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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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瑪麗,我決不會忘記你說過的任何一句話。過去的七年中,什麼事情少了你都辦不成。你的明、你的怨恨、你的察力"要是我再年輕一些的話,就會用另一種不同的方法得到你了。你決不會明白,我是多麼想把我的年紀從窗戶裡扔出去30年阿。假如魔鬼走到我面前,以重返青的代價買去我的靈魂的話,我會立即就賣出去,決不會象老白痴浮士德那樣愚蠢之極地對這樁易到懊悔。可是,魔鬼是不存在的、你知道,我實在不能使自己相信有上帝或魔鬼。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們實際存在的絲毫證據。你呢?"
"沒見到過。但是,信仰並不建立在存在的證據之上,瑪麗,它存在於信念之中,信念是教會的試金石。沒有信念,就一無所有。"
"一個非常短命的信條。"
"也許吧。我認為,信念產生於一個男人或女人的內心。對我來說,這是一個不斷鬥爭的過程,這一點我承認,但是我決不會屈服的。"
"我倒願意讓你失敗。"他那雙湛藍的眼睛裡充滿了笑意,在燈光下變成了灰。"哦,親愛的瑪麗!這個我知道。"
"可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一種可怕的使他到顫慄,要不是他拼命地抗拒的話,這種覺幾乎充溢了整個身心。"我知道是為什麼,瑪麗,請相信我,我甚抱歉。"
"除了你母親以外,有多少女人曾愛過你?"
"我母親愛我嗎?我懷疑。不管怎麼樣。她臨終的時候是討厭我的。大部分女人都是這樣的。我的名字本來應該叫希波呂託斯①。"①希臘傳說中雅典王忒修斯和希波呂託的兒子。忒修斯的第二個子淮德拉企圖勾引他,遭到了他的拒絕——譯註"哦——!這就向我說明了許多東西!"
"至於說到其他女人,我想只有梅吉愛我…可她是個小姑娘。要說有幾百個女人想得到我,也許並不過份;但是,她們愛我嗎?我對此甚表懷疑。"
"我愛過你,"她憂鬱地說道。
"不,你沒有愛過我。我是你暮年時期的刺物,如此而已。當你看著我的時候,我使你想起了你由於年紀而不能幹的事。"
"你錯了。我愛過你。上帝,我是多麼愛你呀!認為我的年齡能自然而然地排除這種愛嗎?哦。德·布里克薩特神父,我告訴你一些情況吧。在這個蠢笨的身體之內,我依然是年輕的——我依然有情,依然有願望,依然有夢想,依然生氣盎然;這些東西由於受到了我軀體的束縛而焦難忍。衰老是我們那富於報復的上帝加給我們的最厲害的報復。為什麼他不讓我們的思想也衰老呢?"她靠在椅子上,合起了雙眼,憤怒地出了牙齒。"當然,我將要下地獄的。但是,在我下地獄之前,我期望我能夠有機會告訴上帝,他是個自私的、滿腹惡意的、可憐地為信仰進行辯護的人!"
"你孀居太久了。上帝給了你選擇的自由,瑪麗。你本來可以再婚的。倘若你沒有選擇再婚。結果使你處於無法容忍的孤獨之中,這是你自己造成的,而不是上帝造成的。"有那麼一陣工夫,她一言不發,兩手緊緊地抓住椅子的扶手;隨後,她漸漸放鬆下來,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在紅的燈光下熠熠閃光,但是沒有淚水;只是由於某種難以忍受的情緒而顯得更亮罷了,他屏住呼,心中到恐懼。她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蜘蛛。
"拉爾夫,我的寫字檯上有一個信封。你能把它給我拿過來嗎?"他覺得身上發痛,心裡害怕。他站起來,向她的寫字檯走去,拿起了那封信,好奇地看了它一眼。信皮上空空如也,可是,信的背面卻用火漆緊緊地封著,並且蓋上了寫著一個大"d"字的公羊圖章。他把信給她拿了過去,放到了她的面前;可是她沒有接那封信,而是向他揮揮手,讓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這是你的,"她說著,咯咯地笑了起來。"拉爾夫,這是有關你命運的文件,就是這麼回事。這是我對咱們之間長期爭論的最後的、最有力的一擊。我不能在這裡看到即將發生的事情了,真是可惜。但是,我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因為我瞭解你,我對你的瞭解比你認為我對你的瞭解要沉刻得多。你身上有一種令人難以容忍的自負!在那個信封裡放著你的命運和靈魂。我肯定把你輸給梅吉了,但是我堅信她也得不到你。"
"你為什麼這樣恨梅吉呢?"
"以前我告訴過你一次。因為你愛她。"
"但不是那種愛!她是個我永遠也不會得到的孩子,是我生活中的一枝玫瑰花。梅吉只是一個理想,瑪麗,是一個理想!"但是,那老太太輕蔑地一笑。"我不想談你那寶貝的梅吉!我不會再見到你了,所以,我不想跟你談論她而費時間。關於這封信,我希望你以一個教士的身份立誓,在你親眼見到我的死屍之前不打開它,但是在我下葬之前,你馬上就打開它。起誓吧!"
"這沒有起誓的必要,瑪麗。我會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
"對我起誓,不然我就把它收回!"他聳了聳肩。"那麼,好吧。我以教士的名義起誓:在我沒有見到你逝世之前,不打開這封信,然後,在你下葬之前打開它。"
"好,好!"
"瑪麗,請不用擔心。這只不過是你的想象罷了。一到早晨。你會笑話它的。"
"我不會看到早晨了。我今天晚上就要死,我已經虛弱到無法等待著再見到你時的喜悅了。這是怎樣的一個急轉直下啊!現在,我要上去了,你能送我到樓梯上去嗎?"他並不相信她的話,但他明白,爭論是沒有用的,再說,她也沒有股開這個念頭而高興起來的情緒。只有上帝才能決定一個人什麼時候死,除非他將一個人停止自己生命的生由意志給這個人。但是她已經說過,她不會這樣做的。於是,他便幫她氣吁吁地爬上了樓梯,在樓梯頂上,他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中,低頭吻了吻她的手。
她把自己的手了回來。"不,今天晚上不能只吻我的手。吻我的嘴,拉爾夫!吻我的嘴,就象我們是情人一樣!"枝形燈上有四百支蠟燭,照亮了整個宴會廳。藉著這輝煌的燈光,她看到他臉上出的厭惡的表情,一種本能的畏縮;這時,她盼望著能死去。她渴望一死了之,急切難耐了。
"瑪麗,我是個教士,我不能!"她刺耳地、令人骨悚然地笑了起來。"哦,拉爾夫,你多虛偽啊!虛偽的男人,虛偽的教士!想一想吧,有一回你實際上魯莽地要向我求愛呢!你是這樣自主我會拒絕嗎?我多希望我當時沒拒絕啊!要是我們能讓那天夜晚再回來的話,我情願出賣我的靈魂,來看看你是如何千方百計地擺脫那天晚上的困境的。虛偽,虛偽,虛偽!你就是這麼回事,拉爾夫!一種軟弱的、無用的虛偽!軟弱的男人,軟弱的教士!我想,你在聖母瑪麗亞的面前還能裝模作樣,並巨裝到底嗎?德·布里克薩特神父,你一直就是這樣裝模作樣的吧?虛偽!"莊園的外面還沒有透出曙,沒有一點亮光。夜柔和,黑暗沉沉,炎炎暑熱籠罩著德羅海達。這場狂歡達到了極其喧鬧的地步,如果這座莊園有領居的話,那警察就會因此而登門了。有人在廊簷下兜心翻腹地嘔吐著;一片灌木叢膝朦朧影下,兩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緊緊地擁在一起。拉爾夫神父避開了嘔吐者和那對情人,踏著鬆軟的、剛剛修剪過的草坪悄然無聲地走著。他的心頭十分煩亂,不知道也不在意他在向什麼地方走去。他只是想離開她,那個可怕的老蜘蛛堅信她在這美好的夜晚正在織著自己的死亡之繭。已經是凌晨時分了,熱氣依然未消敞,微風沉悶地拂過,芸香和玫瑰花叢悄然地散發出一股令人倦怠的香氣;這種天地間的寂靜只有在熱帶或亞熱帶地區才能領略得到。哦,上帝啊,顯顯靈吧,快顯顯靈吧!擁抱這黑夜,擁抱生活,無拘無束地擁抱吧!
他在草坪的遠處停住了腳步,站在那裡仰望著天空,在一種本能的冥想中尋找著上帝。是的,就在天上的某個地方,在那星光閃爍的地方,是多麼純潔,多麼神秘啊。漫漫夜空中到底有什麼呢?白晝的藍天穹正在升起,一個人能看到永恆的閃光嗎?除了目睹那遠遠地綴在天幕之上的繁星,沒有什麼東西能使人確信時間的無窮和上帝的存在。
當然,她是對的。這是一種虛偽,完全是一種虛偽。既不做一個男人,也不做一個教士。他只想做一個兼有二者的人。不!不會二者兼得的!教士和男人不能同時並存——要做男人就不能做教士。我為什麼一度被她的網纏住了呢?她有強大的地位,也許比我猜想的還要強大。那封信裡寫的是什麼?瑪麗是多麼願意引誘我啊!她瞭解多少情況?她能直截了當地猜到多少情況?而又有什麼東西值得去了解,或去拈測呢?她完全是枉費心機。是孤獨寂寞使她變得疑心重重,痛苦難當,使她心中始終充滿痛苦。可是你錯了,瑪麗。我可以產生那種情。但是,我偏偏不願意選擇這種做法;多年來,我已向自己證明這是能夠加以控制、壓抑和克服的。因為喚起那種情是一個男人的行為,而我是個教士。
有人正在墓地裡哭泣。當然,這是梅吉。其他任何人都不會願到這種地方的。他提起法衣的下襬,邁過了鍛鐵橫欄,覺得今天晚上不把梅吉對付過去是不行的。假如他在生活中曾勇敢地面對著一個女人的話,那麼他也必須同樣對待另一個女人。他那可笑的超然公正又回到他身上了;那個老蜘蛛,她的毒汁的作用是不會長久的。上帝懲罰她吧,上帝懲罰她吧!
"親愛的梅吉,別哭了。"他說著,在她身邊被水打溼的草地上坐了下來。"喂,我敢打賭,你連一塊像樣的手絹都沒有。女人總是這樣的。把我的拿去吧,把眼淚擦乾,要象個姑娘。"她把手絹接了過去,按照他的話擦著眼睛。
"你這身漂亮的衣服還沒有換吶。你從半夜就坐在這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