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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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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亭被圍的第四天,張合決定開始攻擊。他一方面認為漢軍已經差不多到了極限,就好象是搖搖墜的阿房宮一樣,只需輕輕一推就能立刻土崩瓦解;另一方面他也擔心時間拖的太久,會有蜀軍的增援部隊前來,那時候變數就太多了。

一大清晨,魏軍的總攻正式開始。五萬六千名魏軍(包括陸續從後方趕到的增援部隊)從各個方向對漢軍在麥積崖上的營寨同時發起了攻擊。

“參軍!魏軍進攻了!”張休大踏步地闖進帥帳,用嘶啞的嗓子大叫道。頭髮散亂的馬謖抬起頭看著他,同樣乾裂的嘴動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來,拿起身邊的頭盔戴到頭上,向外面走去,一句話也沒說。

“魏軍在哪裡?”馬謖走出營帳,瞪著渾紅的眼睛問,無數士兵在他身旁奔跑。

“到處都是。”黃襲只回答了四個字,語氣裡並無什麼譏諷之意,因為這是事實。

此刻的戰況已經由開始的試探轉入短兵相接了,殺聲震天,無數飛箭縱橫在雙方之間。魏軍分做六個主攻方向,對準了漢營的六處大門,與漢軍展開了烈地爭奪。彷彿一片巨大的黑,一波又一波地拍打著這一塊孤獨的礁石。

在乾渴痛苦中煎熬的蜀漢士兵們聽到敵人的喊殺聲,其反應卻大大出乎敵人的預料。魏軍遭到了堅決的反擊,彷彿這些已經快要燃燒起來的士兵們把自己的痛苦找到了一條可以發洩的通道。這種絕境中迸發出來的力量可以稱得上是奇蹟,但也從另一方面說明蜀軍從一開始,就認為自己是處於絕境之中。

蜀軍勁弩的猛烈打擊,使得魏軍的進攻勢頭在初期受到了抑止。本來魏軍就是仰攻,而且山上的樹都早已被砍掉,草也已經燒的光,因此居高臨下的弩士們獲得了良好的界。在弩的打擊之下,魏軍第一波攻擊被攻退了。對付這些東西最有效的戰術是重盾,而輕軍趕到的張合併沒有這樣的裝備。

馬謖似乎看到了轉危為安的曙光。他用手拼命了把臉,讓自己冷靜下來,努力讓漢軍的防禦更有秩序。

“繼續進攻,直到徹底摧毀敵人。”山下的張合彈彈手指,命令魏軍保持不斷地攻擊。他心裡清楚,戰局並非如想象中那麼容易。蜀軍的頑抗抵抗出乎意料之外,假如他們能夠堅持到救援部隊趕到,那麼魏軍將面臨兩面的夾擊,到時候勝利者與失敗者的位置就要互換了。

一方面是捨生忘死的進攻,一方面則是捨生忘死的防守。馬謖所要期待的,正是張合所要極力避免的。張合不得不承認,他低估了漢軍在絕境中的爆發力;不過憑藉著多年的經驗他也清楚,這樣的爆發力是不可能持久。

兩個時辰過去了,雙方都已經付出了極大的傷亡,山坡與山頂都躺著無數的屍體,血與火塗滿了整個麥積崖。魏軍輪換了一批力充沛的預備隊繼續進攻,而馬謖的部隊已經達到了極限,士兵們完全憑藉著求生的本能在做戰。意志的力量雖然強大,但當意志的高xdx過去後,取而代之的則是體的崩潰,漢軍的末也就到了。

有的士兵一邊面對敵人揮舞著長矛一邊倒了下去,再也沒能爬起來;有的士兵則已經連弩機也無法扳動,保持著擊的姿勢就這麼被衝上來的敵人砍掉了腦袋。營寨的大門已經被魏軍突破,而漢軍的意志和生命,還有旗幟也差不多燃燒一空了,麥積崖的失守,已經不可逆轉。

又是一排箭飛過來,數十名蜀軍士兵哀嚎著倒在馬謖的身邊。兩側的弩手立刻向前跨進一步,對著飛箭的方向一起擊。這些銳的蜀軍弩士還在儘自己最後的責任,因為他們的存在,使得魏軍要付出極大的傷亡,才能夠衝上山來。

“參軍,快突圍吧,這是最後的機會!”張休的臉被煙燻的漆黑,頭盔也不知道掉去了哪裡,他一邊拿著盾牌擋著魏軍的矢,一邊回頭叫道。幾十名衛兵結成一道人牆擋在外面,讓魏軍暫時無法過來。

而馬謖趴在地上,目光渙散,喃喃自語:不能丟,街亭不能丟啊…丞相吩咐過的,不能丟,絕對不能丟啊…"聲音到最後竟然帶著一絲哭腔。巨大的心理落差讓本來自信的他走向另外一個極端。

李盛這時候彎著跑過來,滿臉塵土,手裡攥著馬謖的帥印。他把帥印到馬謖手裡,將他攙扶了起來。

“參軍!”李盛的這一聲厲叫總算讓馬謖恢復了一些神智和指揮官應有的責任,他晃晃悠悠站起身來。這時張休與李盛兩位將軍已經聚集了兩千到兩千五百左右的漢軍,組成一個圓形緩慢地向著山麓旋轉而去。在旋轉的過程中,不斷還有漢軍加入。當這個圓陣抵達山邊的時候,已經積累了將近四千人的規模。理所當然的,魏軍的注意力也逐漸集中到這裡。

一名馬謖身旁的士兵忽然慘叫一聲,一支飛箭穿了他的咽喉,然後整個人就這麼倒了下去。馬謖看著部下的屍體,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地閃過,將他萎靡不振的神一下子點醒:我不能就這麼死掉!我還要回去,去見丞相!"“衝啊,一定要衝出去!”馬謖儘自己的全力大吼道,然而卻沒人回答。在這樣巨大的喧譁聲中,每個人都在廝殺,他的聲音本微不足道。他就象是被巨大的旋渦席捲著,個人的力量本不能控制。沒人指揮,整個圓陣完全憑藉著求生的慾望與本能衝殺著。

因為張合企圖包圍蜀軍,所以在包圍圈上每一個環節的魏軍絕對數量並不多。當蜀軍的突圍部隊開始衝擊包圍網的時候,其正面的魏軍其實只有四千餘人。加上地勢上處於下風,他們居然被蜀軍一口氣突破到了山麓腳下。

不過這只是一時的劣勢,很快更多的魏軍加入戰團。站在山頂上可以看到成群的黑逐漸鏖集一處,將一團褐卷在了中間,而後者則被侵蝕的越來越小…

“街亭已經落入了我軍的手裡,那麼諸葛亮下一步會怎麼做呢。”張合站在山頂上,託著下巴想到。他的心思已經脫離了這個結果已經註定的戰場,將其投諸到了更為遼闊的整個隴西。遠處漢軍的生死,對他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建興六年,街亭陷落,蜀軍星雲散。

第二章馬謖從噩夢中猛然醒來,他劇烈地息著,掙扎著伸出雙手,然後又垂下去,喉嚨發出荷荷的呻聲,彷彿什麼東西壓迫著他的口。

自從前幾天從魏軍的包圍中逃出來以後,馬謖就一直處於這種極不穩定的神狀態之下,灰暗、沮喪、惶惑、憤怒等諸多負面的情加諸於他的神和體之上,令他瀕臨崩潰的邊緣,就象是一條已經搖搖墜的蜀間棧道。

那一次突圍簡直是一個奇蹟,正當漢軍被裹在魏軍的洪中被逐漸絞殺的時候,忽然陰雲密佈,隨即下起了瓢潑大雨。對於因飽嘗乾渴之苦而戰敗的漢軍來說,這場暴雨出現的時機簡直就是一個諷刺;不過,儘管它挽回不了整個敗局,但多少讓魏軍的攻勢遲緩下來。而殘存的漢軍包括馬謖在內,就趁著大雨造成的混亂一口氣逃了出去。

馬謖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僥倖逃脫而覺到高興,短短几個時辰的戰鬥讓這個人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原本他對自己很有自信,相信運籌帷幄便可決勝千里,密的計算可以掌控一切。但當他真正置身於戰場上的時候,才發覺廟算時的幾把算籌遠不如這原始的短兵相接那麼殘酷,那麼真實。在這片混亂之中,他就好象一片驚濤駭中的葉子,只能無力地隨著喊殺聲隨波逐,完全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每一名在他身邊倒下的士兵,都在馬謖脆弱的心理上造成新的一擊。生與死在這裡的界限是如此模糊,以至於他全部情都只被一種膨大的心理狀態所噬——那就是“恐懼”這是他第一次經歷真實的戰場,也是最後一次。

從街亭逃出來的時候,馬謖沒管身邊的潰兵,而是拼命地鞭打著自己的坐騎,一味向著前面衝去。一直衝出去三四十里,直到馬匹體力不倒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馬謖在附近找到一眼井水,他趴在井口直接對著木桶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一氣,才算恢復了一點神。然後他湊到水面,看到的是一張憔悴疲憊的臉。

當親歷戰場的恐懼逐漸消退之後,另外一種情緒又浮現在馬謖的心頭。街亭之敗,他對諸葛丞相有著揮之不去的歉疚,他不知道如何面對丞相;蜀漢這多年的心血,就是毀在了自己的手裡。但更多的,則是對王平的憤怒。他恨不得立刻就飛回西城,當著丞相的面將王平那個傢伙的頭砍下來。若不是他,漢軍絕不會失敗,街亭也絕不會丟!

馬謖就是懷著許多複雜矛盾的心情踏上回本營的路。一路上,他不斷重複著噩夢,不斷地陷入膽怯與憤怒的情緒之中;他還要忍受著雍涼夜裡的嚴寒與飢餓——因為既無帳篷也無火種,酒和食就更不要說了。有時候他甚至不得不去大路旁邊的草叢裡,去尋找是否有散落的薯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