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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卷梅香認合玉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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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世間好事必多磨,緣未來時可奈何;直至到頭終正果,不知底事蹉跎?

話說從來有人道“好事多磨”那到底不成的自不必說。

盡有到底成就的,起初時千難萬難,挫過了多少機會,費過了多少心機,方得了結。就如王仙客與劉無雙兩個中表兄妹,從幼許嫁。年紀長大,只須劉尚書與夫人做主,兩個一下配合了,有何可說?卻又尚書翻悔起來,千推萬阻。比及夫人攛掇得肯了,正要做親,又撞著朱-、姚令言之亂,御駕蒙塵,兩下失散。直到得干戈平靜,仙客入京來訪,不匡劉尚書被人誣陷,家小配入掖庭,從此天人路隔,永無相會之了。姻緣未斷,又得發出宮女打掃皇陵,恰好差著無雙在內。

驛庭中通著消息與王仙客,跟尋著希奇古怪的一個俠客古押衙,將茅山道士仙丹矯詔藥死無雙,在皇陵上贖出屍首來救活了,方得成其夫婦,同歸襄漢。不知挫過了幾個年頭,費過了多少手腳了。早知到底是夫,何故又要經這許多磨折,真不知天公主的是何意見?可又有一說,不遇艱難,不顯好處。古人曰: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只如偷情一件,一偷便著,卻不早完了事?然沒一些光景了。畢竟歷過多少間阻,無限風波,後來到手,方為希罕。

所以在行的道:“偷得著不如偷不著。”真有深趣之言也。

而今說一段因緣,正要到手,卻被無意中攪散。及至後來兩下各不指望了,又曲曲彎彎,反成了。這是氤氳大使顛到人的去處。且說這段故事,出在那個地方?什麼人家?怎的起頭?怎的了結?看官不要急,待小子原原委委說來。有詩為證:打鴨驚鴛鴦,分飛各異方;天生應匹偶,羅列自成行。

話說杭州府有一個秀才,姓鳳,名來儀,字梧賓,少年高才。只因父母雙亡,家貧未娶。有個母舅金三員外,看得他是個不凡之器,是件照管賙濟他。鳳生就冒了舅家之姓進了學,入場‮試考‬,已得登科。朋友往來,只稱鳳生;榜中名字卻是金姓。金員外一向出了燈火之資,替他在吳山左畔賃下園亭一所,與同兩個朋友做伴讀書。那兩個是嫡親兄弟。一個叫做竇尚文,一個叫做竇尚武。多是少年豪氣,眼底無人之輩。三個人情投意合,頗有管、鮑、雷、陳之風。竇家兄弟為因有一個親眷上京為官,送他長行,就便往蘇州探訪相識去了。鳳生雖已得中,試尚遠,還在園中讀書。

,傍晚時節,誦讀少倦,走出書房,散步至園東。忽見牆外樓上有一女子憑窗而立,貌若天人。只隔得一垛牆,差不得多少遠近。那女子看見鳳生青年美質,也似有眷顧之意,毫不躲閃。鳳生貪看自不必說。四目相視足有一個多時辰。鳳生只做看玩園中‮花菊‬,步來步去,賣著許多風態度,不忍走回。直等天黑將來,只聽得女子叫道:“龍香,掩上了樓窗。”一個侍女走起來,把窗撲的關了。鳳生方才回步。心下思量道:“不知鄰家有這等美貌女子;不曉得他姓甚名誰,怎生打聽一個明白便好?”過了一夜。次,清早起來,也無心想觀看書史,忙忙梳洗了,即望園東牆邊來。抬頭看那鄰家樓上,不見了昨那女子。正在惆悵之際,猛聽得牆角小門開處,走將一個青青秀秀的丫鬟進來,竟到圃中採‮花菊‬。鳳生要撥他開口,故意厲聲道:“誰家女子盜取花卉?”那丫鬟啐了一聲道:“是我鄰家的園子;你是那裡來的野人?反說我盜。”鳳生笑道:“盜也非盜,野也不野。一時失言,兩下退過罷。”丫鬟也笑道:“不退過,找你些什麼?”鳳生道:“請問小娘子,採花去與那個戴?”丫鬟道:“我家姐姐梳洗已畢,等此戴。”鳳生道:“你家姐姐,高姓大名?何門宅眷?”丫鬟道:“我家姐姐姓楊,小字素梅;還不曾許配人家。”鳳生道:“堂上何人?”丫鬟道:“父母俱亡,傍著兄嫂同居。愛幽靜,獨處小樓刺繡。”鳳生道:“昨看見在樓上憑窗而立的,想就是了。”丫鬟道:“正是他了,那裡還有第二個?”鳳生道:“這等,小娘子莫非龍香姐麼?”丫鬟驚道:“官人如何曉得?”鳳生本是昨聽得叫喚明白在耳朵裡的,卻謅一個謊道:“小生一向聞得東鄰楊宅有個素梅娘子,世上無雙的美;侍女龍香姐十分乖巧,十分賢惠,仰慕已久了。”龍香終是丫頭家見識,聽見稱讚他兩句,道是外邊人真個說他好,就有幾分喜動顏。道:“小婢子有何德能?直叫官人知道。”鳳生道:“強將之下無弱兵。恁樣的姐姐須得恁樣的梅香姐,方為廝稱。小生有緣,昨得瞥見了姐姐,今又得遇著龍香姐,真是天大的福分。龍香姐怎生做得一個方便,使小生再見得姐姐一面麼?”龍香道:“官人好不知進退!好人家兒女,又不是煙花門戶,知道你是什麼人?面生不,說個一見再見!”鳳生道:“小生姓鳳,名來儀,今年秋榜舉人,在此園中讀書,就是貼壁緊鄰。你姐姐固是絕代佳人,小生也不愧今時才子。就相見一面,也不辱沒了你姐姐!”龍香道:“慣是秀才家有這些老臉說話!不耐煩與你纏帳,且將‮花菊‬去與姐姐戴則個。”說罷,轉身就走。鳳生直跟將來送他,作了揖道:“千萬勞龍香姐在姐姐面前說鳳來儀多多致意。”龍香只做不聽,走進角門,撲的關了。

鳳生只得回步轉來。只聽得樓窗豁然大開,高處有人叫一聲:“龍香,怎麼去了不來?”急抬頭看時,正是昨憑窗女子。新妝方罷,等龍香採花不來,開窗叫他。恰好與鳳生打個照面。鳳生看上去,愈覺美麗非常。那楊素梅也看上鳳生在眼裡了,呆呆偷覷,目不轉睛。鳳生以為可動,朗一詩道:幾回空度可憐宵,誰道秦樓有玉簫?

咫尺銀河難越渡,寧不瘦沈郎

樓上楊素梅聽見詩,詳那詩中之意,分明曉得是打動他的了;只不知這俏書生是那一個?又沒處好問得。正在心下躊躇,只見龍香手拈了一朵‮花菊‬來,與他好了。就問道:“姐姐,你看見那園中狂生否?”素梅搖手道:“還在那廂搖擺,低聲些,不要被他聽見了。”龍香道:“我正要他聽見,有這樣老臉皮沒廉恥的!”素梅道:“他是那個?怎麼樣沒廉恥?你且說來。”龍香道:“我自採花,他不知那裡走將來?撞見了,反說我偷他的花,被我搶白了一場。後來問我採花與那個戴,我說是姐姐,他見說出姐姐名姓來,不知怎的就曉得我叫做龍香?說道:‘一向仰慕姐姐芳名,故此連侍女名字也打聽在肚裡的。’又說:‘昨得瞥見了姐姐,還要指望再見見。’又被我搶白他是‘面生不之人’,他才說出名姓來,叫做鳳來儀,是今年中的舉人,在此園中讀書,是個緊鄰。我不睬他。

他深深作揖,央我致意姐姐。道:‘姐姐是佳人,他是才子。’你道好沒廉恥麼!”素梅道:“說輕些。看來他是個少年書生,高才自負的。你不理他便罷,不要十分輕口輕舌的衝撞他。”龍香道:“姐姐怕龍香衝撞了他,等龍香去叫他來見見姐姐,姐姐自回他話罷。”素梅道:“痴丫頭,好個歹舌頭,怎麼好叫他見我?”兩個一頭話,一頭下樓去了。

這裡鳳生聽見樓上唧噥一番,雖不甚明白,曉得是一定說他,心中好生癢癢。直等樓上不見了人,方才走回書房。

從此書卷懶開,茶飯懶吃,一心只在素梅身上,在東牆探頭望腦。時常兩下撞見。那素梅也失魂喪魂的,掉那少年書生不下。每上樓幾番,但遇著便眉來眼去。彼此有意,只不曾口。又時常打發龍香,只以採花為名,到花園中探聽他來蹤去跡。龍香一來曉得姐姐的心事,二來見鳳生——,心裡也有些喜歡,要在裡頭撮合,不時走到書房裡傳消遞息,對鳳生說著素梅好生鍾情之意。

鳳生道:“對面甚覺有情,只是隔著樓上下,不好開得口,總有心事,無從可達。”龍香道:“官人,何不寫封書與我姐姐?”鳳生喜道:“姐姐通文墨麼?”龍香道:“姐姐喜的是詩作賦,豈但通文墨而已。”鳳生道:“這等待我寫一情詞起來,勞煩你替我寄去;看他怎麼說?”鳳生提起筆來,一揮而就。詞雲:木落庭皋,樓閣外彤雲半擁,偏則向淒涼書舍,早將寒送。眼角偷傳傾國貌,心苗曾倩多情種;問天公何判佳期,成歡寵?詞寄《滿江紅》鳳生寫完,付與龍香。龍香收在袖裡,走回家去。

見了素梅,面帶笑容。素梅問道:“你適在那邊書房裡來,有何說話,笑嘻嘻的走來?”龍香道:“好笑那鳳官人見了龍香,不說什麼說話,把一張紙一管筆只管寫來寫去。被我趁他不見,溜了一張來。姐姐,你看他寫的是什麼?”素梅接過手來,看了一遍,道:“寫的是一首詞。分明是他叫你拿來的,你卻掉謊!”龍香道:“不瞞姐姐說,委實是他叫龍香拿來的。

龍香又不識字,知他寫的是好是歹?怕姐姐一時嗔怪,只得如此說。”素梅道:“我也不嗔怪你。只是書生狂妄,不回他幾字,他只道我不知其意,只管歪纏。我也不與他詞作賦,賣聰明,實實的寫幾句說話回他便了。”龍香即時研起墨來,取幅花箋攤在桌上。好個素梅,也不打稿,提起筆來就寫。寫道:自古貞姬守節,俠女憐才。兩者俱賢,各行其是。但恐遇非其人,輕諾寡信,俠不如貞耳。與君為鄰。幸成目遇。有緣與否?君自揣之!勿徒調文琢句,為輕薄相誘已也,聊此相復,寸心已盡,無多言。

寫罷,封好了,教龍香藏著,隔了一拿去與那鳳生。龍香依言來到鳳生書房。鳳生驚喜道:“龍香姐來了。那封書兒,曾達上姐姐否?”龍香拿個班道:“什麼書不書?要我替你淘氣。”鳳生道:“好姐姐,如何累你受氣?”龍香道:“姐姐見了你書,變了臉,道:‘什麼人的書?要你拿來!我是閨門中女兒,怎麼與外人通書帖?’只是要打。”鳳生道:“他既道我是外人不該通書帖,又在樓上眼睜睜看我怎的?是他自家招風攬火,怎到打你!”龍香道:“我也不到得與他打我,回說道:‘我又不識字,知他寫的是什麼?姐姐不象意不要看他,拿去還他罷了,何必著惱?’方才免得一頓打。”鳳生道:“好談話!若是不曾看著,拿來還了,有何消息?可不誤了我的事?”龍香道:“不管誤事不誤事,還了你,你自看去。”袖中摸出來,在地下。鳳生拾起來,卻不是起先拿去的了。曉得是龍香耍他,帶著笑道:“我說你家姐姐不捨得怪我,必是好音回我了。”拆開來細細一看。跌足道:“好個有見識的女子!分明有意於我,只怕我後負心,未肯造次耳。我如今只得再央龍香姐拿件信物送他,寫封實心實意的話,求他定下個佳期,省得此往彼來,有名無實,白白地想殺了我!”龍香道:“為人為徹。快寫來!我與你拿去,我自有道理。”鳳生開了箱子,取出一個白玉蟾蜍鎮紙來,乃是他中榜之時,母舅金三員外與他作賀的,製做工,是件古玩,今將來送與素梅作表記。寫下一封書道:承示玉音,多關肝鬲。儀雖薄德,敢負深情?但肯俯通一夕之歡,必當永矢百年之好。謹貢白玉蟾蜍,聊以表信。荊山之產,取其堅潤不渝;月中之象,取其團圓無缺。乞訂佳期,以蘇渴想。

末寫道:辱愛不才生鳳來儀頓首,素梅娘子妝前。

鳳生將書封好,一同玉蟾蜍付龍香。對龍香道:“我與你姐姐百年好事千金重擔,只在此兩件上面了!萬望龍香姐竭力周全,討個迴音則個。”龍香道:“不須囑咐,我也巴不得你們兩個成了事。有話面講,不耐煩如此傳書遞柬。”鳳生作個揖道:“好姐姐,如此幫襯,萬代恩德。”龍香帶著笑拿著去了。

走進房來,回覆素梅道:“鳳官人見了姐姐的書,著實讚歎,說姐姐有見識。又寫一封回書,送一件玉物事在此。”素梅接過手來,看那玉蟾蜍光潤可愛。笑道:“他送來怎的?且拆開書來看。”素梅看那書時,一路把頭暗點,臉頰微紅,有些沉之意。看到“辱愛不才生”幾字,笑道:“呆秀才,那個就在這裡愛你?”龍香道:“姐姐若是不愛,何不絕了他?不許往來!既與他兜兜搭搭,他難道倒肯認做不愛不成?”素梅也笑將起來,道:“痴丫頭就像與他一路的。我倒有句話與你商量。我心上真有些愛他,其實瞞不得你了。如今他送此玉蟾蜍做了信物,要我去會他,這個卻怎麼使得?”龍香道:“姐姐,若是使不得,空愛他,也無用!何苦把這個書生哄得他不上不落的,呆呆地百事皆廢了。”素梅道:“只恐書生薄倖,且順眼下風光,後不在心上,撇人在腦後了。如何是好!”龍香道:“這個龍香也做不得保人。姐姐而今要絕他,卻又愛他,要從他,卻又疑他。如此兩難,何不約他當面一會。

看他說話真誠,罰個咒愿,方才憑著姐姐或短或長,成就其事,若不像個老實的,姐姐一下子丟開,再不要纏他罷了。”素梅道:“你說得有理。我回他字去。難得今夜是十五團圓之夜,約他今夜到書房裡相會便了。”素梅寫著幾字,手上除下一個累金戒指兒,答他玉蟾蜍之贈。叫龍香拿去。

龍香應允,一面走到園中,心下道:“佳期只在今夜了,便宜了這酸子,不要直與他說知。”走進書房中來,只見鳳生朝著紙窗正在那裡呆想。見了龍香,-地跳將起來,道:“好姐姐,天大的事如何了?”龍香道:“什麼如何如何!他道你不知進退,開口便問佳期,這等看得容易,一下子,書多扯壞了,連那玉蟾蜍也摜碎了!”鳳生呆了,道:“這般說起來,教我怎的才是?等到幾時方好?可不害殺了我!”龍香道:“不要心慌,還有好話在後。”鳳生歡喜道:“既有好話,快說來!”龍香道:“好自在,大著嘴子‘快說來!快說來!’不直得陪個小心?”鳳生陪笑道:“好姐姐,這是我不是了。”跪下去道:“我的親孃!有什麼好說話?對我說罷。”龍香扶起道:“不要饞臉。你且起來,我對你說:我姐姐初時不肯,是我再三攛掇,已許下子了。”鳳生道:“在幾時呢?”龍香笑道:“在明年。”鳳生道:“若到明年,我也害死,好做週年了。”龍香道:“死了,料不要我償命。自有人不捨得你死,有個丹藥方在此醫你。”袖中摸出戒指與那封字來,與鳳生,道:“到不是害死,卻不要快活殺了。”鳳生接著拆開看時,上寫道:徒承往復,未測中心。擬作夜談,各陳所願。固不為投梭之拒,亦非效逾牆之從。終身事大,訂完盟耳。先以約指之物為定。言出如金,浮情且戒!

如斯而已。

末附一詩云:試斂聽琴心,來訪吹簫伴;為語玉蟾蜍,清光今夜滿。

鳳生看罷,曉得是許下了佳期,又即在今夜,喜歡得打跌。對龍香道:“虧殺了救命的賢姐,教我怎生報答也!”龍香道:“閒話休提。既如此約定,到晚來,切不可放什麼人在此打攪!”鳳生道:“便是。同窗兩個朋友出去久了。舅舅家裡一個送飯的人,送過便打發他去,不呼喚他,卻不敢來。此外別無甚人到此。不妨,不妨。只是姐姐不要臨時變卦便好。”龍香道:“這個到不消疑慮。只在我身上,包你今夜成事便了。”龍香自回去了。鳳生一心打點歡會。住在書房中,巴不得到晚。

那邊素梅也自心裡忒忒地,一似小兒放紙炮,又愛又怕;只等龍香回來,商量到晚赴約。恰好龍香已到,回覆道:“那鳳官人見了姐姐的字,好不快活!連龍香也受了他好些跪拜了。”素梅道:“說便如此說,羞答答地怎好去得?”龍香道:“既許了他,作要不得的。”素梅道:“不去便怎麼?”龍香道:“不去打緊,龍香說了這一個大謊,後來害死了他,地府中還要攀累我。”素梅道:“你只管自家的來世,再不管我的終身。”龍香道:“什麼終身?拚得立定主意嫁了他,便是了。”素梅道:“既如此,便依你去走一遭也使得。只要打聽兄嫂睡了方好。”說話之間,早已天晚。天上皎團團推出一輪明月。龍香走去了,一更多次走來,道:“大官人大娘子多吃了晚飯,我守他收拾睡了才來的。我每不要點燈,開了角門,趁著明月悄悄去罷。”素梅道:“你在前走,我後邊尾著,怕有人來。”果然龍香先行,素梅在後,遮遮掩掩走到書房前。龍香把手點道:“那有燈的不就是他書房?”素梅見說是書房,便立定了腳。鳳生正在盼望不到之際,心癢難熬,攢出攢入了一會,略在窗前歇氣。只聽得門外腳步響,急走出來著。這裡龍香,就出聲道:“鳳官人,姐姐來了,還不拜見!”鳳生月下一看,真是天仙下降!不覺的跪了下去,道:“小生有何天幸,勞煩姐姐這般用心,殺身難報!”素梅通紅了臉,一把扶起,道:“官人請尊重,有話慢講。”鳳生立起來,就扶著素梅衣袂道:“外廂不便,請小姐快進房去。”素梅走進了門內。外邊龍香道:“姐姐,我自去了。”素梅叫道:“龍香,不要去!”鳳生道:“小姐,等他回去安頓著家中的好。”素梅又叫道:“略轉轉就來。”龍香道:“曉得了。鳳官人關上了門罷。”當下龍香走了轉去。

鳳生把門關了。進來一把抱住,道:“姐姐,想承了鳳來儀!如今僥倖了鳳來儀也!”一手就去素梅懷裡亂扯衣裙。素梅按住,道:“官人不要急。說得明白,方可成歡。”鳳生道:“我兩人心事已明,到此地位,還有何說?”只是抱著推他到上來。素梅掙定了腳不肯走,道:“終身之事,豈可草草?你咒也須賭一個,永不得負心!”鳳生一頭推,一頭口裡噥道:“鳳來儀若負此情,永遠前程,不吉!不吉!”素梅見他極態,又哄他又愛他,心下已自軟了,不由的腳下放鬆,任他推去。正要倒在上,只聽得園門外一片大嚷,擂鼓也似敲門。鳳生正在喉急之際,吃那一驚不小。便道:“做怪了!

此時是甚麼人敲門?想來沒有別人。姐姐不要心慌。門是關著的,沒事。我們且自上,憑他門叫喚,不要睬他!”素梅也慌道:“只怕使不得!不如我去休!”鳳生極了,狠命抱住,道:“這等怎使得!這是活活的殺我了。”正是膽如天,鳳生且不管外面的事,把素梅的小衣服解脫了,忙要行事。那曉得花園門年深月久,苦不甚牢,早被外邊一夥人踢開了一扇;一路嚷將進來,直到鳳生書房門首來了。鳳生聽見來得切近,方才著忙道:“古怪!這聲音卻似竇家兄弟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