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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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湯湯,冰冷得彷彿連空氣都凍結了。
姜雲舒簡直要瘋,目瞪口呆地仰頭望著葉清桓:“那你還這麼閒?”葉清桓嫌棄地瞟了她一眼,沒答話,先問盧景琮:“民都安頓好了?”這城裡一夕之間成了個大澡堂子,無論人鬼,都住不得了,只好遷到遠處高地上去,好在盧景琮揣著虞停雲親授的須彌圖卷,此等小事還不在話下,便點點頭:“都安置下了,不算太遠,待水退去便可自行回來。”葉清桓容略緩:“禹王謀劃雖然落空,但畢竟基深厚,身旁也不乏能人,不能讓他有息之機,以免遺禍。表哥的追跡術可有所得?”說話間,葉箏的氣已又黯淡了幾分,聞言說道:“我一線神識附於玉卿身上,追至西北方二百里處,此後就如入障,察覺不到他們的行蹤了。”神識外放對人消耗極大,距離越遠越是如此,便是附著在別人身上也是一樣,葉清桓心下暗歎,正要讓他收起術法,忽然聽姜蘀輕輕“咦”了一聲:“西北方…三百餘里外,正是阿晟陳兵之處!”便立即傳訊回營問詢可有異常之處。
“阿晟?”見幾人疑惑看來,姜雲舒連忙解釋:“慶王,名李伯晟,算是十二哥一手扶植起來的!”想了想,又道:“後雖不好說,但眼下看來,他與那些滿肚子壞水的不大一樣,也不知爭王令中的深意,倒更像是個揭竿而起的義士,麾下兵馬…應當和禹王明面上的差不多,而身旁的修家,除了十二哥與沈竹塵,大概就只剩下些小角了。”最後那句評價倒不是出於傲慢,單憑她能摸到中軍帳前不被察覺一事,便可見一斑了。
葉清桓皺眉:“禹王如喪家之犬,若無意外也就罷了,但就怕遇到令他狗急跳牆之事。”他尚在沉之中,未定是應當暗中尾隨禹王還是先去慶王軍中會合,而盧景琮卻驀地面一變,驚道:“不好!”不等人問,他便快速說道:“含光真人與各位怕是不知,玉卿此人有一獨門法術,可奪人神魄靈,只留鬼身作為傀儡聽她號令,如今恰在禹王急需靈力之際,若是慶王與其遭遇,恐怕正如羊入虎口!”姜蘀一怔,身形微微僵住,而下一刻,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怒隱現,沉聲道:“…玉卿?若真是此人作祟,我必手刃之!”便是親手摺了那傀儡童子脖頸的葉箏,也只是管中窺豹地從玉卿的幾名隨侍身上揣測到了些許傀儡軍的本事,唯獨姜蘀,當初在慶城之中親眼見到了無愛無憎、更無悲憫,只知聽命屠殺無辜的那一方軍陣。
他鮮少發怒,但此刻周身湧動的,既不是與谷秋對峙時的冷冽,更非訓斥弟妹時的威嚴,而只是純粹的怒氣與殺機,彷彿將腳下忘川之水的森寒都退了三分。
再不發一言,他轉身祭出長劍,率先御空而去。
葉清桓蹙眉默了一默,瞥一眼姜雲舒,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讓你磨蹭!惹他生氣了,你就繃緊了皮罷!”姜雲舒十分冤枉,不知道怎麼就背上了這麼大一口黑鍋,卻不敢多說,連忙也跟了上去。
來時三百里疾馳而至,歸時急迫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遙見慶王軍陣紮營之處時,正值落,青紫之從天邊漫上,浮雲聚散,白土之上映出遍地虛實光影,比起尋常的靜謐,多添了幾分讓人心神不定的詭譎。
姜蘀察覺到了什麼似的,驀然凝眸向主帳望過去。
也就在同一時刻,一聲驚怒厲吼爆發出來,正是李伯晟的聲音。
姜蘀面一緊,立即飛掠過去,葉箏緊隨其後。姜雲舒也正要催動法術,餘光一瞥,卻發現葉清桓和盧景琮一動未動,兩人極快地對視了一眼,葉清桓撇過頭去,小聲“嘖”了一聲。
姜雲舒便也反應過來了,與盧景琮默契地一左一右護在葉清桓身側,給他護法。
下一刻,一道十分悉卻又與過往大不相同的神識波動自近及遠擴散開來,如同靜水面上的漣漪,綿延不止。
姜雲舒眼簾垂落下去,像是入了定,手中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柄玉笛。
笛子小巧,長不盈尺,剔透幽碧仿若水,一端垂著素白的細長蘇,美非常。
葉清桓雖正忙得自顧不暇,卻還是要做出一副舉重若輕的模樣,沒話找話地問了句:“你的雲駕,還有這玩意…看來你是去過明珠島了?”這話本也不需特意回答,奈何他記起自己當的口是心非,略覺尷尬,便又掩蓋般嘴欠了句:“可起了名字沒有?”修者慣用的又或愛惜的法器,常常要賜名,並非什麼罕見之事,葉清桓自知重逢時光難得,下意識便想與姜雲舒多說幾句話,哪怕是毫無意義的廢話也好,卻不料越說越覺得彆扭,正要閉嘴,就見姜雲舒神古怪地一眼橫了過來,抿抿嘴,似笑非笑道:“劍名蒹葭,雲駕桃夭,而這笛子…我叫它‘既醉’。”葉清桓怔了一怔,滿臉故作的漫不經心突然僵住了。
半晌,才木然移開目光,乾巴巴說道:“全是歪解!”姜雲舒便笑了,也不辯駁,只輕聲戲謔道:“君子萬年,介爾景福。”聲到末尾,緩緩低了下去,嘆息般重複:“君子萬年哪…”只可惜,匆匆一世,未及百年,更何談千秋萬載。
言未盡,姜雲舒眉宇間忽而生出一股戾氣來,將既醉湊近邊。玉笛清潤,可奏出的樂聲卻極盡淒厲嘶啞之能事,活像是出自一隻正在上吊的烏鴉之口,讓身旁兩人登時一個靈。
葉清桓滿心悵然剛消,就很想把自己一頭撞死,雙張翕幾次,最終還是生無可戀地嘆道:“…我該教教你音律的!”不過笛聲雖刺耳,效果卻絲毫不打折扣。笛音正為動搖神魄而生,音韻掃過之處,幾個看似毫無異狀的兵卒下餃子似的“撲通撲通”接連倒地,連都沒一下,便沒了動靜,僅僅片刻光景,旁邊的同伴尚未來得及驚詫,橫在地上的那幾道身形便倏地化成了飛灰。
如是者三,葉清桓才收回散開的神識,姜雲舒摧人心魄的笛音也終於停下來了,挑起眼角冷笑道:“老不死的,動作倒快!我還沒去找他麻煩,他居然敢先下手釘子!”葉清桓了蒼蠅似的表情就更明顯了:“這麼大的口氣,跟誰學的?”姜雲舒揚揚眉,衝他呲牙。
另一邊騷動也終於平息下來了,營帳外的兩隊侍衛散開,姜蘀親自扶著面蒼白的李伯晟出來,在附近緩緩巡視了一圈,大約是在安定軍心。
然而修者五靈,便是站得遠的姜雲舒等人也聞到了營帳內透出的血腥氣。
果然,一場裝模作樣之後,剛一回去,李伯晟就幾乎癱了下來,被兩個親衛手忙腳亂地抬上了,這才苦笑連連地解釋:“我本以為已經足夠小心,知道姜大哥你們不在,還特意招了個有些修為的護衛過來,可誰能想到禹王竟然如此厲害,連修家的魂也說攝就攝了,反倒把我殺了個措手不及!若不是…”他從衣內摸出個斷成了幾截的小紙人,嘆道:“若不是姜大哥留下了這個,只怕我也再見不到諸位了!”葉箏是個實心眼的,上前摸了摸那枚七零八落的紙符,點頭道:“確實。”李伯晟的臉就更好看了。
半天,他才訕訕轉開話題:“方才聽姜大哥說,禹王要列陣血祭無辜,被諸位破壞,所以遭受反噬,不得不逃…”
“並非完全如此。”葉清桓忽然打斷,看了一眼姜蘀,難得認真地說道,“非是反噬。他們破壞陣法時受阻,危急關頭,忘川水不知為何倒灌入城,禹王也是因此異象才突然受傷,決定率親信逃竄,而表哥他們情急之下顧不上追擊,只得先催動寄魂符召我出來暫布結界,以便爭取時機轉移百姓。”他微側過臉,並無指代,卻像是特意在向姜雲舒解釋:“城牆倒塌是因忘川倒灌的緣故,你之前說受不到我…大約也是因為忘川水勢洶湧,擾亂了城中靈元的關係。”除了姜雲舒之外,倒無人留意這一句,反而更加在意他之前所言。李伯晟按著仍在滲血的口,驚愕道:“先生是說,禹王乃是被驚走的,實力並未大傷?”這可真是雪上加霜的好消息,幾人臉上毫不意外地顯出了沉重或同情的神——禹王跑得快,沒能帶上兵卒,可不正好就要拿慶王這隻初出茅廬的肥羊來進補了麼。
唯獨葉清桓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奇道:“那又如何,他無論是扭傷了手指頭還是讓人面砍了十刀,都能隨手捏死你,你究竟在擔心什麼?”——太打擊人了。
李伯晟臉憋得泛青,卻聽葉清桓轉言道:“你還不如多心下暴漲的忘川是怎麼回事,我覺得,那水像是被誰控制著,也不知是敵是友,說不定今天淹死了禹王大半兵馬,明天就心血來又淹到你這來了。”李伯晟言又止了好一會,終於敗退下來,認命道:“那先生的意思是…”又習慣地看向姜蘀:“姜大哥覺得呢?”姜蘀難得地沒有在第一時間耐心地給他解釋,而是側身透過重重簾幕的縫隙望向外面,似乎在出神。過了許久,他才低低舒出一口氣,道:“殿下且安心休養,我這就傳訊沈道友,請他坐鎮中軍。至於我們…料想禹王今受挫之後,或者會再次進犯,又或者會謹慎繞開此處,若是前者自不用提,但若是後者,我們需得趁他重整旗鼓之前斬草除,只怕會有些時不在軍中。”他說得還算委婉,但李伯晟卻從中聽出了一點別離的意味,不由怔忪,良久,一咬牙,掙扎起身,從前暗格內取出一隻小匣,不由分說入姜蘀手中,澀聲笑道:“沒有姜大哥,不僅這東西守不住,就連我們這些慶城出來的莽夫都早回了冥河裡!如今既有強敵在側,我幫不上忙,就只盼著這東西能助各位一臂之力,姜大哥千萬莫要推辭!”姜蘀自然認得那是什麼東西,待要不收,卻聽到了這麼一段話,雖不想承認,但心中卻清楚他所言不虛,沉片刻,還是當眾打開了匣子。
木匣上下與四周皆刻畫了繁複紋路,層層疊疊全是鎖靈、封靈的符印,確保內裡氣息一絲不洩,直到盒蓋開啟之時,才有濃郁靈氣撲面而來,竟讓人通體暢快,如同久旱之下,甘霖初降。
連出身鑄器世家、見多識廣的葉箏都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這是…”一黑一白兩幅小巧令旗展於掌中,通體無一絲雜,也無花紋,邊緣軟軟垂落,無風自動。
姜蘀嘆道:“這是兩年之前在慶城現世的一件靈寶,當時之事說來話長,不提也罷,只是直到如今,我也只能勉強將其靈固化下來,使其不至於重歸天地,卻未能參透這兩面旗的真正用途,更無法控。”聽他如此說,李伯晟眼神略黯,卻仍強笑:“不管怎樣,大哥還是拿著罷!萬一來就明白了呢!”不等姜蘀開口,葉清桓忽而哼笑一聲,他雖為殘魂,境界卻高過在場其他人,對靈元的知便更妙些,將手虛攏在令旗之上,理所當然道:“既然是令旗的模樣,自然做的也是令旗該做的事情,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只有人為煉化的東西,才會追逐奇巧外型,天地孕育幻化的靈寶才不會那般無聊!”姜蘀無奈地看他,對他不會好好說人話的病十分無言以對。卻又聽他繼續道:“而這旗上,又似乎隱含一絲煞氣…”
“啊!”正在這時,姜雲舒驀地一聲驚呼,把眾人嚇了一跳。她卻渾然不覺似的,匆匆走上前來,驚疑不定地盯著兩面令旗,良久,喃喃道:“我可能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