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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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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湖為湖南眾水之匯,周圍八九百里,宗嶽僱租的巨型畫舫這時距離最近的湖畔少說也有二三十里遠,眼下來人竟能不須乘坐船舟或借用木板之力,僅憑舞動雙袖便能飄然踏波而來?這份輕功造詣,若非親眼目-,任誰也不肯相信,甚至還要斥為怪誕不經造謠惑眾罷了。

因此,饒是宗嶽已有一身超凡脫俗的武功,一時亦無法看清來人為誰,但覺眼前一花,船頭上業已卓立著一人!

年約九旬,貌慈顏和,白髮、白眉、白鬚、白長衫,不是別人,竟是數月前在峨嵋後山獨秀-附近出現,以七顆雪蓮實救得瞿稼軒及徐璜兩人命,卻又索去峨嵋絕學“虛靈七式”和墨鱗鐵甲蛇皮的白髮老人!

咦,這老兒行事雖可謂正派,但動輒談易,一些也不肯吃虧,想不到十全老人也把他請來了,只不知他今番又要索“價”幾何哩?

宗嶽思緒這麼一閃之間,白髮老人又哈哈大笑道:“暌隔才只數月,宗掌門人難道真認不得老夫了?”宗嶽連忙長揖笑道:“豈敢,在下只是稍意外罷了!”白髮老人走上幾步,一股坐到甲板上,抬臉笑道:“老夫聽說宗掌門人今晚要在這庭湖上請客,故此也來叨擾幾杯,歡麼?”宗嶽笑道:“歡之至,但不知老前輩聽誰說的?”白髮老人一怔道:“幹麼要問這個?”宗嶽笑道:“不問這個也成,只要老前輩持有一顆墨珠…”白髮老人側頭訝道:“墨珠?”宗嶽笑了笑,轉望身畔的孔素棠問道:“棠妹,你還記得十全老人說的那些話吧?”孔素棠微微一笑,啟脆聲道:“當然記得,十全老人說:岳陽集會,除了你們十派掌門人之外,也許還有幾位不為世知的高人到場…”白髮老人趕忙接口笑道:“是啊,老夫便是高人之一!”孔素棠含笑繼續道:“十全老人又說:至於那些到會的高人奇士,他們自會通名報姓…”白髮老人不由著急道:“嘖嘖!吃你們幾杯水酒也要通名報姓,這未免太小氣了吧?”孔素棠再繼續道:“十全老人又說:老夫代你柬之人,都分別給了他們一顆墨珠,屆時以墨珠為憑,沒有墨珠的不得…不得參與其會!”白髮老人艴然道:“說了半天,原來你們是決定不請老夫?”宗嶽含歉一揖道:“事關十派安危,老前輩如肯賜諒,在下改自當另備筵席陪罪!”白髮老人怒道:“哼!平許多人要請老夫都請不到,你小子倒敢拒絕,真是不識抬舉!”宗嶽拱了拱手,表示事非得已,沒奈何只好不識抬舉一次了!

白髮老人怒“哼”一聲,起身扭頭要走,但忽又剎住腳,掉頭咧嘴一笑道:“這樣吧,老夫今晚願以兩樣寶物換你一頓吃的,如何?”宗嶽搖搖頭,他身邊的孔素棠卻開口道:“甚麼寶物?”白髮老人像一個商人找到了主顧,趕忙轉圖身子,探手入懷掏出一個小包裹,再蹲下去解開包布,登時出兩樣東西來。

宗嶽和孔素棠一瞧之下不由心頭微震,原來那兩樣東西就是他上次索去的峨嵋絕學“虛靈七式”和墨鱗鐵甲蛇皮,只是那蛇皮此刻已製成一套衣褲,縫紉緻美觀,像似出自名裁縫之手。

好,怪事來了。這個白髮老人上次幾乎是以要挾的手段索去了這兩樣寶貝,現在他將墨鱗鐵甲蛇皮製成衣褲,還有那冊“虛靈七式”記得他曾向銅冠子說:“你們這虛靈七式若不再求變化,將來丟在路上也沒有人願看它一眼。”的話,難道說他已在“虛靈七式”上做了一番去蕪入的刪改?果如是,那麼這兩樣寶物的價值比起當初何只倍蓰,可是這個白髮老人今天卻願將它換取一頓酒食,這個易他豈非吃虧大了麼?

孔素棠眸光一亮,暗中一扯宗嶽的袖子,悄聲道:“嶽哥,這宗買賣做得!”宗嶽也覺得這買賣很划算,只是心裡仍想不通,想不通這位白髮老人為何這樣熱情,像這樣熱情的奇人,照說十全老人也應該給他一份請柬才對啊!

白髮老人提起皮衣一抖,笑道:“嗨!這套墨鱗鐵甲衣不但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甚至十絕魔君陰古希的掌力也奈何它不得,你將來要消滅十絕谷必須借重此物,今天老夫以此換你一頓酒食可謂不顧血本之舉,怎麼樣?”宗嶽困惑地笑道:“在下今晚所備酒菜必是劣,老前輩不怕划不來麼?”白髮老人正道:“不,有道是人爭一口氣,想我老夫一生從不曾吃過癟,誰知今晚竟碰了你小子的釘子,因此老夫臉上掛不住,拚了命也要吃你一頓,又何在乎這兩樣身外之物!”宗嶽不由大笑道:“哈哈,這麼說”白髮老人興奮地搶著道:“這麼說你答應了?”宗嶽搖頭笑道:“不,這麼說在下還是不能答應!”白髮老人氣得發須噴飛,戟指宗嶽“呀呀”怪叫道:“好小子!你存心和老夫過不去麼?”孔素棠又扯了扯宗嶽,笑道:“嶽哥,我說這宗易做得,你就答應了他老人家吧!”宗嶽正道:“不成!十派掌門人的命比那兩樣東西更重要!”白髮老人怒吼道:“咄!你怕老夫害死你們十派掌門人麼?”宗嶽拱手道:“不敢,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在下今晚忝為庭之會的主人,故此不得不為與會者的安危設想!”白髮老人忿然道:“依你說,老夫要怎樣才可以吃你一頓?”宗嶽平靜地道:“墨珠!”白髮老人道:“沒有墨珠呢?”宗嶽仍平靜地道:“那很抱歉,還請老前輩見諒!”白髮老人道:“假如老夫不見諒呢?”宗嶽一怔,接著失笑道:“那隻好悉聽老前輩的吩咐了!”白髮老人大怒,擄袖子-道:“好,老夫今晚就會會你的五陽掌看你有多大火候,竟敢這般不識抬舉!”宗嶽不料他蠻橫至此,心想從他那身輕功造詣上看,其一身武學只怕不在十全老人之下,自己如何是他敵手,哼哼,你這老兒莫敢是十絕谷裡的人,今晚存心搗亂來的?當下只好硬著頭皮抱拳一拱道:“既如此,老前輩請!”白髮老人冷笑著邁步直上,倏然右臂暴伸,手掌一抬一翻,電閃般向宗嶽腦門上拍去。

宗嶽臉一變,疾忙擰身略退半步,五陽神功應手而發,左敵掌右擊對方丹田,大喝道:“好啊!你這老兒果然是十絕谷裡的人!”敢情白髮老人發出的一招掌法,正是十絕魔君陰古希的十絕陰掌!

孔素棠驚喊道:“嶽哥,我以前沒見過這個老人!”白髮老人哈哈大笑,身形急轉,掌出如電,-然又是一掌拍向宗嶽左,既快且狠,毫無聲響。

這又是十絕陰掌中的一招,宗嶽只覺有一股奇強無比的勁道直湧過來,但這股勁道竟沒有十絕陰掌那種陰寒之氣,不由心中大奇,當下也不暇思想,趕緊一個斜身傾向右方,同時左掌上揚,以五陽掌一招“陽關三疊”反向對方心窩按去。

他經過數月的磨練,五陽神功火候已更見純,這時傾力而發,一股炙熱勁氣登時充整個空間,使人如處身盛夏的驕陽底下,渾身燥熱異常!

白髮老人忽然大叫一聲“不對!”身形一閃飄開尋丈,正好站到船舷上。

宗嶽愕然住手道:“甚麼不對?”白髮老人搖頭晃腦道:“老夫發出第二掌時,你大可不必閃避,乖乖挨我一掌好了。”宗嶽好像聽到孩子話,一時哭笑不得,忍不住喝道:“鬼話,挨你一掌我不是完了麼?”白髮老人一本正經地道:“不,你先想想看,假如你不願閃避而準備與老夫同歸於盡的話,那個時候你要怎樣出掌?”宗嶽脫口道:“我以‘陽煙景’反擊你氣海!”白髮老人拍手笑道:“照啊!這樣一來十絕谷君不是完了麼?”宗嶽眨眨眼道:“但是我也一樣完了。哼,這般打法我可得考慮考慮!”白髮老人哈哈大笑道:“不必考慮,你就那樣打好了!”宗嶽越聽越糊塗,皺眉沉聲道:“老前輩究竟是何方高人盼請明予賜告,免得在下急冒犯了長者!”白髮老人笑道:“你不是說老夫是十絕谷裡的人麼?”宗嶽不由臉一紅,赧然道:“老前輩剛才那兩掌確是‘十絕陰掌’的路數,只是發出的內勁全無陰寒之氣,故此在下又覺得老前輩可能只是模仿它的形式罷了。”白髮老人微微一笑,轉望孔素棠道:“孔掌門人認為老夫的主意怎樣?”孔素棠畢竟心思靈,心機也高人一籌,這會已然領悟出白髮老人的“主意”聞言含笑答道:“老前輩若有一顆墨珠,我想他會願意和十絕魔君同歸於盡的!”宗嶽吃了一驚,衝口道:“胡說,我若能打死他,又何必和他同歸於盡?”白髮老人目視孔素棠莞爾道:“孔掌門人以後得好好照顧他,他雖然不太笨,可是有些地方還是楞頭楞腦的。”孔素棠玉臉泛霞,低頭羞笑,那表情好像在說:老前輩請放心,我會的!

白髮老人於是探手由懷中摸出一顆黑珠子,屈起中指一彈,黑珠疾如殞星飛向宗嶽面門,喝道:“宗掌門人心正直行事細,不愧武林奇才,那墨鱗鐵甲衣還給你,虛靈七式還給峨嵋掌門人徐琚,等下如見到司馬威,告訴他老夫已做完所能做的事,以後別再去打擾老夫的清修了!”話未完,人已仰身倒縱向藍波萬頃的庭湖面,身如天馬行空,冉冉飄去!

宗嶽伸手接住他打到的黑珠子,一看正是所謂的墨珠,慌忙跑上幾步大叫道:“老前輩請留步!”但只這一霎那間,白髮老人已遠去到變成一點黑影,只聽他大笑聲遙遙傳過來:“哈哈,別前倨後恭,老夫倒了胃口啦…”宗嶽直望到他消失於湖上夜幕中,這才驚愕地回顧孔素棠問道:“棠妹,你說他是誰呢?”孔素棠走去拿起墨鱗鐵甲灰翻覆欣賞,一面笑回道:“一位不為世知的高人!”宗嶽有些氣苦,不“唉”的嘆息一聲道:“真該死,糊里糊塗得罪了一位高人!”孔素棠再俯身撿起那一冊“虛靈七式”姍姍走到他面前笑道:“你並沒有得罪他老人家,而是他在試驗你,所以他臨走時稱讚你宗掌門‘人心正直,行事細,不愧武林大才’云云…”宗嶽赧笑道:“云云?甚麼意思?”孔素棠含情羞笑這:“意思是說:正直者有之,細者未必…”宗嶽聳聳肩笑道::“意思是說:還是需要人照顧?”孔素棠含笑啐了一口,當下將“虛靈七式”入他懷裡,再將墨鱗鐵甲衣遞到他手裡,推著他身子道:“去穿起來吧,也許今晚會派上用場呢!”宗嶽揚頭撒潑道:“我不會穿衣服!”孔素棠“啖”的笑一聲道:“要我替你穿麼?”宗嶽點頭笑道:“是啊!請‘照顧’一二!”孔素棠拉起他的手笑道:“來吧!”宗嶽不料她真的敢,登時慌了手腳,趕緊掙脫她的手掌,轉身倉皇逃入艙裡去。

溶溶,波光瀲灩,畫舫在庭湖上輕輕蕩動著…

就在宗嶽入艙不久,右方數十丈外的湖面上,忽然出現了一隻舢板,船上坐著一人站著兩人,船頭正指向畫舫這邊疾駛而來。

只聽小船上有個脆的少女嗓音說道:“喂,你看大概就是那艘畫舫吧?”另一個少年的聲音答道:“不錯喂,船家,駛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