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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卷賈娉娉再生締前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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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郎寫完此詩,無便寄去。

恰好鴻攜一壺茶來道:“夫人聞西湖歸來,恐為酒困,特烹新龍井茶在此解渴。”魏郎見鴻甚是體態輕盈,乘著一時酒興,便一把摟抱過來道:“小姐既認我為哥哥,你認我為夫何如?”鴻變不肯,道:“夫人嚴肅,又恐小姐知道嗔怪。”魏郎道:“小姐固無妨也。”鴻再三掙扯不脫,也是及時之年,假意推辭,見魏郎上緊,也便逆來順受了。正是:偶然倉卒相親,也當風一度。

魏郎事完,再三撫息道:“吾有一詩奉小姐,可為我持去。”鴻比前更覺親熱,連聲應允,即時納入袖中。方才說罷,夫人著朱櫻來請道:“莫家哥哥到。”賈雲華走出相見,是外兄莫有壬來探望。夫人設宴相待,魏郎同宴。夫人因久別有壬,且悲且喜,姑侄勸酬,不覺至醉,筵畢各散。

夫人早睡,獨小姐率領丫鬟收拾器皿、鎖閉門戶。朱櫻持燭伴小姐出來照料,見魏郎獨立未回,驚道:“哥哥怎生還不去睡?”魏郎道:“口渴求茶。”小姐命朱櫻去取茶。魏郎見朱櫻去了,便道:“我有一言相告,母親為我婚姻,艱難水陸,千里遠來,今夫人並無一語說及婚姻之事,但稱為‘兄妹’,怎生是好?”賈雲華默然不言。適朱櫻捧茶而至,賈雲華親遞與魏郎。魏郎謝道:“何煩親遞?”賈雲華道:“愛兄敬兄,禮宜如此。”魏郎漸漸捱身過來,賈雲華退立數步道:“今夕夜深,哥哥且返室,來宵有話再說。”遂道了“萬福”而退。

夫人中酒不能起,晚間小姐果然私走出來到於東廂房,見魏郎道了“萬福”閒話片時,見壁上琴道:“哥哥於此耶?”魏郎道:“十四五時即究心於此。聞小姐此藝最,小生先鼓一曲,拋磚引玉,何如?”就除了壁上這張天風環-琴來鼓《關雎》一曲以動其心。小姐道:“柔綽注,一一皆,但取聲太巧,下指略輕耳。”魏郎甚服其言,便請小姐試鼓一曲。雲華鼓《雉朝飛》一曲以答。魏郎道:“指法極妙,但此曲未免有瀅豔之聲。”雲華道:“無之人,其詞哀苦,何瀅豔之有?”魏郎道:“若非犢沐子之,安能造此妙手?”雲華無言,但微笑而已。此夕言談稍洽,甚有‮趣情‬。忽夫人睡醒,呼小姐要人參湯。小姐急去,魏郎茫然自失。枕上賦《如夢令》詞一闋道:明月好風良夜,忽夢楚王臺下。雲散雨難成,佳會又為虛話。吳也,誤也,睜著眼兒幹罷。

魏郎起早,進問夫人安否,出來走到清凝閣少坐,內室無人。那時雲華正坐閣前低著頭繡鞋,其雙彎甚是纖小。魏郎閃身戶外窺視。卻被小丫鬟福福看見,急急報與小姐。小姐大怒,要對夫人說知。魏郎恐惶道:“適才到夫人處問安,路至此,兄妹之情,何忍便大怒耶?”小姐道:“男子無故不入中堂,怎生好直造內室?倘被他人窺見,成何體面!自今以後,切勿如此。”魏郎連連謝過不已。小姐笑道:“警戒哥哥下次耳,何勞深謝!”魏郎方知雲華之狡猾也。

夫人一鴻捧茶與魏郎飲,魏郎又乘機得與鴻再續前好,便求告鴻道:“你怎生做個方便則個?”鴻道:“你與小姐原有指腹為婚之約,況且郎才女貌,自然相得。我有白綾汗巾一條在此,哥哥你寫一首情詞在上,看小姐怎生髮付,便見分曉。”魏郎道:“言之有理。”即忙提起筆來做首詩道:鮫綃元自出龍宮。長在佳人玉手中。

留待房花燭夜,海棠枝在試新紅。

詩題畢,付與鴻。鴻前走,魏郎隨後。走至柏汛堂,小姐正在那裡倚檻玩庭前新柳,因誦辛稼詞道:“莫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魏郎遽前撫其背道:“我更斷腸也。”小姐道:“狂生又來耶?”魏郎道:“不得不如此耳。”小姐命鴻去取茶,鴻故意將汗巾墜於地下。小姐拾起看了,怒道:“何無忌憚如此?”魏郎道:“我與你原自不同,指腹為婚,神明共鑑,不期夫人以‘兄妹’相稱,竟有背盟之意。全賴你無棄我之心,方可諧百年之眷。今你又漠然如土木相似,絕無哀憐之意,我來此兩月,終相對,真眼飽肚中飢也。若再如此數月,我決然一命休矣。你何忍心如此!”小姐聞言嘆息道:“哥哥之言差矣。我豈土木之人,指腹為婚,此是何等樣盟誓!今母親並不提起‘婚姻’二字,反以‘兄妹’相稱,定因兄是異鄉之人,不肯將奴家嫁與哥哥。奴家自見哥哥以來,忘食忘寢,好生牽腸掛肚,比兄之情更倍,但以異得諧秦晉,終身為箕帚之妾,偕老百年,乃妾之願。若草草苟合,妾心決不願也。”魏郎道:“說得好自在話兒,若必待六禮告成,則我將為家中之人矣。”小姐聞之,心生狐疑之間。忽夫人見召,魏郎慌張而出。

,小姐著鴻將一紙付與魏郎,魏郎拆開來看了,內一詩道:光九十恐無多,如此良宵莫過。

寄與風攀桂客,直教今夕見-娥。

魏郎見了,歡喜不勝,舉手向天作謝,磨槍備劍,預作準備,巴不得登時落西山,頃刻撞鐘發擂。爭奈何先生處一個湊趣的朋友金在熔走來探望,強拖魏郎到湖上家秀梅處飲酒。魏郎假推有疾。那金在熔不顧死活,一把拖出,魏郎只得隨了他去,到了秀梅之處,秀梅見魏郎風姿典雅,大杯奉著魏郎。魏郎一心牽掛著小姐,只是不飲,怎當得秀梅捉住亂灌,一連灌了數杯,魏郎大醉如泥,出得秀梅之門,一步一跌而回。走入東廂房門,便一睡倒在石欄杆地上。

那時月明,小姐乘夫人睡,悄悄走出閨門來赴約,不意魏郎酣寢,酒氣人,呼之不醒,乃悵然入室,取筆書絕句一首於几上道:暮雨朝雲少定蹤,空勞神女下巫峰。

襄王自是無情者,醉臥月明花影中。

題畢而進。天明酒醒,魏郎見幾上這首詩,懊恨無及,自恨為秀梅所誤,賡韻和一首道:飄飄跡與萍蹤,誤入蓬萊第一峰。

凡骨未仙塵俗在,罡風吹落醉鄉中。

魏郎懊恨之極,再無便可乘,適值平章忌辰,夫人往西鄰姚恭恕長者家附薦佛事,以邀冥福,做三晝夜功德。夫人出門,吩咐小姐料理家事,鎖閉門戶。說罷出門而去。

說話的,你道這夫人好生疏虞,怎生放著兩個孤男寡女在家,可不是自開他一個婚媾的門戶了!只因這小姐少年老成,一毫不苟言、不苟笑,閨門嚴肅,整整有條,中門之外,未嘗移步,因此並不疑心到這件事上。然畢竟是疏虞之處。夫人方才出門,那魏郎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一刻也蹲坐不牢,乘機闖入秀房,要做雲雨之事。小姐恐為丫鬟等所知,不成體面,斷然不肯道:“百年之事在此一旦,豈得草草?妾晚間當明燭啟門,焚香以俟。”魏朗應允。

至暮,小姐吩咐眾僕道:“夫人不在,妝等各宜小心火燭早睡,男人不許擅入中堂,女人不許出外。”眾人莫不拱聽。

又調開朱櫻、鴻另睡一處。朱櫻、鴻也知小姐之意,各人走開,讓他方便。魏郎更余天氣躡步而進,從柏汛堂後轉過橫樓,有兩條路,不知何路可達。正在遲疑之間,忽然異香一了陣撲鼻而來,魏郎尋香而往,但見綠窗半啟,絳燭高燒,香氣氤氳之中,立著那位仙子,上服紫羅衫,下著翠綾裙,自拈沉香放於金雀尾爐中。聞得魏郎步履聲,出戶而,延入室內。室內怎麼光景:室中安黑漆羅鈿屏風,紅羅圈金雜彩繡帳。左有一剔紅矮几,几上盛繡鞋二雙,彎彎如蓮瓣,仍以錦帕覆其上;右有銅絲梅花籠,懸收香鳥一隻。東壁上掛二喬並肩圖,西壁掛美人梳頭歌。壁上犀皮韋相對,一放筆硯文房具,一放妝奩梳掠具。小花瓶海棠一枝。花箋數幅,玉鎮紙一枚。對房則藕絲吊窗,下作船軒,軒外繚以彩牆。牆內疊石為臺,上種牡丹數本。佳花異草,叢錯相間。距臺二尺許,磚-一方池,池中金魚數十尾,護階草籠罩其上。

說不盡那室中緻。魏郎那有閒心觀玩,便推小姐入於彩帳之內,笑解羅衣,態有餘妍,半推半就。花心才折,桃已翻,嬌聲宛轉,甚覺不堪。事畢,以白綾帕拂拭道:“真可謂‘海棠枝上試新紅’也。”小姐道:“賤妾陋軀今為兄所破,甚覺慚愧。因原有指腹為婚之約,願以今之事始終如一,偕老百年,毋使妾異為章臺之柳,則萬幸矣。倘不如願,當墜樓赴水以死,斷不違背盟言也。”魏郎道:“今之事,死生以之,不必過慮。”遂於枕上口占《唐多令》一闋以贈道:深院鎖幽芳。三星照房。驀然間,得效鸞凰。

燭下訴情猶末了,開繡帳,解衣裳。新柳未舒黃,枝柔那耐霜?耳畔低聲頻付囑,偕老事,好商量。

小姐亦依韻酬一闋道:少小惜紅芳,文君在繡房。幸相如賦就求凰。此夕偶諧雲雨事,桃起,溼衣裳。從此退蜂黃,芙蓉愁見霜。海誓山盟休忘卻,兩下里,細思量。

從此往來頻數,無夕不歡。只有朱櫻未曾到手,魏郎恐怕漏洩了這段光,也把他摸上了。從此三人同心,只瞞得老夫人。況且老夫人老眼昏花,十分照料不著,更兼在佛閣之內誦經唸佛,落得這一雙兩好,且自快心樂意。

不期光陰易過,夏暑將殘,蕭夫人及二兄書來催回鄉試,彼此好生傷嘆。魏郎道:“我要這‘功名’二字何用?”小姐道:“‘功名’二字,亦不可少,倘你去得了駟馬高車而來,我母親勢利,或者將奴家嫁你,亦未可知。”次夫人備酒筵餞行,小姐亦在座上。晚間待夫人睡,走出來與魏郎送別。

好生悽楚,絮絮叨叨,淚珠滿臉。魏郎再三安道:“切勿悲啼,好自保重。”小姐道:“兄途中謹慎,早早到家,有便再來,勿為長往。妾醜陋之身,乃兄之身也,幸念舊盟。”說罷而別。次遂叫鴻送出青苧絲履一雙、綾襪一-為贈,並書一封道:薄命妾娉再拜寓言兄前:娉薄命,不得奉侍左右為久計。今馬首東,無可相贐,手製鞋一雙、綾襪一-,聊表微意。庶履步所至,猶妾之在足下也。悠悠心事,書不盡言。伏褚緘詞,涕淚下。不具。

魏郎覽畢,墜淚而已,遂鎖於書笈之中。一邊收拾起身,把前窗上所題詩句盡數塗抹。一路回去,凡道中風晨月夕,水山光,觸目傷心。

到家之,已將入試之時,遂同二兄進場。他一心只思量著賈雲華小姐,那裡有心相去做什麼文字,隨手寫去,平平常常,絕無一毫意味,恨不得寫一篇“相思經”在內,有什麼好文字做將出來?怎如自己極不得意文字,那試官偏生得意,昏了眼睛,歪了肚皮,橫了筆管,只顧圈圈點點起來。

二兄用心敲打之文反落榜後。果是:著意栽花花不活,無心柳柳成蔭。

魏鵬領了高薦,勢利場中,賀客填門,沒一個不稱讚他文字之妙,說如此錦繡之文自然高中。魏鵬自己心上明白,暗暗付之一笑而已。同年相約上京會試,魏郎託病不赴,只思到杭州以踐宿約,怎當得母親、二兄不容,催起身,魏郎不得已恨恨而去。會場中也不過隨手寫去,做篇虛應故事之文。偏生虛應故事之文,瞎眼試官中意,又圈圈點點起來,說他文字穩穩當當,不犯忌諱,不傷筋動骨,是平正舉業之文,竟中高第;廷試又在甲榜,擢應舉翰林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