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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相逢猶恐是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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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就當作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蘇曠心中煩躁,右腿橫掃,將那一面石桌桌面生生踢為兩半,向著黑影消失的方向直追過去。

一道雪亮的閃電劃過夜空,直劈而下。

“住手!”蘇曠右手一揮,手心的酒杯飛出,直打在黑衣人手腕之上,噹啷一聲,刀已落地。

“曠…”慕夫人大驚失

“不許喊我!”蘇曠別過臉不肯看她,足尖一挑,彎刀躍入手中,他冷冷盯著面前黑衣人,十二個,一人遙遙站在主位,顯然是今行動的主腦,蘇曠低聲道:“滾。”面前一人也不說話,一刀劈落,蘇曠連閃也不閃,竟然也是一刀劈去,似是不惜同歸於盡。黑衣人手略一遲疑,剛要招架,蘇曠刀鋒已劃過,自右肩至左肋,將那人斜斬為二。

他這一出手,周遭殺手大驚,領頭那人壓低聲音:“閣下什麼人?非要和我們兄弟過不去?”蘇曠不耐煩道:“今晚算我倒黴,撞上了你們的齷齪事,識相的給我滾,隨你哪天來,我絕不多問。”那人道:“笑話。”蘇曠冷笑:“不錯,確實是個笑話…”他手中刀已動。

蘇曠這三年,功夫不是白練的。

他昔武學雖說走得是中正一路,但是畢竟鐵敖親授,也以狠快為先。如今失了左手,攻防各自少了半壁江山,不得不在力道和速度上補回來。江湖上鮮有人苦練腿法,這本是外家功夫,總比不得手中兵刃鋒銳,是以名家高手只求基紮實,身法靈迅,以身法為輔,手上功夫為主,蘇曠卻偏偏走遍天下名山大川,遍訪腿法名家,一心要闖出自己的武學天地,數月前崑崙山一戰,凌寒初曾當面直言,僅以腿法而論,只怕當今天下,再也尋不出他的對手來。

蘇曠越戰越酣,口一股惡氣緩緩散去,靈臺漸漸空明,只覺得手眼身法步如心所役,不少昔苦思不得其解的招式竟然隨手揮出,內心狂喜,索定下神來,以這群一高手試試自己的武學境地。

那群黑衣人越打越急,明明是十一人圍著蘇曠,偏偏戰圈大小竟是由他控制,蘇曠似醉非醉,說穩不穩,在拳風刀刃間縱橫捭闔,手中刀上似乎還不見什麼殺著,似乎存心跑來比武過招一般。

領頭黑衣人心念一動,左手一揚,一柄飛刀直嚮慕夫人飛去,蘇曠大驚,不假思索,手裡刀跟著飛出,將飛刀打落。

眾人已知頭領心意,一聲呼哨,五人自人群躍出,直撲目瞪口呆的三人。

蘇曠大急,橫身一撲,不顧身後攻擊,直掠到慕夫人身邊,只覺得背心火辣辣一道,卻是被刀鋒帶出的口子,也不知有多深。

蘇曠真氣一轉,知道刀上並未喂毒,心裡略略放心,他左腿斜地一踢,右手搶過一柄刀來,這下手下再不留勁,幾乎全是殺著,轉眼便有三人橫屍刀下。

“噹噹噹”三柄劍齊齊而至,蘇曠身形一轉,轉眼之間各自回了一刀,恰在此時,面前又有二人疾刺,身後的領頭人竟向著慕夫人直砍而落。

蘇曠雙足盟一點地,人已凌空倒轉,面前雙劍自雙耳兩邊劃過,蘇曠‮腿雙‬一曲,一擰,右手刀自下斜地挑出,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閃過,那領頭人躲閃不及,右手竟被斜斬了下來,他一頭冷汗,喃喃道:“無常刀!”蘇曠一怔:“你倒識貨。”昔北一戰,鳳曦和與蘇曠惺惺相惜,順便指點了他幾路無常刀的殺著,無常刀法刀出無常,刃走偏鋒,鳳曦和靠這一路刀法縱橫漠南多年從未一敗,即便天下第一名捕鐵敖,也沒在他手裡討了好去。二人不打不相識,結之後,幾次三番想要較量武藝,但是因為鳳曦和的無常刀太過兇狠毒辣,出手不死即傷,所以一直也沒機會分個勝負,二人嘻嘻哈哈玩笑之時,也常常引以為憾。

蘇曠今天處境兇險,居然把無常刀也了出來。

他看著黑衣男子:“你認得五哥?”男子道:“恨未識荊。只是聽說紅山鳳曦和一生孤傲,他的朋友怎麼會護著慕孝和這個狗官?”蘇曠不言不語,慕孝和為人如何,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搖搖頭:“就算這位慕大人該死,他女兒何辜?女婿何辜?外孫何辜?家人奴僕何辜?”

“呸,慕老狗的家人還不是一丘之貉?哪個沒吃過用過老賊搜刮的民脂民膏?”那人怒道:“誰叫他們和老賊有親戚?”蘇曠用手背鼻子,心中哀嘆,和老賊有親戚就該死?那區區在下似乎也沾了點親…什麼道理。他嘴裡卻笑:“閣下究竟是殺手,還是劫富濟貧來了?”那人一愣:“有什麼不一樣?”

“不一樣,太不一樣了。”遠處一人緩緩走來:“你若是劫富濟貧,我只當沒看見,轉身就走;你若是受人錢財,施兇賣命之客,不巧,那就是我的生意來了。”一陣淡淡‮花菊‬香氣在夜空中展開,那人曼:“東籬把酒黃昏後——”蘇曠沒好氣:“你他媽動手就動手,別搞那麼又臭又長的一套行不行?”他說歸說,心底卻是無比,沈東籬不惜暴身份,正面敵,將來借刀堂追究起來,只怕有無數兇險。

殺手們卻一起變了臉

蘇曠不服氣:“咦?你真的比我強這麼多?”他不明白,那不是恐懼,而是悲哀,有人花錢買旁人的命,自然就有人花錢買你的命,一手收下銀子,一手卻被人出賣,那是殺手永恆的無奈。

“你就算做生意,也要等我們得手。”黑衣人怒道。

沈東籬抬頭看看天:“天快亮了,你們怕是得不了手了,無論事成與否,輪到我了。”他掃了眼蘇曠:“你還站著幹什麼?這裡有我,紅綾她們擋不住了!”——如果沒有沈南枝,玉紅綾姐妹恐怕早就倒在刀下。

蘇府外已有喧囂呼喝之聲,官兵們終於趕來。

沈南枝一見蘇曠,就急道:“你傷勢不清,不能這麼拼命。”蘇曠充耳未聞,長嘯一聲,直奔人群正中,緋紅之月,果然照應著血光之災。

記得有一天,有一個人曾經對他說“你這樣的捕快大爺,當然不知道,我這種土匪的命有多賤。我們這種人,想要活下去,總比別人費力一點,自然會看見許多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蘇曠現在才明白鳳曦和的心思,無論一顆多麼滾熱的心,夜提防著旁人的暗算,經歷過無數次背叛和冷眼,總是難免變得比石頭還要硬。

他呢?他自己呢?從刀尖一次次滾過,他的心,也硬了麼?

“蘇曠,你沒死吧?”一條人影幾個起落,躍入人群正中,踢飛當前一個黑衣人,還空拍了拍蘇曠的肩膀:“瞧瞧老哥哥的新腿,嘖嘖,比當初的還好用!”

“凌寒初,我叫你不要亂動的。”沈南枝幾劍退面前敵人,回頭叫。

凌寒初笑笑:“我的腿再不用就老啦,沈家姑娘,你包涵包涵。”蘇曠哈哈一笑,一轉身也踢飛一人,將後背給了凌寒初。

二人互相照應,四條腿如暴風迅雷,凌寒初緩緩道:“奔腿法,逐落,越大澤,心至腿至,講究竭盡心力,守一元之初。”

“是。”蘇曠微笑,長髮翻飛,身形騰躍——夸父逐,那是兩條如何的腿呢?那是以天地月為對手,追逐內心最初一點熾熱的力量的奔逐,即便敵人再強,一息不滅,便要血戰到底。

官兵一擁而入“保護大人…”喊叫聲此起彼伏。

那領頭的黑衣男子知道今天終於失敗,大喊一聲:“走——”沈東籬的劍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

戰鬥結束了。

沈南枝一把扶住蘇曠,大叫:“哥,他傷得厲害。”沈東籬匆匆躍過,把了把蘇曠的脈息,舒了口氣:“放心,這小子命大,死不了的。”蘇曠抬起頭,看看沈家兄妹,看看凌寒初,看看已經血戰力竭的玉家姐妹,笑笑:“是,死不了的。”初升的朝陽將明淨的光輝灑進陰霾森嚴的蘇府大院。

漫長的夜結束了。

蘇曠虛弱而疲憊,但他知道,太陽已經生長在心底。…“那些殺手究竟是什麼人指使?誰出得起這樣的價錢?他們是不是有仇?”玉紅綾思索再三。

蘇曠伸展了一下手臂:“幹我事。”

“臭小子,你壞了我們姐妹的生意我還沒找你算帳呢!”玉紅綾佯怒。

蘇曠笑道:“紅姐…要不,我再給你打打雜,少算點兒工錢?”

“呸!”

“再不然,我幫你搞定那個沈‮花菊‬?”蘇曠笑得沒心沒肺。

玉紅綾神黯淡下來:“行啦,瞧不見人家手足情深?”沈東籬與沈南枝正額頭抵著額頭,笑得一臉陽光。

蘇曠愣了:“他們…不是兄妹?”沈南枝耳朵甚尖:“你管我們!我又不是爹親生的。”蘇曠躺在柔軟的臥墊上:“隨你們,這年頭,親生的又怎麼樣?”沈南枝知道又說錯話,吐了吐舌頭,丟過來一個包袱:“喂,試試你的臭手,不過你要花一段時間適應肌的控制,學得好了提個籃子搖搖扇子總是沒問題的。”蘇曠打開包袱,將左手套在手臂上,喜不自勝,沈南枝的手藝果然非同凡響,也不知義手是用什麼做成,看起來膚竟然和右手沒什麼兩樣。他連忙回頭笑:“沈姑娘造假的功夫,真是天下無雙,難怪叫沽義天下呢。”

“切。”沈南枝勾著哥哥的肩頭:“老孃我賣的是假貨,義氣可是真的…真正造假的,後面哪。”鎮江蘇府,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蘇曠發誓,那個地方他再也不會回去,那一家人的閒事他再也不管…

“你真的不和我們回沽義堂?喂,蘇曠,一經售出,本姑娘概不負責啊。”已至路口,沈東籬勒住馬韁。

蘇曠點頭:“你照料好凌兄的腿,我就不盡了…蘇某大好青,總得抓緊時間找個媳婦。”他跳下車,翻身上馬,了口氣,向另一條道奔去。

沈南枝附耳對沈東籬道:“你猜,他幹什麼去了?”

“我怎麼會知道?”沈東籬拱手:“凌先生,紅綾,諸位姐妹,後會有期…”沈南枝急了,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你真的不管?”沈東籬齜牙咧嘴:“南枝,你不怕我吃醋?放開放開,要咬斷啦!”玉紅綾闇然神傷,悄然退去,凌寒初也不知如何與這對古怪男女招呼,也嘿嘿一笑離開…

沈東籬這才嘆了口氣:“走吧,這個蘇曠,口口聲聲不管不顧,非要去招惹借刀堂,我真是奇怪,他這種人怎麼能在江湖上活這麼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