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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身落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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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一“以天下為己任”的偉大事業,卻像高山深淵一般橫亙在他們之間,把他們分隔開。

他們都清清楚楚地覺到這個憾恨,並且也知道他們實是無能為力,因此,他們誰也不敢觸及這一點。

小桃道:“你當真覺得寂寞麼?”

“自然是當真的。”張一侯說道“我願意為國家犧牲一切,但在命還未犧牲之時,我仍然像平常人一樣,有悲有喜,有愛有恨。”小桃萬分同情地道:“你應該把心中的鬱悶向知心好友傾訴,便可以不覺得寂寞了。”張一侯苦笑一下,道:“我的好友都變成同路人,我們的心情彼此皆同,還有什麼可以傾訴的?若然不是同路人,不管是多麼要好的朋友,也不敢洩秘密。”小桃道:“你說得不錯,可是你為什麼肯告訴我呢?我也是同路人啊!”張一侯沉一下,才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大概你是女孩子之故吧?”小桃溫柔地握著他的手,道:“如果我可以稍解你的寂寞,你以後常常來找我吧!”張一侯沒有立刻回答,因此小桃已到事情不妥。

果然只聽他說道:“我明天早晨離開之後,恐怕永遠也不會上這兒來了。”小桃大驚失,問道:“為什麼?你是不是出門遠行?”張一侯道:“我向來時時出門,所以這不是我不來的理由。”小桃突然恍悟,付道:“原來他是生怕與我見面多了,情深種,以致不能自拔,所以乾脆不來看我。反正我與他終必沒有什麼結果,倒不如早早分開,永不見面,免得將來更加痛苦。”她憎恨這個辦法,但卻不能反對,因此她陷入苦澀的惆中,默默無言。

張一候無限憐愛地瞧著她,眉宇間透出抑鬱的意味,但覺她的鐘情和自己的祈求,正賄賂地從他掌中溜走。他努力振作一下,掩藏起心中的創傷,略略支起上半身,接著在她額上親了一下,溫和地說道:“我們談點別的,好不好?”小桃也極力回答他一個微笑,道:“好呀!我們談談別的。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一個也沒有。”地聳聳肩道“只有我自己。”小桃一怔,道:“啊!跟我一樣,沒有一個親人。”張一侯同情地道:“原來你也是孤兒。我深知這滋味真不好受,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時時奇怪從前小的時候,為何沒有餓死。”

“我倒沒有如你捱餓,因為我自懂事以來,就是奴婢…”小桃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似是怕別人聽見,接下去說:“我八九歲的時候,還記得那時候家中好像還很好,可是有一天,突然有許多官差來到,把我父親抓了去。從此之後,我就再沒有見過父親了,聽說他是死在監牢中的。”張一侯恍然道:“敢情你是被投入官中,攀賣為奴婢的?”

“大概是這樣吧?”小桃嘆一口氣,道:“反正我轉了兩處地方,最後才到這兒來的。

現在我十八歲,在這等鬼地方,已混了八九年啦!”張一侯屈指一算,道:“現在是成化二十二年。九年前,也就是成化十三年,初設西廠,那時候權閹汪直權勢重幹天,短短五個月內,不知多少官吏被捕入獄,同時更有許多老百姓遭受冤獄橫死。官吏的罪名,多是受賄或貪汙;老百姓的罪名,則完全是妖言惑眾或是傳佈謠言這種叛逆之罪。”他注視著小桃,又遭:“你父親若不是做官當差的,那就一定是妖言罪,不但人死家破,連女也弱為奴婢。”小桃點頭道:“那一定是妖言罪了。”她聲音中出悲憤的意味。繼續說道:“宮裡的成代皇帝什麼都不管,還相信汪直的話麼?”

“若果皇帝不是聽信汪直的話,便不會有千萬冤獄了,唉!這樣的一個昏君,拿他有什麼辦法呢?”小桃道:“這妖言罪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汪直胡亂抓人,刑部大臣都不知道?”張一侯道:“刑部怎會不知道?但誰也不敢幹涉。例如楊柳一案,朝廷曾派刑部主事王應奎和錦衣百戶高崇兩人,勘查楊是不是曾經殺人。但後來西廠接辦了此案,王應奎和高崇尚未把勘查結果報上,汪直便以受賄罪,遣西廠校尉捕下,鑄鎖起來解送京師。最後高崇死放獄中,王應奎則遣戍邊地。你聽聽看,堂堂一個正六品的刑部主事,以及也是正六品的錦衣百戶,要抓就抓,死在獄中,也沒有人敢吭氣。”小桃憤怒得直氣,看她樣子,假如汪直在她面前,非被她打殺不可。她恨聲道:“皇帝相信妖言罪?”張一侯痛心地道:“汪直的專擅威福,正是因為破獲妖言謀叛而得到大權。這件案子發生在成化十二年,即是西廠成立的前一年,京師因為發現黑青,民間傳說有一種金眼睛、長尾巴的犬狀怪獸,帶著一股黑氣,晚上飛入人家,所到之處,人都昏。成化皇帝在奉天門,侍衛見到黑氣和怪管,莫不大驚譁叫,於是京師傳說紛紛,皇帝也自責而禱祝天地。”他停歇一下。小桃一直聽得很入神,這時口問道:“這黑氣和怪巖都是真事麼?”張一侯道:“大概不假吧!這是不吉的兆頭,所以皇帝要自己責備自己,而民間則傳說紛紛,其中便有妖言傳播說,大明朝氣數已盡。當時,恰有妖人侯得權,冒名為生異徵的李子龍,在京師得到太監鮑石、韋寒等人的敬信,潛入宮大內,圖謀不軌,但被偵破,這幾個人都被誅。所以成化皇帝深痛惡絕,命汪直喬裝易服,帶著一兩個校尉,秘密到外面伺察,這便是汪直檀權的開始。而其後凡是犯了妖言罪的,簡直沒有一個能逃得一死的。”小批聽得傻了,半晌才道:“這萬惡的汪直現在怎樣了?”張一侯道:“這個該死的太監,在成化十九年,即三年前,已經被貶。他不但冤殺了無數忠臣良將以及萬千人民,而且還把持朝政,使得邊警四起,寇敵蜂生。到他被貶之後,他的好黨一齊斥逐丟官的有很多,人為之大快。”小桃也好像舒了一口鬱悶之氣,輕鬆地道:“幸而皇帝終於知道他不是好人。”張一侯聳聳肩,道:“有什麼用呢?去了一個汪直,調換一個尚銘。前年尚銘垮了,梁芳現下獨握大權,還有妖人李孜省等擾亂朝政,惑聖聽。”小桃想了一下,突然興奮地道:“我們想辦法暗殺這幾個人,不就行啦?像公孫元波這種人,懂得武功,一定可以刺殺這些好人”張一侯噓了一聲,道:“聲音放輕一點。我們這一邊,比公孫元波武功高強的人也有。

但人家權高勢大,每一個好黨都聘有許多高手作護衛,行刺之舉,談何容易!當然也有些熱血志士試過,可惜都不成功,白白送了命。”小桃失望地道:“這些好黨也有武林高手幫助他們麼?”張一侯點點頭,道:“他們有財有勢,並且可以公然招聘人馬,所以每個人都有一批護衛,而東廠之中更是高手如雲。若是要行刺的話,咱們還未得手,他們就可以先殺死皇太子。幸而他們都不會這樣做…”

“這卻是因何緣故?”小桃訝問“好黨他們也害怕皇太子麼?”張一候也到這話難以回答,想了一下才道:“我也不容易說得清楚,相信是一來太子身邊也有武林高手護衛;二來行刺太子之舉,無異是謀叛作反,一旦事洩,株連九族;三來東廠到底是為皇帝效力,而且專司偵刺大逆作反之事,即使是權傾一代的梁芳,也不敢命東廠之人作此謀叛之事,但我們卻須得全力防範他們私人營養的刺客商手…”他停歇了一下,又遭:“我們這位千歲殿下為人仁厚,所以表面上與那些好黨仍然相處得來,恐怕這也是不曾得梁芳等人而走險的原因之一。”小桃聽了他所說的話,總算大致上瞭解了朝廷的情形,而且也發現,太子這一邊的人,目前實是居於劣勢,隨時隨地都有殺身之禍,正如對方所蓄養的爪牙,亦時時有被消滅的可能。

因此,雙方暗下鬥爭之烈,實在極為可怕。

公孫元波的身份已經敗,更是危險不過,因為他已經成為許多高手追逐的對象了。

這些朝廷大事以及切身的危險,使他們暫時忘了個人的孤獨寂寞,也暫時忘了他們定須分離的悲哀。

但當他們不再談論這些;司題時,這一對互相愛慕的男女,迅即又回到冷酷可怕的現實中。最奇怪的是他們明知沒有結合之望,但情卻更迅速地增加。自然,他們的身世孤傳,就是原因之一。

他們雖然並肩而臥,體溫相傳,可是他們的心中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慾。張一侯甚至覺得到,縱然他把小桃緊緊摟在懷中,也不會觸發起念。因為他們所向往而得到的,並不是體的短暫快,而是心靈的結合,這是無比純真的渴求和嚮往,遠遠超過了情慾。

張一侯輕輕道:“你可知道,我們的情形雖然可悲,但並不是完全沒有快樂…”小批大為歡喜,道:“啊呀!我正是一半兒喜一半兒愁。但我不敢說出來,怕你誤以為我對這番別離,竟不到悲哀。”一我不會發生誤會,你大可放心。”

“為什麼我們還有歡喜快樂的覺呢?”

“大概是因為我們並不是完全失去之故。我們在表面上誠然是心願難償,勞燕分飛,但事實上我們已大有所獲。從今以後,在茫茫人海渺渺天壤之中,你心中知道有我想你,我也知道你掛念著我…”小桃聽到這裡,鼻子一酸,清淚湧出。

張一侯瞧著她的面靨,自家竭力忍住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向她勸解道:“你別為了我們獲得的少、失去的多而悲傷。請想想看,假如我們一直都沒獲得任何東西,便又如何呢?”話雖這樣說,但他顯然連自己也說服不了,所以聲音中除了蒼涼悲痛之情,還含有猶疑之意。

他們竟不能像常人一般相愛,亦無力改變環境,達到結合的目的。剛剛開始發現愛情的蹤影,同時就看見了離別,甚至連一個熱吻也沒有,實在可悲不過,但奇怪的是他們居然覺得彼此之間更為了解,更為接近。

因為有此想法和覺,他們已開始用眼波傳遞心聲,而不須使用言語了。

靜悄悄的黑夜,使人間種種活動漸趨停息。

但張一侯和小桃之間的真情愛戀,卻是一出剛剛揭起序幕的悲劇,不分夜上演著。

距小桃的房間大約十七八大遠的屋頂上,公孫元波把蒙面黑巾繫好,然後悄悄向前趟去,直到離那窗口只有七八丈,他才停住身形,定睛觀看。

他曾與小批約好,以燈光為信號,雖然他明知今晚能看見求助信號的希望極為渺茫,但他還是要走一趟。

因為這是他對小桃的允諾,每晚過了三更都來瞧上一瞧。

小桃的房間只有淡弱的燈光,而灶臺也不是放在指定的位置上,所以公孫元波一望而知沒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