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秦孝公奇策試真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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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監起來得很早。城頭的五更刁斗打完,他便在朦朧曙光中練劍了。
久在軍中作戰,他歷來沒有睡懶覺的惡習。目下雖說做了內史,依舊是勤奮謹慎。梳洗以後,他便坐在小書房看一卷簡冊,時而在簡冊上用刻字小刀劃個記號。這是進入秦國的列國士子名冊,他要對每個人的基本情況有個大約的瞭解,以備國君隨時問及。求賢令發佈之後,一直是他在具體管這件事。按照秦國傳統,常的官吏安置由上大夫甘龍管轄。這次大規模求賢在秦國是史無前例,孝公便派景監做甘龍副手,專門管轄求賢的諸種事務。甘龍對向列國求賢本來就很冷漠,讓景監介入人事他更是頗有微詞,對求賢之事便很少過問。有幾次景監登門商議招賢館選址和來秦士子的俸金事宜,都被甘龍岔開話題,要麼就是一句“內史少年英銳,就相機而斷吧。”景監碰了軟釘子,卻從來不對國君奏報,只是兢兢業業的化解一個又一個難題,總算沒有使求賢大計半途而廢。在他謹慎周到的持下,陸續來秦的二百多名山東士子,總算留下來了一百餘人。其餘一小半,都是忍受不了秦國的種種窮困,回頭走了。剩下的這些人也還算不得穩定,這一點最教景監頭疼。士人們讀書習兵,為的就是個功業富貴。論做官,到得秦國就是做了大夫,也不如魏國一個小吏富裕豐華。論治學,齊國稷下學宮給士子的待遇比秦國好過百倍。在這種積貧積弱的情勢下,有士子入秦,已經是破天荒了。至於來了又走,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兒,只有盡心盡力的留幾個算幾個了。
景監連看了兩遍花名簡冊,也沒有發現他心中的那個名字。真奇怪,百里老人捎來書簡,分明說此人已經入秦,卻為何還沒有到?他一想到在安邑香對弈的白衣士子,就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衝動和敬慕。此人若能入秦,定可大有作為。可是,他為何不見呢?莫非也是來了又走了?心念及此,景監心裡頓時到空落落的。想想還是先做眼下的事吧,那種可遇不可求的事兒想也沒用。他起身離座,收拾好簡冊,準備到招賢館等候秦孝公。今,國君要到招賢館看望入秦士子,還要宣佈對士子們任用的辦法,是最要緊的子了。
秦國招賢館在南門內城牆邊的一條小街上。
這裡原來是一座舊兵器庫。實在沒有現成的庭院房屋,景監便找櫟陽令子岸和衛尉車英商議,將舊兵器般出,騰出了這座帶有庭院的府庫,經過緊急修葺,尚算過得去。大門前,臨時趕起來一座石牌坊,門額正中是老石工白駝刻的四個大字——正國求賢。庭院內圍成方框的四排青磚大房,分割成一百多間小屋,入秦士子人各一間。景監親自督辦招賢館士子們的飲食,保證了招賢館士子每三餐皆有食和白麵烤餅。這在當時的櫟陽,已經是超豪華的生活了。因為在秦國,連七十歲的老人也不能做到有一,即或國君秦孝公,也至多是三一食,而入秦士子卻是餐餐有,談何容易?僅此一點,已經在櫟陽城大為轟動。國人們每聞著招賢館飄出來的香,每個人都對自己的兒子講這樣的話:“看見了麼?想天天吃,就得有本事進招賢館。”聽見竟有士子逃走,櫟陽庶民氣得牙發癢,紛紛大罵:“鳥!全攆跑算了!”
“吃了個肚兒圓還跑,忒沒良心!”
“沒了了他們有甚打緊?老秦國照樣打勝仗!”罵歸罵,氣歸氣,櫟陽老秦人終究還是非常敬重這些士子。但凡在城中遇到招賢館的長衫士子,憨厚的秦人莫不垂手讓道,在店鋪買雜物,店主更是將價錢壓得奉送一般。引得招賢館士子們無不慨,每聚餐時大談秦人的憨樸厚道。
景監來到招賢館,正是太陽初升的卯時。吏員們已經在庭院中擺佈好了國君會見士子們的漏天場子。院中鋪了兩百張蘆蓆,每席一張木幾。正前方中央位置擺了兩張較長大的木案,虛位以待。
卯時首刻,招賢館掌事撞響了那口古鍾,三響之後,士子們陸陸續續走出小屋,到蘆蓆前就座。這時,一個白衣士子從偏門走進,坐到了最後排的中間,頭上纏了一條寬寬的白布巾,顯得面目不清。他便是衛鞅。昨晚雖然大醉,但他喜愛烈酒的習慣和非同尋常的酒量,卻使他經受住了來得猛去得快的秦鳳酒的衝擊,一覺醒來倒是分外清醒。他不想按照神秘老人的書簡先找景監,卻很想先到招賢館看看再說。他和景監下過棋,怕他萬一認出自己,便包了一塊頭巾不聲不響的坐在議論紛紛的士子中間,倒真是沒人注意到他。
士子們哄哄嗡嗡的,不是談相互見聞,便是對秦國新君做種種猜測。山東列國對秦國新君傳聞頗多,乃至大相徑庭。士子們入秦,許多人最興趣的,竟是一睹這位敢在求賢令中數落自己祖先的奇異國君,其中不乏見了這位奇異君主便要離開秦國者。可是,這位發出求賢令的國君一個多月來竟始終沒有來招賢館,許多士子熬不住,罵著“求賢不敬賢”一類的話,便陸續走了。今,這位國君終於要面了,士子們的興奮是顯然的,猜測也是千奇百怪的。
這時,招賢館掌事高聲報號:“秦國國君駕到——!”景監前導,秦孝公嬴渠梁從容走到中央案前。他一身黑布衣,間勒一條寬寬的牛皮板帶,頭戴一頂六寸黑玉冠,腳下是一雙尋常布靴,面黝黑卻沒有留鬍鬚,眼睛細長,嘴闊厚,中等個頭,一副典型的秦人相貌。如果不是在招賢館而是在街市山野,誰也不會將他認做七大戰國之一的秦國君主,只當他是一個尋常布衣而已。場中士子們頓時一片嘆息議論,顯然是到了失望。在大多數士子們的想象中,秦國雖窮,但卻是剽悍善戰的蠻勇之邦,若是秦孝公生得膀大圓紅髮碧眼面目猙獰,他們倒是毫不足怪,甚至會嘖嘖讚賞。今一見,卻是如此的平庸無奇,沒有一點兒人的英雄氣概,如何不令人沮喪?這種失望的議論嘆息,是誰都覺得到的。奇怪的是,秦孝公卻是沒有絲毫的窘迫難堪,鎮靜自若的站在那裡,不笑不嗔,竟是面無表情一般。
景監拱手高聲道:“諸位先生,國公親臨招賢館,向先生們昭明任賢用能之國策,以定諸位去向。”又向秦孝公拱手道:“君上請入座。”秦孝公擺擺手,沒有坐入大案,卻是肅然站立,凝重開口:“諸位賢士不避艱險,跋涉入秦,嬴渠梁與秦國臣民深為敬佩,謹向諸位賢士深表謝意。”說完向場中深深一躬。若在其他大國,士子們一定會動呼應。但在秦國,他們似乎很自然的忘記了這一點,認為在窮鄉僻壤受到如此禮遇是天經地義的。而且,這是虛禮,關鍵是看他後面講些什麼。毫無反應的寂靜中,只聽秦孝公繼續講道:“秦國僻處西土,積貧積弱,是以求賢圖強。諸位入秦,當是中所學未展,平生抱負未達。秦國需要諸位治國圖強,諸位也需要秦國一展大才。秦國將成為諸位一展才學的山河大場,諸位也將成為秦國的再造功臣。如此天地機遇,須當諸君與嬴渠梁共同珍惜…”一位中年士子不耐,霍然站起拱手道:“吾乃齊國稷下士子。秦公莫要虛言,我等是做事來的,請即刻確認職掌,各司其職,治理秦國。莫得誤了時光。”如此公然要官,確實為不遜之言。士子們雖說心中著急,也到此人過於桀驁不馴竟是大為失禮。卻不知這位國君如何發作?一時間全場緊張,竟是默然無聲。
秦孝公卻是微微一笑,不緊不慢道:“先生之言有理。依列國慣例,士達則任職。然秦國與列國素少來往,山東士子對秦國也所知甚少,匆促任職,難展其能。國府對諸位的才能所長,知之不詳,亦難以確任職掌。嬴渠梁之意,請各位帶國府令牌,遍訪秦國三月,而後各出治秦之策。國府視各位策論所長,而後確任職掌。諸位以為如何?”話音落點,士子們到大是新鮮驚奇,又是哄哄議論聲四起。這些山東士子們能來秦國,自已經是降尊紆貴了,內心企及著來到秦國便能立即做個高官,雖然窮些,好賴也是士子正途。不想這位國君非但不立即任官授爵,還要讓士子們先到窮鄉僻壤跑三個月。招賢求士,豈有此理?終於,還是方才的稷下紅衣士子不耐,站起來拱手高聲道:“秦公此言差矣。秦國無士,天下共知。我等犯難歷險而來,公卻如此煩瑣不堪,惜官吝爵,天下有如此待賢之道乎?”辭鋒利,引起一片讚歎附和。
秦孝公郎聲大笑,踱步悠然道:“惜官吝爵,人君大患。濫官濫爵,國之大患。今秦國求治國大才,共享秦國可也,何惜區區官爵權祿?然各位誰是大才?誰是中才小才?誰長於治國?誰勝於軍旅?誰堪廟堂?誰可縣治?豈能混沌間以寥寥數語定之?嬴渠梁對天明心,三月之後,各位若有任職不當者,儘可鳴鼓見我!”一席話慷慨明朗,擲地有聲,全場靜了下來。
稷下士子紅衣大袖一擺,臉上漏出輕蔑的微笑“此等做法,聞所未聞。秦國之官,不做也罷!我等去也。”向秦孝公一拱手便走。同時有二十多個人站起附和“君非信人,我等去韓國吧。”
“諸位且慢。”秦孝公在士子們身後招手。
士子們回身,眼中重新出希望。秦孝公平靜的一拱手“諸位入秦不易,修業成才更不易。景監內史,發給每位先生五十金,資其前往他國。”又回身對場中士子們道:“列位,三月之後,若有不堪秦國貧弱艱難者,國府贈百金,車馬禮送回鄉,以使賢士不虛秦國之行。願留秦國者,當與國人共渡艱險,共享富強。”全場默然肅然中,原先走的八九人又回到場中坐下,其餘人終於拂袖而去了。
座中一個布衣士子站起高聲問道:“在下王軾,請問秦公,士子所學不一,公以何種學說為治秦本?”
“入秦士子,各有所學。至於以何家為本?嬴渠梁所學甚淺,尚無定策。然則有一條可明白告知諸位,秦國求實不求虛,無論何家治秦,必須使秦國富有強大。能使秦國富強者,那家都行。”
“好!”士子們終於一起認可了這最結實最無學派偏見的一條,喊起好來。
午後,士子們又聚在一起紛紛議論,的結果,又走了三十多個。招賢館可可的剩下了九十九名士子。景監一邊不斷的發出返金,一邊慨的連連嘆息。這些金錢是國君硬從宮室府庫擠出來的,不送這些人,還可增加一點留下人的訪秦衣食零用。發給這些離開的士子,等於白扔了四五百金。對於步履惟艱的秦國,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打理完這些事,又和留下的士子們盤桓了半,景監才回到府中。這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景監的父母和哥哥,都在在跟隨秦獻公大戰時雙雙陣亡。原先的舊宅也早早被他變賣了。那時侯,他決意報仇血恨馬革裹屍,哪裡能讓一院房子拖累?不想人事無常,他卻竟然做了內史,要住在櫟陽城裡了。秦國慣例,舊族子弟做官不封賜宅第,加之此事由甘龍上大夫管轄,自然是不可能對他這個“新貴”做特例處置。景監倒是常見國君,無話不談,惟獨對自己的私宅絕口不提。他咬牙變賣了父親留下的一副上好的牛皮盔甲,加上原有的幾百刀幣,買下了偏僻小巷裡這座小小庭院。兩排房,共六間。景監剛剛二十二歲,雖然還沒有來得及娶,家中卻有一個十三歲的養女。這個女孩兒是他在軍中一個生死朋友的獨生女兒。老友是個千夫長,正當盛年時卻慘烈戰死。老友的子在埋葬丈夫的時候,向景監三拜叩頭,將女兒推進景監懷裡,竟跳進墓坑剖腹自殺了。景監含著眼淚將這個小女孩兒領回家認做了義女。小女聰慧伶俐,將家中收拾得井井有條,景監便也沒有再僱傭僕人。
聽見門響,小女兒碎步跑來開門,笑道:“吔,回來這麼早啊。”景監笑著拍拍小女:“小令狐,叫爹,給你好吃的。”小令狐頑皮的一笑:“不叫,你才多大?好吃的留給你自己吧。”拉著他胳膊親熱的進了景監住的正房。景監無可奈何的笑了“好好好,給你吧。哎,別急,讀書了沒有?”小令狐做個鬼臉兒笑道:“讀了讀了,都背過了呢。啊,餅吔!”跳起來便抱住了景監。景監笑問:“你卻給我吃什麼呢?”小令狐頑皮的一笑“別急,就來。”便無聲的飄到廚屋,頃刻間又飄了回來,木几上便有了一盆香噴噴綠瑩瑩的藿菜羹和一盤面餅,另有一個小木盤,盤中放著切開成兩半的一個餅。景監板著臉道:“餅是給你的,拿過去吃了。”小令狐嬌嗔道:“不,你不吃我不吃。以為我不知曉,自家捱餓,整天給我吃好的。”亮晶晶的雙眼中竟是溢滿了淚水。景監笑道:“你個小東西,知道甚?爹是大人,你是小兒,能比麼?你要不吃完它,我今也不吃飯了。”說著,認真的放下筷子就要站起來。小令狐著急道:“哎哎,一會兒涼了不好吃了。我吃我吃,不行麼?”說著便捧起餅細嚼慢嚥起來。景監吃完了晚飯,她竟是還有大半個餅捧在手裡。景監正要訓斥,卻聽見“嗒嗒嗒”的敲門聲。小令狐跳起來就要去開門。景監道:“坐下,天晚了,我去。”櫟陽不比安邑,天一黑就滿城靜寂,官府吏員也極少晚上走動。這時候會有誰登門呢?國君急召?為何卻沒有馬蹄聲?景監思忖間走到門口,隔門問道:“何人敲門?”
“故人來訪,無須擔憂。”門外聲音頗為耳,景監卻一下子想不起來。待他拉開木門,月光下卻站著一個微微含笑的白衣人,似曾相識。景監打量端詳有頃,驚喜的高聲笑道:“中庶子衛——鞅?快哉快哉!”白衣人笑道:“安邑手談,櫟陽重逢,確是快哉。”景監拉住衛鞅的手“鞅兄真乃天外來客,想殺我也。來來來,屋裡坐。寒舍狹小,實在慚愧,這裡這裡。小令狐,上茶!”偏房一聲答應,小令狐笑盈盈飄來“先生,請用茶。”景監笑道:“鞅兄,這是我的義女,叫令狐麗元。小令狐,這是爹的神摯友,快快見禮。”小令狐紅著臉做禮道:“見過先生。”景監笑道:“去收拾酒菜來,爹與先生接風洗塵。”小令狐嫣然一笑道“你們先說話,片刻就來。”便輕捷的跑了出去。
“鞅兄啊,你來了就好,我明即刻向國君稟報。”衛鞅擺擺手笑道:“內史不知,我今也在招賢館呢,一切都明白。”景監大是驚訝“如何?你先去了招賢館?不先來會我?”
“國家求賢,招賢館是公道,內史舉薦是私道。先公後私,入政大道也。”景監欽佩的一拱手“鞅兄人正心正,景監佩服。國君宣示的做法,是因了對士子們才具不清楚。兄之大才,景監已經領教,當由景監擔保引薦,無須耽延時。”衛鞅笑道:“鞅初入秦國,得遇內史一片熱誠,先行謝過。”景監連連搖手“哪裡話來?為國舉賢,職責所在,鞅兄何必拘泥俗禮?”衛鞅正容道:“實言相告,鞅也曾想過請內史直接引見於國君。然則今招賢館所見所聞,領略了秦公之氣度襟,此念頓消。秦公思慮深遠,透徹堅實,不為士人浮躁虛榮所動,提出的試賢奇策,令人心折。求賢令出自此公,絕非虛妄之筆。鞅雖學有所長,然對秦國民治尚無深徹瞭解,若依秦公之法,訪秦三月而後對策,自顯各人才具之高下。如此大道,鞅若刻意迴避,豈是名士本?”
“如此說來,鞅兄準備訪秦了?”景監終是有些困惑。
衛鞅點點頭“我自己原本也有此意,恰遇秦公如此明斷,豈能錯失良機?”
“鞅兄以為深入山野,乃士人之良機?”衛鞅看著景監驚訝的神,不哈哈大笑“難道內史以為是壞事麼?”景監不大為慨,嘆息一聲道:“我是說,招賢館士子們卻無人做如此想啊。他們大都以為多此一舉,甚至認為是折磨賢士。秦公苦心,惟君一人體察也,豈非是知音難求?神難遇?”此時,小令狐用一個大木盤上來了酒菜。卻是一陶盆蔓箐燉羊,一盤鮮韭,一盤青蘿蔔,一盤野苦菜。小令狐擺好酒菜笑道:“請先生慢用。”便笑著走了出去。衛鞅笑道:“小女年幼聰慧,真乃罕見。”景監苦笑“亡友孤女,我疏於督導,不知禮數,鞅兄鑑諒。”衛鞅大笑“本本為天質,何苦拘泥禮數?我看啊,此女將成內史絕佳助手。”景監略顯窘迫的笑道:“鞅兄笑談。此事一言難盡,容後細說。來,我們乾一杯!”衛鞅舉杯飲盡,便去夾那苦菜。景監笑著阻止“鞅兄啊,那是野苦菜,你吃不下的。來,燉羊。”衛鞅笑道:“我已經嘗過一次,苦中自有後味無窮。”說著便吃下一筷,又大飲一杯,慨然笑道:“吾愛秦國,惟有兩宗耳。”景監笑問:“哪兩宗?”衛鞅笑答:“苦菜烈酒,盡皆本。”景監大笑,舉杯一飲“秦國別無所有,惟此兩樣,取之不盡。”衛鞅笑道:“惟其如此,衛鞅可為秦人,是麼?”景監慨然高聲“然!為鞅兄之苦菜烈酒,幹!”兩人大笑碰杯,一飲而盡。
衛鞅連飲,滿面紅光“鞅有一請,內史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