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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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遙恨極那先生,肚子裡將他一家數口顛來倒去,罵了七八個來回,直罵得他家中雞、鴨、豬、狗也盡數貞潔不保,這才暫且作罷。
出得這口惡氣,總算勉強適意些了,只是心中越發忐忑,暗想大事不妙,林家連八字都排過了,自己若再這般硬撐下去,不單“老實本分”的四字評語要原樣收回,只怕這條小命保不保得住也難說得緊。
當下再顧不得許多,乾咳一聲,微帶尷尬地道:“林前輩,晚輩我…”林天南“噫”了一聲,嗔道:“逍遙,你怎的還叫林前輩?如兒現今既要嫁你,你不是該當喚我做…”一句話尚未說完,忽聽有人高聲叫道:“且慢!姨丈,如妹怎能嫁他?”廳門開處,一前一後走進二人,正是劉晉元同趙靈兒。李逍遙這一喜當真大出意料,三步並作兩步將上去,道:“劉兄,你總算來了,那真是…真是最好不過…”趙靈兒走過來喚了一聲:“逍遙哥。”站在一旁。李逍遙上下打量,見她神如常,並無異狀,這才稍稍放心,點頭應了。劉晉元更不向李逍遙看上一眼,大步走至林天南近前,行了一禮,道:“姨丈,如妹絕不可嫁他,請你老人家三思。”林天南知他定是又來胡纏,滿臉不悅,重重“哼”了一聲,並不做聲。劉晉元見他不理,又道:“你老人家明知小甥對如妹一往情深,卻堅不許婚,現下又出這比武招親的事來,這…這是何道理?難道忍心看我二人抱恨終生?”林天南霍地站起身形,喝道:“混帳!我早同你講過多次,咱們林、劉兩家本是至親,如兒倘能嫁你,那更是親上加親,好事一樁,我怎會故意從中作梗?
可是你也曉得,我林家乃是武學世家,姨丈膝下又無子嗣,將來這武林盟主的位子,總不能由你承襲罷?你自忖這副擔子擔不擔得起來?”劉晉元給林天南罵得一呆,搖頭道:“非也,非也。姨丈,你老人家這可錯了…”林天南臉愈沉。劉晉元接著道:“…你老人家只想林家的武學不可失傳,卻不想如妹自幼同我青梅竹馬,情誼甚篤,倘若嫁個全不相干之人,她又怎能幸福一世?”林天南提高聲音道:“你這意思,是說我只顧自己,不顧如兒的死活了?”劉晉元應聲道:“正是。”伸手一指李逍遙,道:“這位李兄雖然武藝出眾,可是同如妹素昧平生,倘若兩人結為夫,如妹怎會喜歡?那還不是害了她麼?”趙靈兒聽了半晌,忍不住口道:“怎麼,逍遙哥,你…你當真要娶林姑娘為?”李逍遙窘得面紅耳赤,連連擺手道:“胡說八道!沒…沒有的事…”劉晉元道:“姨丈請看,連趙姑娘一介女子,都曉得如妹的婚事不可如此草率,我看這招親之事,還請你老人家三思。”林天南“哼”的一聲,斜眼看了看趙靈兒,慍道:“這位姑娘是…”劉晉元道:“這位趙姑娘是李兄的表妹,幾前才同小甥偶識。可是小甥以為,趙姑娘所言極是…”林天南吃他連番辯駁,再也按捺不住“砰”的一聲拍案而起,怒道:“你曉得什麼!如兒這十多年來,心中一直拿你做兄長看待,你瞧不出麼?哼,縱然我對這樁婚事不加干涉,你…你…只怕你也難得償所願!”他幾句話說得急了,臉上血上湧,口不住起伏。頓了一頓,又看著劉晉元溫言道:“晉元呵,姨丈自小看你長大,難道不知你的心思?只是這樁婚事本是…本是如兒的主意。
你若不信,儘可以自己問她。我瞧你…唉,也不必多說,還是回家去罷。”擺一擺手,連嘆三聲,轉身走入後堂去了。他這番話入耳,有如三九天裡一桶冰水兜頭澆落,劉晉元只覺全身都涼得透了。
呆立良久,望望李逍遙,又望望趙靈兒,彷彿傻了一樣。李逍遙心下不忍,道:“劉兄,你…你…”劉晉元臉煞白,一擺手,道:“李兄,不必說了,看來小弟今生註定與如妹無緣,只有祝你們白頭偕老了。”衝著後堂深施一禮,揚聲道:“姨丈,你老人家保重,小甥告辭。”轉身便行。李逍遙此刻好比是溺水之人,眼前只剩這最後一棵救命稻草,怎肯輕易放過?
趕忙張臂攔阻,好勸歹勸,將他留住。劉晉元長嘆一聲,頹然坐倒。他此刻心如死灰,恨不能一走了之,再不迴轉。可是眼前晃動著林月如輕顰淺笑、宜嗔宜喜的俏臉,兩條腿猶如灌了鉛一般,無論如何也邁不出半步。
李逍遙同趙靈兒對視一眼,一時都是無由勸,甚無奈。三人沉默良久,趙靈兒突然“哈”的一聲,笑了起來。李逍遙大是莫名其妙,劉晉元也忍不住怒氣衝衝瞪了她一眼。
趙靈兒嚇得吐吐舌頭,悄聲道:“對不住。逍遙哥,我是突然想起,原來這位林姐姐就是劉公子的表妹,我們居然還…還見過面的。嘻嘻,這可真是巧了。”李逍遙苦笑不語。趙靈兒又道:“逍遙哥,林姐姐先前曾刺過你一劍,想必恨你入骨。可是誰曉得世事無常,從今而後,她卻要照料你一生一世了。”李逍遙道:“啊呸!像這樣橫刀奪愛的事,我李逍遙義薄雲天,也能做得出麼?適才在擂臺之上,我那是當真氣得狠了,一時失手,才傷了那…那林姑娘。
你瞧著,待會兒我便向林前輩分說明白,咱們還去咱們的南紹,他林家還招他林家的女婿,各走各路,兩不相干。”一番話說得慷慨昂,聲情並舉,滿臉的義形於。劉晉元半信半疑地向他一瞟,嘴動了動,卻沒做聲。
趙靈兒拼命忍住笑,道:“難說啊,難說。那林姐姐生得花容月貌,如此俊俏,你怎會無動於衷?劉公子,依我看哪,他這話只怕有些口不應心,你還是小心為上。”李逍遙老羞成怒,大叫一聲,拖過趙靈兒,在她背上輕擊一掌,喝道:“胡說八道!看我的羅剎神掌!”趙靈兒“呀”的一聲,晃了兩晃,假裝暈倒。
劉晉元見二人如此胡鬧,心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皺了皺眉,也不莞爾。便在此時,院子裡腳步聲響起,兩名紅衣小婢推門而入,徑直來到三人面前,蹲身福了一福。
左首那小婢眼望李逍遙,笑嘻嘻說道:“稟姑爺,老爺適才吩咐,請姑爺同表少爺、趙姑娘三位暫到後院客房歇息,待晚飯時再來相請。”她說到“姑爺”二字之時,偷偷向同伴擠了擠眼,笑容甚是詭異。李逍遙大覺尷尬,左右看了看,乾咳兩聲,站起身來。二婢當先帶路,將趙靈兒讓到南院,而後一婢引著劉晉元去了。
李逍遙隨著另一名小婢七轉八轉,行了許久,這才來到莊北的客院。只見一排三棟大屋,屋內廳室軒敞,器物潔,看來頗為體面。李逍遙心中暗贊:“大戶人家,果然排場不同。”向那小婢稱謝。那小婢自報名字,叫做桃,今年一十五歲。那桃年紀雖小,手腳卻麻利異常,不大工夫便安頓好行李,泡了一壺香茶。
李逍遙正襟危坐,四面打量,忽見她眼珠亂轉,好奇地向自己瞟來瞟去,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聲,問道:“桃姑娘,請問你家小姐現在哪裡?能不能請她過來見我一面?”桃笑道:“怎麼?姑爺你這樣急著要見小姐嗎?”李逍遙道:“是,我…有事同她商量。”桃道:“現下正是練功的時辰,小姐不用問,一定在後花園了。
不過她最恨練功時有人在一旁搗亂,姑爺這時候吩咐我去,那不是要我摸…摸老虎的…嘻嘻,我可沒那個膽子。”眼珠一轉,笑道:“不過姑爺你的身份不同,小姐自然不當你是外人。
你若親自過去,我猜小姐不但不會發火,多半還…嘻嘻,還…”說到這裡,便即住口,笑嘻嘻地看著李逍遙。李逍遙面上一熱,肚裡暗罵這丫頭刁鑽古怪,不是好人。
好容易打發她去了,兩眼盯著壁上的字畫一陣發呆。十多天接連發生的種種變故,有如雲譎波詭,頭緒紛雜,著實令人眼花繚亂。先是突聞爹孃音訊,卻吉凶未卜,那關鍵之物水靈珠也下落不明,教人心急如焚。
及後仙靈島娶親,又添了一樁尋丈母孃的苦差。如今更是莫名其妙,居然大老遠跑到這蘇州城,做了林家的上門女婿,細細想來,當真有些哭笑不得。
他嘴上不認,心下卻是雪亮:那林家如此財勢,在蘇州城足可一手遮天,自己倘若當真得罪了林月如,不但今後寸步難行,只怕眼前這一關已是難過登天。
心念及此,再也安坐不住,急匆匆出門拉住一名下人,問清後花園的所在,快步前往。那林家堡當真是佔地廣大,約摸走出裡許路程,這才遠遠望見一處拱門粉牆,隨風飄來淡淡的花香。
李逍遙穿門而入,頓覺心神一。只見園中奇花滿眼,燦若雲霞,四圍都是烏瓦白牆,齊整如劃,一條白石小路直鋪出去,沒入林中。李逍遙順著小路急行片刻,聽到隱隱傳來人語之聲。當下加快腳步,直走到小路將盡,面前現出好大的一片杏林。
百餘株杏樹老幹橫斜,枝葉茂密,樹頂上零星掛著幾朵將落未落的殘花,林間是一片空地,草青青,綠可愛。李逍遙探頭探腦,向林內張了張,突然身後響起一聲嬌喝:“什麼人?”李逍遙聞聲看去,見樹後倏地閃出兩名小婢。那二婢一身勁裝,手提長劍,俱都生得俊眉俏眼,甚是機靈。那圓臉的小婢一見李逍遙,當即啊喲一聲,笑道:“原來是姑爺。我道是誰?這樣鬼鬼祟祟的。”另一名下巴尖削、頭扎紅繩的小婢笑走到近前,對著李逍遙福了一福,嬌聲叫道:“姑爺好!夏荷、冬梅,見過姑爺。”兩人對視一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李逍遙面上一陣發燒,心下暗罵:“原來他林家的娘們全是這副德,不單子野,沒規沒矩,臉皮還厚得可以。
這兩個丫頭老子又不認得,怎的開口便來調侃?呸,呸,呸,活該一個個都尋不到婆家,將來守一輩子寡。”正在尷尬之際,林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冬梅!夏荷!你們兩個死丫頭又皮癢了罷?再敢亂嚼舌頭,看我不打斷你們的狗腿!”二婢衝李逍遙扮了個鬼臉,似乎並不如何害怕,笑嘻嘻地退了下去。李逍遙認得那聲音正是林月如,當即邁步進了樹林。林間空地不大,可是異常平整,宛如一個天然的演武場,擺著石桌石凳、刀劍槍等物。
林月如穿著一身白緞勁裝,頭包粉帕,足登長靴,手中長劍光暈如水,正是那柄令李逍遙一生難忘的“越女劍”林月如看了看李逍遙,笑道:“怎麼,李大俠,苦頭沒吃夠麼?還想再挨姑娘一劍?”收起長劍,掏出錦帕抹了抹汗水,在石凳上坐了。李逍遙嘆道:“林姑娘,你…這可害苦我了。”哭喪著臉前行數幾步,在她對面坐下。林月如道:“噫,你這人倒很會栽贓。我怎的害苦了你?”看見他襟前的破,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狂跳,順手拿起一隻青瓷小瓶,倒了些白的粉末出來,在手掌心緩緩推。
過得片刻,那粉末給她掌力烘熱,瀰漫出一股濃郁的花香。李逍遙只覺這香味極為悉,突然記起被她一劍刺中口,昏中隱約似曾聞到,原來就是這個東西。
林月如將那粉末在頸中隨意拍了幾拍,輕輕說道:“聽忠叔講,這園裡的杏樹已有幾十歲了,比他老人家的年紀還大些。
每年早時候,杏花開了滿樹,遠遠看去,就像一片雪海。我喜歡這裡的杏花,所以命人將花瓣製成了香粉,好讓自己每天都聞得到花香。喂,你…你想不想聞聞看…”她說話之時眉眼低垂,雙頰暈紅,更不向李逍遙看上一眼,倒似在自言自語一般。
李逍遙好奇心起,湊過去掀著鼻子聞了幾下,只覺香味甜膩,中人慾醉,也辨不出究竟是她的體香還是花香。抬頭看見林月如俊俏的臉龐,不由得心中一蕩,趕忙垂下眼皮。和風習習,如暖波輕漾,吹在臉上說不出的適意。
兩個人赧顏相向,對坐無語,模樣像極了一對初婚愛侶,只不過形似神非,說到對方此刻的心境,卻又都不盡瞭然了。靜了片刻,李逍遙道:“林姑娘,我先前無意得罪了你,那是十分…十分之不對。可是你這樣捉我,卻也太沒道理。”林月如抬頭注目,含笑道:“呸,我幾時捉過你了?”李逍遙道:“還說沒有?我問你,適才在擂臺之上,你本已佔盡上風,怎的又突然失手?我思來想去,定是你記恨於我,所以故意如此,教我出醜。是也不是?”林月如臉上笑意未盡,卻已有些僵硬,強笑道:“胡說八道。人家好端端地,幹麼又故意讓你?”李逍遙嘆了口氣,不去理她,接著道:“…現下好了,你爹他見我比武勝出,硬要招我做上門女婿,你可出了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