衣裳了?現下蓬頭垢面,穿了十七八天的臭衣衫,十足叫化子一個,那不是汙了她這雙寶石般的眼睛?該死!該死!”一時間心中顛來倒去,患得患失,全忘了上前行禮。林夫人似乎見慣了男人這副怪樣,嫣然一笑,輕啟櫻,說道:“這位便是李少俠了?月如這孩子一向調皮,沒半點規矩,你別見怪。快請進來用茶。”這幾句話聲音不響,可是嬌柔無倫,聽在耳裡,令人覺得說不出的受用。李逍遙頃刻間又丟了二魂六魄,待到緩過神後,這才整一整衣衫,上前見禮。林月如哼了一聲,撇撇嘴道:“裝模做樣。”三人進屋,林夫人吩咐使女上茶。李逍遙趁亂向她偷瞄了不知幾千百眼,但覺不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這位丈母孃都稱得上容光絕世,嬌媚入骨,教人恨不能含一口水,囫圇下肚去。

直到大家分別落座,這才不得不收回目光,向四面打量。客廳一角放了張琴桌,上擺瑤琴、香爐,爐中青煙嫋嫋,香氣噴鼻,不知焚的什麼香料。

當中牆壁之上懸著一幅水墨人物,畫的是嫦娥奔月,上題“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晴天夜夜心”的名句。李逍遙見那畫中嫦娥膚光燦發,措畫遠山,極是嬌婉動人,眉目間又隱含幽怨,似乎帶了三分林夫人的風致,不暗歎:“都說嫦娥是古往今來第一美人,可是依我之見,只怕較老子這位丈母孃就差得遠了。”西首牆上掛了一幅小楷的斗方,錄著一首絕句:“耿耿疏星幾點明,銀河時有片雲行。憑欄坐聽譙樓鼓,數到連敲第五聲。”東面亦是一幅斗方:“颯颯西風吹破欞,蕭蕭秋草滿空庭。月光穿漏飛簷角,照見莓苔半壁青。”字體娟秀清麗,可是墨痕慘淡,意境陰森,竟然全無人氣。李逍遙一見之下,一陣寒意從背脊上直透下來,臉上登時變。林夫人看他神情,知他心中所想,輕嘆一聲,說道:“李少俠,這幾句詩是我閒來無事,胡亂塗寫的,教你見笑了。”李逍遙道:“小侄斗大的字識不得一籮,伯母你這樣說,分明是在罵我了。只是我瞧這幾句詩,似乎…似乎有些…”林夫人接口道:“這詩的意境太也蕭索,是不是?”李逍遙連連點頭。林夫人眼望窗外,出了好一會兒神,突然嘆了口氣,幽幽地道:“說起來早在十五年前,我…我就已是死了。這詩是死人所作,唉,哪還會有半點生氣了?”李逍遙聽她莫名其妙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好接口,兩眼直望向林月如,神大為尷尬。林月如倒似見慣不怪,臉上並無絲毫異,走過去倚著林夫人坐了,將頭靠在她肩上,嗔道:“媽,你又來了。

好端端的,說什麼死呀活的?人家教你罵他,可沒教你同他品詩論賦。此人不學無術,一望便知,你這不是對牛彈琴麼?”李逍遙臉上大有慍,當著林夫人的面,不敢反相譏,只得訕訕的一笑。林夫人皺了皺眉,道:“如兒,不許胡鬧。”林月如衝李逍遙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滿臉都是得意之。林夫人道:“聽說李少俠是杭州人氏?這次到蘇州來,是專為比武招親麼?”李逍遙搖搖頭,道:“小侄也是偶然間路過此地,只因先前同林姑娘有些誤會,想要上臺分說明白,不想卻成這樣。”林夫人道:“嗯,適才也聽拙夫說起,李少俠同如兒早幾便見過面了。如兒這丫頭最是爭強好勝,這件事多半是她不對,你別見怪。”李逍遙連道不敢,看了林月如一眼,心說:“你爹爹媽媽知書明理,什麼事情都懂,真不知怎會生出你這樣的怪物。”林月如見他眼神古怪,曉得他肚子裡定無好話,氣得叫道:“媽,你…你瞧他現下這副怪樣,哼,多半又在暗中得意了。呸,呸,呸,真是氣死人了!”林夫人掩嘴一笑,黛眉輕蹙,看著李逍遙緩緩搖首,似乎對這個刁蠻女兒也無可奈何。

她臉上原本愁雲淡淡,頗有憂,可是這一笑之間,登時雲開月霽,說不出的清雅嫵媚,道不盡的風致嫣然。李逍遙霎時間意酣魂醉,如步雲端,只盼這一刻能久久留住,就這樣同她相對,坐上一生一世,那便心滿意足,再無他求了。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從來愈是消魂時刻,時辰都愈是過得如飛一般。僅僅再坐了片刻,林夫人便起身說道:“李少俠,這幾我身體欠佳,不堪久坐,教如兒陪你說會兒話罷。我這就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