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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至帝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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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三面皆環敵,要去晉國,需得經由水路北上。一葉輕舟,過泗水到曲,繞濟水至古衛地,一路未歇,晝夜兼程,七後的傍晚時分方到了晉軍駐守的帝丘。

帝丘名丘,境內自有入雲高山,城小,但因此處自古就是兵家必爭的關中要地,所以晉有重兵把手,堅壁固壘,左澗右瀍,端的是有來無回的險城要

一至帝丘,晉穆未帶我入城,而是直接去了夜覽為帥的晉軍大營。

此次援軍兵力有二十萬眾,營帳遍野傾扎,明黃的旗幟飛揚滿目。遠望去,四周原野的空地上有無數的黑甲士卒正整兵列隊,排陣時,震天的呼喝聲中,鎖甲相擊鏗然,長槊揮舞風起。人雖眾,但將軍令箭輕移時,萬人動作齊齊,忽如大山崩倒,忽如濤橫卷,彎刀鋒冷,駿馬長鳴,威若氣九州不可阻,勢勝風行萬里難以擋。

常居漠北與胡人為敵的晉師,此番一旦入中原,必成虎狼。無顏的估料和猜忌都沒有錯。行近烽火高臺,我不由得抿笑笑,轉眸看晉穆,嘆道:“難怪晉人稱你做神,如此軍隊,天下罕見。”晉穆戴著鬼面,我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只知他側眸看我時,明亮若星的眸中閃爍的不再是和煦溫暖的笑意,而是沉穩剛毅的冷靜和驕傲,偶爾,幾瞬寒芒自他眸底掠過,一雙眼瞳即刻犀利桀驁似上蒼鷹。

“你覺得我的軍隊和凡羽橫行中原碟騎相比,孰強孰弱?”他開了口,話語低沉有力,但好歹含了些笑聲。

我想也未想,答:“不能比。”

“哦?”

“且不論軍隊的戰鬥力如何,統帥之才不能同而語。”晉穆笑出聲,再問:“那與豫侯手下的玄甲軍比,誰更勝一籌?”我聞言勾了,橫眸瞥他,微微冷了語氣:“公子穆的意思是要找機會和齊軍較量一番?”鬼面下眸光輕動,他定睛看了我一會兒,忽地收回眼光,笑道:“不過隨口問問而已,不必如此緊張。”我也笑,放柔了聲音:“不會有那一天的。如果你要與齊為敵,我會先殺了你。”柔聲出狠話,箇中人自知其滋味。

晉穆眼神倏地一僵,後驟寒,復而又笑意充盈,仿若渾然無事。他回眸瞧了瞧我,搖搖頭,嘆氣:“想殺人還要告訴對方?是太殘忍還是想要正大光明的君子手段?”我凝了眸,笑道:“與君子謀事,不該用君子手段麼?”晉穆挑眸瞅著我,忽地沉默了。

“他教你的?”半天后驀地開口,語氣明顯不善。

名未指,但言及誰彼此心知肚明。我擰眉,眼眸一轉,奇怪了:“這還要他教?”他似也覺得自己多慮了,目光一亮,有清澈如秋泓的笑意在眼中緩緩浮現。

“你不會殺我的。”片刻後他斷言,字字堅定。

我揚眉,笑而不答,心中卻暗討:還是不要太自信的好,對我而言齊國勝過所有,你雖救過我,但若真要威脅到齊國,我必然會起殺機,到時候萬難也不是難,千險也不算險。殺了你,情義是難報,彼時就算要我自刎還恩又何妨?

想到這,我不輕輕嘆了一聲。

晉穆回頭,看著我,眸間微微一閃,也不做聲-北國冬寒,此刻更是黃昏時分的高山上,薄霧漸漸瀰漫,些許了雙眼。營地篝火燃起,紅光耀天,染得半邊霞彩停留在了謐藍天際,彤久久不墮。戰鼓聲突然隆隆敲響,細聽聽,卻是命士兵們散陣回營的令號。

我和晉穆縱馬馳過營前哨崗,諸人見穆侯金令皆不敢攔,任兩馬疾馳直抵中軍帥帳。中軍的將士大都識得晉穆,見他們的侯爺回來自是歡呼聲起,忙自四面八方奔來噓寒問暖,將晉穆圍在了人中央。

我策馬避至一旁,靜靜地望著被眾人簇擁的晉穆,微笑不已。

少時也不知晉穆說了什麼話,但見諸人肅然,頃刻間便有規有矩地依次退下去,回到了各自職守的地方。腳下雖離開,但眾人的目光依然注視在晉穆身上。將士們面龐發亮,眼神透光,敬仰信奉的模樣如同正望著一個無所不能奠神。

晉穆躍馬而下,將馬韁到親軍侍衛手裡後,朝我笑道:“過來。”瞬間萬道眼光都驟然投到我身上來。雖說我是齊國公主,自幼早在不同的場合被各式各樣的目光關注慣了,而且也曾在軍中指揮過千軍萬馬,但此刻乍逢這成千上百的晉軍用含著這般溫度的眼光打量自己時,我心底不由得還是一陣心虛,似怯似顫,渾身都覺有火在燒一般,十分地不自在。

晉穆的軍隊和無顏的軍隊不一樣,晉兵對晉穆有的不僅是崇拜,還有自心底產生的絡和歡喜;而齊兵對無顏是既敬又怕,愛他如神祗尊崇,但也懼他如神祗畏縮,隔千里之遠,只敢遙遙仰望,卻從不敢近身接觸一番。

我遲疑一會,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在眾人的注目下驅馬上前,跳下馬背,隨在晉穆身後,走入被侍衛起帳簾的中軍行轅。

帳落。讓人煎熬的目光全被擋在外間,如芒針在刺的後背陡然一陣舒坦,我忍不住直了直,長長呼出一口氣,抬手擦去額角細密的汗。

晉穆不滿,橫眸:“有這麼難忍?”我訕訕垂手,走去一旁的椅中坐下,飲了口茶,方故作淡定,答他:“是啊。有點不習慣。”晉穆笑,突然不在意了:“放心,慢慢會習慣的。”慢慢?習慣?才不要。我一想起帳外那千萬雙眼睛炯炯注視的熱情,不懊惱地耷了耷腦袋,咬了不說話。

耳旁一陣沉寂,後傳來晉穆無可奈何稻息-此時帳中除了我和他外別無他人,一面玉的雲母大屏風將裡外帳隔開來。我去裡帳換下了沾滿風塵的衣裳,用清水擦了擦臉,剛要出去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明亮清冽的笑語聲。有人不經通傳便直入帥帳,而且正用捻玩笑的語氣問晉穆:“你倒回來得快!怎樣,此行和金城那隻狐狸談得如何?虧大還是虧少?”晉穆沉,忍不住咳嗽:“怎麼我就一定是虧?”那人不說話了,笑聲卻依舊。

我探了腦袋看了看屏風外,只見身著墨青錦袍便服的夜覽正坐在晉穆對面,眉梢眼底皆含笑,琉璃般清淺的眸子帶著似水橫空的明澈。晉穆望著他,指尖輕輕摩撮在掌中茶杯的邊緣,吐出口氣,方慢慢道:“我承諾了他,十內出兵,如今已過了七天了。”夜覽挑眉,身子一斜靠向椅背,問得直接:“條件呢?”晉穆輕笑,眸底看似清朗一片,漫不經心地答:“我助他退楚兵,他予我傾國之財。後他若與夏謀梁,我不手;後我若謀楚,他也不能管。”夜覽低頭盤算了一下,皺眉:“就這麼多?”

“怎麼?嫌少?”晉穆眸光閃了閃,語音一頓,言又止。片刻後他放下茶杯,眼眸微微一瞥看向我藏身的屏風處,出聲道:“夷光,換好衣服便出來見見你的老朋友吧…不,是你的意哥哥,對不對?”言罷他笑,視線重新落回夜覽的身上。

意哥哥?我面頰一燒,心道這兒時玩笑的稱呼他是如何知曉的?轉念一想又明白了,記得在臨淄初見晉穆時,那時便已見識到夜覽總愛拿我的醜事宣揚天下的“癖好”夜覽聽後臉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翻眼白了白晉穆,然後目光一轉,笑看著我自裡帳閃身而出,嘴角勾起,淡漠如遠山的清俊容顏間微有暖意。

“夜駙馬。”我喚過他,抿想了想,還是走去晉穆身邊坐下。

夜覽恍然點頭,笑看向晉穆,歎服道:“方才我進帳時便聽外面將軍們嚷嚷說侯爺帶了個貌美得不象話的男子回來,我還當是哪個,想不到竟是夷光!你厲害!看來此行不僅不虧,還賺到了!”晉穆眸子輕輕一睨,瞅著我,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