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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看碧波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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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頭,蘇曠也愣了,只見一群人拉拉扯扯,好像幾個人在勸阻慕容璉珦不要過來同自己招呼,又有幾個人在勸說那幾個扯著慕容璉珦的“如何使得”、“萬萬不可”、“事急從權”

好半天愣是沒明白他們在吵些什麼。

“蘇,蘇蘇…”慕容璉珦一張臉憋得通紅,這“大俠”二字,他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

蘇曠被他逗樂了:“蘇蘇?有話說話,別喊得這麼麻。”慕容璉珦更尷尬:“我,我求你就阿止一命。”蘇曠自幼隨師父行走江湖,迄今已經近二十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他耳朵,生怕是自己喝多了聽岔了,只恨不得大叫一聲: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慕容璉珦站直身子,拱手道:“我也知道這請求荒謬了,只是我慕容璉珦雖說是海天鏢局的當家,但是庸庸碌碌大半輩子,一事無成,就這麼一個兒子,蘇…蘇曠,你救他一命,我立即引刀自盡,絕不食言。”慕容璉珦犢之情溢於言表,蘇曠心裡微微一酸,但臉上醉意更濃:“怎麼?我苦心孤詣潛入你們慕容家,鬧得天翻地覆,最後你要我救你兒子?”慕容璉珦一時語,他怎麼說也是一號成名人物,要他在眾人面前軟語哀求,他實在也做不到,只好老著臉道:“你救他一命,是非恩怨,我們一筆勾銷就是。”蘇曠怒極:“是非恩怨?慕容璉珦,你欺侮人要有個限度,你我只有怨,哪有恩?只有非,哪有是?你請便吧。”慕容璉珦失神回頭,腳步已經踉蹌起來,嘶聲道:“蒼天哪,我對上葬送祖宗基業,對下斷了慕容家香火,我…”蘇曠轉身看風景,作閉目聽狀,硬起心腸。

“總鏢頭——”兩名鏢師一左一右死死扯住慕容璉珦的手臂,防他怒之下有什麼不測,紛紛懇求:“總鏢頭,想想咱們鏢局啊!”慕容璉珦愴然搖頭:“哪裡還有什麼鏢局…散了吧,你們散了吧…這鏢咱們不追了,追回來又怎麼樣?阿止不在了…”他從懷裡扯出一面鏢旗,伸手撕扯起來,鏢師們紛紛衝上去搶奪,幾個來回,鏢旗擦拉一聲扯成無數塊——江湖中旗倒風雲散,即使是道上截鏢的,也甚少有人動人家的鏢旗——慕容璉珦憐子成瘋,當真已經崩潰。

蘇曠口氣微緩:“你要哭天搶地,換個地方去,我說了不救便是不救,再說…即便我願意,也沒那個本事救你兒子。”慕容璉珦捕捉到一絲希望,雙手都在發抖:“能救,你能救!雲小鯊說了,她船上有五花蛇毒,專門可以活淤血治壞死,只是要一個內力雄厚之人——”蘇曠幾乎要為要為雲小鯊喝一聲彩了,好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只幾句話,就隨隨便便把一群人調度得團團轉。

“你信得過我?”蘇曠問。

慕容璉珦忙不迭點頭。

蘇曠卻搖頭:“可是我信不過你。運功療傷是生死攸關的大事,誰給我護法?你們?”

“我來給你護法。”雲小鯊已經從軟榻上下來,拄著一藤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說出來的話還從未有過更改。蘇曠,你只要問自己的意思就好。”她的眼裡,依然有一絲捉摸不定的狡黠。

蘇曠直視她的雙眼:“既然如此,麻煩雲船主安排艙房吧。”

“你?”雲小鯊失笑:“瞧不出你還真是個大俠?”蘇曠坦坦蕩蕩一笑:“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大俠。”他並不是以德報怨的聖人,但是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有些事,做了,或許會自嘲懦弱,不做,一輩子都過不來良心這一關。

蘇曠究竟是有些醉了,腳步多少有點兒輕浮踉蹌。目送他走開,慕容璉珦嘴動了動,好像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來…

海船左轉,船身在水面上微微傾斜,左舷壁壓著水面,泛起一道白。雲小鯊的座船掠過左側的龜形雙艙艦,從原先的品字形便為一字形,十一艘船隻的航列在拉遠,水手們利而沉默地降下側帆,加固船壁,放低木筏和小船。

秦海銳拍著一個水手的肩膀,代了兩句什麼,然後匆匆奔到雲小鯊身後一步之地:“鯊頭兒,依我看海鯊和貔貅一起後調,咱們——”雲小鯊搖頭:“靈鯤和玄武后調,護著貔貅,睚眥調過來,這一戰海鯊號一定要壓住陣腳。”

“可是你的傷?”秦海銳皺眉:“鯊頭兒,平時我沒意見,可是今天你不能壓船。”

“就是因為我的傷,我哪一回不是親自報仇?”雲小鯊重重一頓藤杖:“不要多說了,你安排人手,蘇曠行功期間,擅入者殺,驚動者殺,走漏風聲傳遞消息的一概殺,撥一條十人船,四個水手,淡水糧食帶足,酉時三刻,不管他們怎麼樣了,送姓蘇的回泉州。”秦海銳明白了:“那個叫馬秦的姑娘,讓她一起回去嗎?”雲小鯊搖頭:“她做夢,姓司馬的人,死也要死在雲家的船上。”秦海銳點頭:“是,我立刻就去辦。”

“嗯”雲小鯊又勾住他肩膀“這邊事情安排完,你帶五十個兄弟下船,去護著貔貅,我有種預,慕容良玉絕不是泛泛之輩,他既然敢在海上跟我鬥,自然有他的底牌。”她揮揮手,秦海銳點點頭,離開了,雲小鯊每到戰前一定要去海里泡一泡,這已經是多年來的規矩之一。

雲小鯊像一尊雕塑,許久沒有回頭,臉上的珍珠粉早就幹了,落了,被海風吹回了大海。她輕輕伸展開雙臂,好像在伸個懶:“你找我?”馬秦站在不遠處,深深了口氣:“雲姐姐,蘇曠他是去?”雲小鯊不屑:“當東郭先生去了。”馬秦如釋重負:“我就知道他一定會的。”

“哦?”雲小鯊側過半邊臉,長髮下美目妖嬈:“看不出來啊,你們倒是同類。”馬秦笑道:“雲姐姐,你難道不也是很善良的人?我知道你這兇巴巴的樣子,一定是裝出來的,不然你何必幫他們追查兇手?”雲小鯊啞然失笑:“我活了二十五歲,這真是我聽過的最有趣的話。”馬秦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你的手真涼。雲姐姐,我知道的…那個人,是我的七爺爺,你不提他,是照顧我的面子。可是我們司馬家從來不會徇私,如果七爺爺真的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也絕不會包庇——”雲小鯊象被了一耳光,臉慘白,憤憤甩開她的手:“我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司馬琴心,你礙手礙腳,今天晚上給我滾,和蘇曠一起滾,我不想再看見你們。”馬秦撇嘴:“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她居然嘻嘻笑了起來:“你不想連累我們,對不對?可是我和蘇曠會幫你啊,那個慕容良玉心狠手辣,濫殺無辜,我們都不會放過他。”這個女孩子的手堅定暖和,眼裡沒有一絲江湖的汙垢,她應該才不過十七八歲吧?年輕,毫無城府,發自內心的快樂,真讓人妒忌。

雲小鯊摸摸她的頭髮:“回家吧,妹子,這真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我才不走”馬秦也趴在船舷上:“多藍的天,多藍的海,我就喜歡這麼自由自在,不是有句話麼?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隨你吧”雲小鯊懶洋洋地笑著,眼裡有一絲悲哀:“但是記著,海里的魚也好,天上的鳥也好,自由的代價就是隻能向前,不會後退,一輩子都得朝前遊。”她一按船壁,縱身跳進海里,像一條箭魚,絲毫沒有濺起水花來——即使是在雲家,雲小鯊也是獨一無二的一個,她是真正的海洋之子,海里生,海里長,像大海一樣喜怒無常,即使是死,也絕不會死在地上或者船上。

“天府,俠白,孔最,列缺,經渠,太淵,魚際。”蘇曠每報出一個位,慕容璉珦就小心翼翼上一枚空心引的金針。

以內力打通經脈,已經是內家極高深的功夫,蘇曠的真氣自慕容止口膻中氣海而入,運行小周天後強行三百六十大,一遇栓立即返回,幾乎是每運行一周天,慕容止四肢淤血才能稍微推進半寸。

慕容止實在被綁縛太久,十二經脈十六絡脈具有損傷,這早就不是斬斷雙手就能夠解決的問題,要不是他本身內力就頗為深厚,恐怕早已血竭身亡。

更因為他神思太重,大傷之後擅動心火,手少陰心經已被淤氣血逆襲,牽動心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