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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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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生,不知為何,當我與他離別,卻想起來少年時他帶我去影院,黑暗中他托住我臉頰的手。他的手很大,溫暖,微微的骨節突起,靜脈很明顯,皮膚上有大顆的圓痣。我把臉枕在他的手心裡,那裡滲透出濃郁的菸草味道。於是在夢中我見到陽光下生長繁盛的菸草田地,在風中輕輕起伏。

我想有沒有過一個瞬間,他是在把我當作一個他內心珍惜著的女子。

後來我想,也許是的。一直都是。只是他不告訴我。即使他明白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對情有足夠自信的女子。他承認自己的自私和軟弱之處,因此不願意給我虛偽的信仰。並使我最終失去這信仰。

我們這樣地憐憫對方,卻最終選擇了這樣簡單暴的方式,來簡單暴地結束彼此的5年。

我在愛。這的確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maya開始籌劃給她出唱片。有一段時間蓮安只覺得生活忙碌得連睡覺都是奢侈。練歌,錄音,發唱片…她的唱片賣得很好。聽眾的耳朵懂得識別靈魂歌唱者的聲音。她的業績的確炙手可熱。一張出來之後,就又很快有了第二,第三張。

在唱片封套上她沒有用自己的照片。是母親臨的水粉畫。那些顏清淡氣息詭異的花朵。三張唱片封面分別是梔子,鳶尾,以及睡蓮。不同的含苞,盛開,以及凋謝的姿態。這三張唱片持續進入排行榜,奠定了她在音樂界的地位。但她的人卻神秘。很多人知道她的歌,卻不知道她是誰。她亦很少出來出席頒獎會或商業派對。有許多桀驁的脾氣。

有時在記者會上出口罵人,因一些無聊的問題而變得暴躁。有時拒絕見面或陪同一些要人,對自己的聽眾也冷淡,並無熱情。甚至不太願意登臺,除了她自己認可的一些演出。不看任何有關於她自己的新聞或評論。不拉幫結派,不屑諂媚,不懂得際,亦從不屈服。在圈子裡甚是孤立。

若不是這業績,恐怕早已被打落到原地。這看起來低調隱蔽,實質上卻暴戾天真的格,不是沒有給她帶來過阻力。

幸好有maya打點著一切。maya不是太迫她,因為唱片業績已經非常重要,其他的,她認為可以慢慢改變。畢竟,她已經靠蓮安賺到了一大筆錢。而且她識別蓮安的個,知道這個是她天分裡的推動力。maya是極其聰慧的女人,雖然她亦是明的商人。

她只對蓮安說,有了錢,你才會有自由。你才可以選擇不做什麼。不做。這才是最重要的。

若忙碌,便可以什麼都不想。她麻木地四處兜轉,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如何在延續。她開始慢慢地喜歡上酒和香菸,因為它們帶來的撫,非常細微私人,獨自的時候,互相依存。有時候在錄音之前,她都要喝上一小杯酒。她在唱歌的時候,看著自己的海。那些明亮的光柱,穿透起伏幽暗的海面,直到她的靈魂。這是她所信仰著的光。她亦只是在為那光束而唱歌,為已經逝去的人與記憶在唱歌。

只有在唱起來的時候,她才能受到自己的遺忘或者記得。那亦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那一個夜晚,與一辰告別。她知道也許這一生再不會與他相見。不是他或者她要消失於這個世間,而是她的意念隔絕了他。她的意念中不再存在這個男人。她不再覺自己能夠見到他。也就是說,她不再抱有對一個男人個體的希望。即使彼此在同一個城市裡,也如同消失沒有異樣。

他像一艘船,沉入海底,也許腐朽,也許存在,卻已經寂靜。再不發出聲音。

第二天一早,他便打電話給我。我沒想到他會如此誠意,這舉動裡甚至有一種少年般的莽撞清澈。

他與我約在一家咖啡店。我遲到了。他獨自等待了約20分鐘。

因為是午後,在陽光下我便仔細看清楚了他的臉。他坐著的時候直。穿一件布襯衣。是略微發舊的鹹菜綠。眼睛鎮定,額頭及臉頰上有些褐的圓形小痣。那些小痣彷彿是屬於過往的遺留印記。在提醒我,他對我來說是一個沒有歷史的男人。或者說,他有33年的歷史未曾被我得知。

在咖啡店裡我們聊天。他一直試圖告訴我他自己的生活狀態。包括他在南方讀大學時的初戀和快樂時光。他又說起,四年之前,他去歐洲旅行。在南部鄉下,看到原野裡大片紫的薰衣草。那長莖植物正在開花的盛期。大風掠過,花叢如波一樣一層一層地翻滾,呈現深淺有致的層次變化。美得稍縱即逝。他在車子的玻璃窗後,看著它們,覺到一種自從脫離童年之後,已經很少出現的夾雜著喜悅和傷的惆悵…

那一個瞬間,我覺得自己依舊是不善表達的少年。站在內心一個八面臨風的位置上。試圖確認自己。優柔寡斷。他說。

他又說,今天的心情一直略微忐忑。也許因為你是我生活界限之外的女子。你的內心讓我充滿好奇,有隱約畏懼。你是否會認為我只是一個穿白襯衣,理平頭,穿繫帶皮鞋並且朝九晚五的乏味職業男人。

他輕輕地笑起來。這是一個的男子,雖做著理的專業工作。並且他這樣乾淨。這乾淨是一種從外表聯結到內心的潔淨直接。

有許多男人渾身散發溼漉漉,酸溜溜,腥臊難聞的氣味。懷才不遇有許多抱怨的男人,亦有諸多陰暗之處。而看起來充滿野心的神情昂的男人,實質上不堅定,都有自卑。只有平和富足的男人,不懼怕出真實的自我,因此潔淨直接。

告別的時候他說已經在後海附近的一家海鮮餐館訂好了湖中的包廂位置。他說,你應喜歡吃海鮮。但在我略帶生澀地說出理由的時候,他接受了我明顯的敷衍。他遞過來一隻長形紙筒,外面包著深蒼綠的絨紙,扎暗紅細麻繩。我接在手裡,略有疑惑,但很快猜到那是一隻舊的羽球紙筒。拆開來,裡面是一小把紫的巴西鳶尾。

我不好意思把花直接拿在手裡。他頓了頓,說,這種花看起來,總是略有些鬱鬱寡歡,但是不驚不懼,兀自帶有一種深意。也許你會喜歡。

在常去的小巷子裡的本料理店,蓮安見到卓原的手。他在臺子後面做捏壽司,手上沒有任何修飾,沒有手錶,沒有戒指,沒有鐲子。手非常潔淨。洗得略有些發白。清秀的手指,微微的骨節突起,靜脈明顯,皮膚上有大顆的圓痣。

先鋪平紫菜,排上壽司飯,然後輕而有力地捏,再鋪上一隻剝了殼的大蝦。所有的物質在他的手指之下,充盈著一種柔順的生命力。在沒有工作的時候,蓮安每天的晚飯,都是在這家公寓附近的壽司店裡吃。她亦看著他捏壽司,漸漸識他。

卓原只是極其尋常的上海男子,職高畢業,略有些胖,一直找不到合適工作,所以先進壽司店聊以謀生。閒來只喜歡看電視的體育頻道及喝上幾杯。這樣的男子,在人群中一抓就是一把。她與他聊天,聊的都是家常的事情。電視,壽司,或者其他。他似乎不認得她,對她的態度一直都是隨隨便便,也從不問她做什麼。她想自己很少出鏡亦很少在媒體上照片,應該大部分的人在現實中都認不出她來。

也許他只覺得她是一個在接近他的女子。不是太討人嫌。

她的經歷使她註定已經不會是一個能對戀愛本身興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