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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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蠻只覺到背上冷颼颼的殺氣,幾乎要刺破鑌鐵甲。眼前卻突然冒出一名身形高大的青陽武士,雙手使著一柄大鐵劍,大喝一聲,直朝他頭上砸來。赤蠻縮起身子,整個人鑽入那大漢懷裡,藉著衝力翻了個身,他在空中旋轉身子,揚刀一擋,隨即快如閃電地橫掃出去。
那名黑甲武士一刀將赤蠻踢向他的鐵甲衛士斬成兩段,刀光餘勢未消,在一篷漫天飛起的血雨裡,和赤蠻的刀在一起,響起了一陣可怕的金鐵鳴聲,飄零而下的雪花,竟然被這一刀給得四處飄散,雪亮的刀芒閃處,殘存的白霧都被驅散得乾乾淨淨。
赤蠻硬接了這一刀後,刀子啪地一聲斷成兩截,上半截飛出十丈開外。他側身一滾,半跪而起,終於轉過身來面對這名黑甲武士了,那名黑甲武士的刀卻已經架在了赤蠻的脖子上。他們兩人剛才的爭鬥快如星丸跳躍,令人看不清他們的身影,此刻卻又突然都凝固不動,如同被人突然施了冰凍法術將他們凝結住了。
赤蠻眨著眼睛,已經看出來這名黑甲武士正是在蠻舞原隨伴在呂貴觥身側的,他曾在圍獵中徒手殺死了一隻黑虎,隨後就被呂貴觥封為悍虎將軍。在蠻舞原,他就曾和赤蠻過一刀,沒想到在這兒又見面了。
赤蠻勉強咧嘴一笑,算是和他打了個招呼,側的傷口處鮮血如泉,順著身側下灌滿了他的靴子。他們兩人對面相立,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紅霧與血腥味。那一聲響依舊在眾人耳朵裡迴響,只是他們相的第一刀,這兩頭矯健的豹子中已經有一個傷在這一刀下了。
呂德重劍揮下,猛地裡半路上又是一柄鐵矛探出,當地一聲居然將他的重劍擋住了,又是一位少年將軍從瀛棘人的陣中衝出,那少年衣甲破碎,雙手擎著一柄烏沉沉的長矛,牙齦裡盡是血,眼眶睜得幾乎要裂了開來,烏溜溜的一雙眼睛直瞪著呂德不放。
呂德嘿了一聲,重劍翻轉,想要將賀拔原的長矛彈開,但他卻沒想到賀拔原神力驚人,那一劍一翻一撥,雖然將賀拔原震得口發悶,卻沒能將長矛格開,兩人登時糾纏在一起。
長孫亦野趁機滾到一旁。
“多謝了,賀拔兄弟。”他說著,隨手拉出身上的長刀。
呂德身邊的虎豹騎衛士剛要衝上,卻被突然冒出來的數百騎衝散,卻是國氏兄妹帶著玉鈴衛殘存的騎兵衝了過來。國無啟一面跑,一面將手中鐵胎弓拉得滿滿的,倏地一箭出。
呂德長劍被賀拔原不要命地壓住,只得鬆手放劍,居然在空中將國無啟出的那一箭抓在手裡,不料又是一箭至,哧的一聲透而入,卻是國無雙隱在她哥哥身後出的另一箭。
副將趕上來扶住了他。
“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呂德說,然後向後一倒,靠在了馬背上“讓虎豹騎撤吧,給青陽留些骨血。”副將將重傷的呂德搬到自己馬上,轉身向南撤退了。
青陽右翼的大隊鐵騎正在朝中軍源源湧來。鐵棘柯終於拿定主意,要以他的全部兵力來救援青陽王,兩萬鐵騎大軍如黑一樣湧動而來,密密麻麻,無法看到邊緣。
“這就夠了,”瀛臺白揚眉喝道“弟兄們,再跟我去殺一場!”五百名武威衛齊聲高呼,一起驟馬衝了出去,就如同五百柄銳利的匕首,撕碎了籠罩在大地上的黑漁網。瀛臺白奔在當先,大矛起處,兩名千夫長登時倒撞下馬。他身後的五百武威衛如入無人之境,在鐵棘柯的重騎陣中撕開了十多道口子,在陣後一片空地上彙集,未等鐵棘柯調集重兵圍上,又再返身衝殺,一陣風似地殺回了鐵狼王的本陣,竟然折損不到十人。
這些黑白輝的武士來去如風,殺得青陽人傲視草原的鐵甲重騎面面相覷,居然一時不敢放馬上前。
“這就是我的武威衛。怎麼樣?”我二哥瀛臺白奔回鐵狼王身前,豪地大聲問道。
我叔父鐵勒延陀雖然驕傲異常,也不得不點了點頭。他咬著牙,不知是喜是怒地看著瀛臺白,點了點頭說:“好,今一戰,武威衛足可重新立足於天下了。”他轉了轉頭,突然疑惑地又問:“你跑到了這裡,那麼瀛臺寂在哪?”他們都聽到了如雪崩一樣的聲音,從東側的大望山上傳來。
那時候我正在大望山上縱狼奔馳。低低起伏的山頭上覆蓋著一層厚如氈毯的白雪。在山尖上,已經能看到穿破厚厚的彤雲出的陽光,如千萬柄利劍一樣刺向浩瀚的北荒。那兒是我的命星。入冬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它。大營起火就是我們的信號。
雪妖最喜歡在這樣好的雪上奔馳,它收起箭頭一樣的耳朵,脖子朝前繃得緊緊的,飛步飛馳,四隻腳爪揚起了如塵如霧的碎雪。
我高興地掉頭看著,數千匹戰馬跟在我身後疾騁,大片的雪霧在它們的腳下奔騰,升向半空,如同大首漂亮的歌謠。所有的馬尾巴後面都拖著我們在山下砍下的樹枝,它們帶起了成億上千方的雪團,夾帶在我們的身後,朝山下俯衝而去。那些雪和風,是瀚州上一支從未有過的龐大軍團。蠻舞的大軍跟隨在我身後,他們高舉著豹子旗幟和瀛棘的大旗。大合薩則騎在一匹花背馬上,跟在我身邊。他在用他最強大密羅術幫我營造大軍的幻象。那是我和大合薩最好的一次合作,也許我真該跟著他去學習薩滿教。我們照耀在陽光下,如雪崩一樣衝了下去。
鐵棘柯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卻看不出我身後奔馳的騎兵中沒有一個是能上陣廝殺的漢子。
他們離青陽王的王寨只有五里地了,卻全都驚慌失措地轉過身子,一步也不敢近前了。
我知道山下所有的人都在抬頭看我,呂貴觥也要抬頭看著我。四面山上都是我帶起的風聲,那些風彷彿陣陣笑聲,是在嘲笑他的聲音。我以元宗極笏算中的方式縱聲長笑,讓那些聲音在山中盪得更加猛烈。老鷹的眼睛也無法看到那麼遠,但我就是能看到他,我看到他顫抖著在大寨中舉起了手,卻不知道該指向何方。
黑甲的悍虎將軍的那柄刀子架在赤蠻的脖子上,卻微微顫抖,砍不下去。
赤蠻站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只是斜著眼睛看刀尖,然後順著刀尖滑向光滑如水的刀刃,光紋縈繞的刀背,厚重如山的刀柄。
“好刀。”他艱難地動了動嘴說,更多的血從他的嘴裡湧了出來。
“是把好刀。”悍虎將軍點頭承認說,他慢慢抬起左手摸了摸口,那兒的鎖鏈鐵甲裂開了一道口子,出黑森森的口,上面慢慢地浮現出一道血印。他把它抹去,血印就消失了,看不到傷口,也看不到刀印,但只是一會兒,血又慢慢地洇了出來。
他不相信地後退了一步,鬆手放開刀子,坐了下來,就在雪地裡,他的上半身突然斜向裡滑向一側,整個人分成了兩截。
旗杆周圍再也沒有站著的青陽人了。赤蠻看見白耳朵的左驂甩著頭上的血,出鋒利的白牙齒,它回過頭來朝赤蠻看了看。赤蠻知道,砍倒王旗的榮譽是屬於他的,不過他並不著急,而是慢地走過去,揀起了悍虎將軍扔在地上的刀子。他疼愛地拂拭著它,然後將它夾在胳膊下,大步走向那豎在風中慄慄抖動的旗杆。
呂貴觥不再回頭看一眼還在搏殺的族人,轉身騎著他那匹萬里挑一的駿馬逃跑了。
可怕的歡呼聲席捲過大望山麓。馳狼騎和零散的瀛棘八衛,同時翻身殺了回來。這些分散苦鬥的一小簇一小簇的士兵,彙集成一股越來越大的洪,他們衝入開闊地,無人能夠阻擋。攻佔了青陽大寨的馳狼騎和武威衛脫身而出,向右旋轉,從側後方向青陽人的右翼騎兵衝鋒,同時在左翼收攏起來的瀛棘七衛騎兵則開始全力攻擊鐵棘柯的正面。
鐵棘柯收束起他所能控制住的所有大軍,還意圖做最後的搏殺,但到了薄暮時分,任何人都已經明白了,再戰鬥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夜幕降臨時,星光照耀在戰場上垂死的數萬人身上。青陽人的西路軍離此始終不過三十里,而青陽人已經全線崩潰了。
我是瀛棘之王。
我輕輕地說。
輕到只有身邊的雪妖能聽見。
只有在那一天,我看到了所有的權力和真正的力量,那是控制和掌握一整個部族的力量。我回憶起古彌遠留下的那些細密如沙的口訣,從篤信走向雍容,再從雍容步向極笏,那些都是如何當好一名帝王的口訣。只有在那一天,這個力量的存在才有了意義。
我摸著雪妖脖子上的,心中明白這不是當年那個快要滅族的、苟延殘的瀛棘;不是那個哭哭啼啼、不知明在何處的瀛棘;而是打敗了草原霸主、以武力證明自己的瀛棘。
這只是它征服瀚州的第一戰,但我們已經站起來了,就將用巨熊和赤狼的嚎叫宣告我們的到來。草原會再度恐懼和戰慄在一個新霸主的鐵蹄下。
我要把昆天王雕刻出來的瀛棘王椅搬到我的斡耳朵裡,我要將它搬回白梨去,我還要將它搬到北都去。我可以坐在上面俯瞰整個瀚州平原。他製造了它,但從來卻不知道該怎麼使用它。
我們來了。
我猜想我老師在此的話,也會極其的欣。雖然我還存在疑惑,他的出現到底是為了什麼。
瀚州草原終於在我面前展開,一覽無餘了。
我驅趕開雪妖,在空曠的雪地裡獨自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