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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芳雅集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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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薰獨對枉自嗟,冰弦懶撥,香泉懶啜。端為恩情一旦撇。心哽咽,淚溼紗衫,相看都是血。玉抱肚情乖愛奪,盼佳期,頓成永絕。空堪羨,並蒂荷花。怎支吾,暮蟬聲迭。蘭湯浴罷鬢雲斜,倩誰將我脫!

山坡羊滿地舞旋紅葉。待題詩難寫。近臨妝,不覺嬌姿怯。親瓜葛,夢與同歡悅。又被西風忽動簷頭鐵,頃刻驚開原各別。悶也,拍瑤臺燈滅。怨也,擲菱花拼碎跌。五供養西廂待月,挨幾個黃昏時節。

相思滋味逐頭斷,秋來更徹。是誰家砧杵聲頻,搗得我憂心裂。芳盟盡屬空,好事翻成拙。楚岫雲遮,高唐夢蝶。忒忒令繡閨寒侵,把獸爐慢。嘆藍關,人阻截。

幾番間碎梅花,碎梅花,惜孤衾,香自潔,怕寒鴉,啼漸越。僥僥令愁結板橋霜,夢冷茅簷雪。書翠紅事已賒。甚時得破鏡圓,斷簪接。尾聲相思擔重苦難車,拼與他珠沉玉缺。你不見程姬,貞且烈。

是歲丁丑至元三年也。民間訛言朝廷拘刮童女,一時嫁娶殆盡。有趙應京者,新陰萬戶官也,家極富,落魄不羈,好鷹犬博弈,素慕嬌名,礙生,不能啟齒。

今聞訛言,乃以金五百,夜賄士彪,求娶鳳。彪貪,竟許之,且使老婢告夫人曰:“我因一忿,以致參商。每念寡婦孤兒,不忍一見。

不若另覓東,別聯新好,使老有所託,幼有所歸,不亦可乎。況吳生官斷,義難復全,彼必重婚,我何空守?”夫人未及對。

鳳即應曰:“噫!是何言歟!吾叔利人之有,不義。割人之愛,不仁。既許而又背之,不信。吾與吳生,父母主盟,媒妁議禮,情義所在,人皆知之。今悔約而謀傾,固非君子厚德之道,亦豈婦人從一之心?拜覆吾叔:吾頭可斷,吾身決不可辱也。”婢以此言達彪。彪知不可強,乃囑趙子曰:“鳳姐情義不屈,計取為宜。擇一吉辰,爾多帶從僕,以親為名,從則可矣,如其不然,始以官勢之,繼以?言誘之,嬌年幼質,必有所動,當不久負執也。”應京大喜,候舉行,不料為老僕抱其不平,竟走報鳳。鳳私度曰:“老賊所為,險惡無比,吾力既不能制,吾名又不可汙,亦莫如之何也,已矣!

自盡,乃作書遺生曰:難妾王嬌鳳斂衽拜大文元汝玉夫君大人辱愛下:始而說盟,君心既已屬之妾。

既而成禮,妾心亦已屬之君。正議魚水百年,不料風波一旦。使我有容不整,有花不簪,玩月反助清苦,詩適動幽思,一景一情,無非役吾神、擾吾夢者也。然猶早暮依依,不即為兄輕生者,蓋冀彼有所悔耳。

既悔,則樂昌複合、延平再還,隱忍之罪,不猶可贖也哉。豈意怙惡不悛,變中生變,移花於別種,割我良緣。輟玉於他田,斷兄雅愛。當此時也,拼一死,慨兄面之未瞻。

待苟全,痛妾名之已辱。故與其喪節以捐名,不若死者之為愈與?其徒死而不足以償千百年之恨,又不若姑存自待,萬一得見之為尤愈乎?

生不可,死不可,進退兩難,會離莫測,雖微軀弱質不足以伴賢哲者心,而斷玉聯金,尚猶在目也。兄忍蔑視而不為之痛耶?情絲縷縷,筆難遍傳,聊上一緘,敢求來會,則妾死生有所訣矣。敢書,敢書。生得書駭愕,即兼道赴之。

又不敢顯然自進,乃匿於昔浣衣之老嫗家,持金為禮,使得通焉。挨至鼓餘。二嬌乃遣英輩密開小門,放生私入。相見時,各各大慟,但不出聲。鳳因謂生曰:“愚姐妹幸與兄遇,恩愛已非一朝,準擬長松可依,朱弦得託,三生偕老,家室優遊。

詎意門牆起變,半路相拋,使海義山情,冰消瓦解。故今請兄至者,非他意也,將與兄一面,少釋終天,必不忍冒恥辱身,甘作因風之柳絮,順水之桃花。兄自此後,亦當善自珍養,候事少息,與吾姐伉儷百年,實妾至願,萬毋為妾以傷貴重也。”言訖,悲咽不勝,淚痕如線。生含淚曰:“好事多磨,佳期難偶,自古然者。今之所值,想亦僕命所該,何忍反累。”鳳又謂鸞曰:“老賊屬意在我,勢不俱生,我死則無事矣。”生曰:“無累也。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哉,必當出力與之較焉。”正彼此論間,英謂生、鳳曰:“天下事,權則通,泥則病。一時奮,徒作溝渠,於事何益?不若默忍潛為,再圖歡慶。”生憮然曰:“計得矣。昔相如竊文君以亡,辜生挾瑜娘而走,古人於事之難處者,有逃而已。

今當買舟湖下,與鳳姐乘月東歸,僻徑潛蹤,待時舒志,彼求不得,縱有惡謀詭計,將何施哉!苟便可乘,續謀兼併,猶未晚也。”眾美皆曰:“善。”於是託鄰嫗周旋,略檢妝資,與嬌鸞掩淚而別。舟行時,鼓已三矣。

途中無聊,有聯句《古風》一首喻生為首倡,鳳次之焉。氣侵衣月在河,吁嗟好事反成磨,世間只有相思苦,偏我相思苦更多,今夜蘭房燈火明,大聲唱別愁千結,歸心一似戀帆風,疊疊重重急且咽。

水靜天空雲慘悽,人離家遠夢魂。依稀重締生前願,往事傷心怕再提。怕提往事姑擁膝。夾岸蘋蘆秋瑟瑟。一篙撐出波濤中,免使鯨鯤受塵湯。

悠悠世態古道殘,人心尤險行路難。孤此去託肥土,笑殺王郎成畫虎。越至湖,覓居鳳凰山中,隱僻深幽,雖生父不覺也。士彪以嬌鳳之變自而成,然勢不能救,徒悔而已。

鸞雖與謀,亦困於孤立之苦,風晨月夕,思怨之情,不可勝記。聊錄數章,為好事者一覽。愁睡起不勝悲,往事顛危誰與持?魂逐遊蜂身似借,腸牽飛絮意如痴。

淚痕隱血心從落,臉氣生香手自支。幾度更深眠未穩,伴人惟有漏遲遲。別時記得共芳尊,今猶餘萬種恩。繡妒鴛鴦閒白晝,書空魚雁盼黃昏。一番對月一成夢,幾度臨風幾斷魂。

挑盡殘燈悽切處,薄衾香冷倩誰溫!曉妝臺下思重重,懊嘆何時笑語同?情傍遊絲牽綠,意隨水戀殘紅。

當年自恨如錦,今應知是空。回首雕欄情況惡,閒愁千里付孤鴻。錦帳朝寒只愛眠,相思如水夜如年。新詩篾裂慚雪,舊事淒涼怕問天。

酒去愁縈心一寸,夢迴神繞路三千。人情變幻難憑計,何處鸞膠續斷絃!空庭草翳苔茵,無奈深愁一樣新。鳳髻亂盤渾似懶,蛾眉淡掃不如人。

夢中得合非真樂,帳裡無郎實是貧。起傍花陰強排遣,數聲杜宇更傷神。憑欄無語怨東風,愁遇歸恨轉濃。一枕鳳鸞魂杳杳,半窗花月影重重。

環聲細千般懶,脂粉容消萬事慵。紙短話長題不盡,殷勤寄取早相逢。碧桃深處聽啼鶯,一似聲聲怨別輕。翠鳳有情欹綠鬢,彩裙無力扶紅纓。

楊花未肯隨風舞,葵萼還應向傾。種種幽情羞自語,安排衾枕度初更。無端鎖雙蛾,縷縷愁來疊似波。空憶高情疑是夢,難積恨成魔。堪嗟好事全終少,深憾佳期不偶多。拂鬢自憐還自嘆,名花無主奈如何!

是歲,伯顏以罪徙龍興,乃復科舉制。生曰:“此吾明冤之一大機會,當不可失。”即辭鳳赴試,果領鄉薦。

及親策,又中左榜。左丞相孛兒怯不花素喜生才,竟選生為翰林承旨。生以未娶,奏聞朝廷,詔歸娶。至家,賀者填門。

畢姻,鳳謂曰:“人情處安樂,不忘患難。向與我姐說盟,協意事兄,今妾先舉而背之,置我姐於何處,不若並妾送歸,使老母上主,兄至家,與愚姐妹花燭,庶不失吾贅兄之意也。亦且名正言順,惡叔何辭!”生曰:“此論甚當。”即為達鸞,兼送鳳回。夫人、嬌鸞聞之,大喜,乃擇十月戊戌之吉…至正三年也,生入贅之禮。乘鸞後,生謂鸞、鳳曰:“平生素願,中道一阻,不料復有,天乎?人手?但士彪之忿,未能少雪,豈丈夫耶?”鳳曰:“彼雖不仁,份在骨。若乘勢而窘之,無有不便,但睥睨芥蒂,不惟情涉於此,亦且量為不弘,故曰:‘寧人負我,毋我負人’。兄能忍人之所不能忍,容人之所不能容,正大丈夫也,何留心於小小哉。”生喜,舉杯大飲,因浩歌一絕雲:拜罷天墀膽氣,歸來醉倩玉人扶。龍泉三尺書千卷,方是人間一丈夫。未終,英報曰:“叔叔才上縊,竟絕咽矣。”生笑曰:“此天假手以快也。”不料彪子見父之變,愧赧痛悼,亦相與投池中。急使人救援,一最幼者。其餘三子,皆夫人為之發喪,各各從厚殯殮。

家事悉生掌握,因謂夫人曰:“錯蒙厚愛,累罪良多。孰意天眷儒,僥登一第,且人亡事白,兩姓萬全,豈非至幸者乎?

若竟戀夫之而怡樂於外堂,使堂上者一無所侍,人子之情,不能恝然而無所繫,不若同至家中,處夫人於別院,所存房產,悉與彪叔之子,則在我父子之養,在夫人有母子之歡,在孤有得所之託,將不兩得也哉。”夫人曰:“我年老志短,所為事一依公子。”生乃擇命駕,一家起行。官民有送生者,列鼓吹笙。舟中風景,不能盡述,有《臨江仙》詞以道之:心事今朝除悒怏,只憐雲饒家鄉。豪情騎鶴任翱翔。手扳仙苑桂,身惹御爐香。極目煙霞畫舫,一天紫綠斜陽。遠山偏向望中長。將何酬美景,宿酒醉新妝。

至家,生父甚喜,即設宴宴夫人。酒罷,生偕鸞、鳳寢。鸞與生笑語自如,獨鳳俯首憑几,若有所憶者。生問曰:“我與卿歷盡艱辛,幸得至此,正宜求樂而反含優。何耶?”鳳不答,但潸然淚下。

生惶悚曰:“僕果有罪,請試數之,何煩自苦如此。”鳳曰:“兄知今聚合之樂,獨不念昔年引見之功乎?”生曰:“雲姨盛德,今雖報,安從施哉?”鳳曰:“念我雖非抱育。

然而恩情契重,則勝嫡也。幼年刺繡既沐提攜,壯歲姻親又承吹贊,本託我以終身,不料去而不復返。爾我於朱樓綺閣中詩酌酒,使彼孤魂旅柩落他鄉,麥飯香花,依無主,於情於份,安得不哀!”言畢,又泣。生撫抱曰:“是我責也。非卿言,幾作薄倖徒矣。然亦不難,明當遣人移柩至家,建醮以報,慎毋勞卿憂抑也。”生即使人往安國寺遷棺,往返月餘方至,則請玄武觀劉真人為法主,起建水陸齋七

生、鳳亦薰沐虔誠,晝夜不懈。醮畢,擇後園空地築壙以厝。是夜,生因連事擾,暫憩外書齋中,倦倚醉之上。

方閉目,夢見巫雲徐步而前,貌飭如故,曰:“別來憂恨,一旦疾而亡,後會成虛,盟言難續,追思痛傷,然亦祿命所該。”語未終,生即抱住曰:“久思無覓,今從何來?汝不死耶?”雲曰:“冥司以妾無罪,留妾在子孫宮中,候陰例滿,託生貴家。今蒙公子水陸超度,復授妾為本司掌冊之官,侍伴天妃,安閒逸豫,得不入鬼塵寰者,皆公子惠也。

今特致謝,聊釋別來之情,嗣此不敢見矣。”含淚去。生又抱定,曰:“子既成仙,何妨再見?”雲曰:“公子未知也。

冥司立法,比世尤嚴,毫有所私,重罰不赦。公子善自珍愛,我檢簿籍,有二貴子,合生汝門,不必我念,我當永別矣。”生急持其衣,雲乃頓袂而去。生驚覺,餘香猶在。生趨報鳳曰:“鬼神之事,昔嘗議其佛氏之誣,以今觀之,信有之矣。”鳳問故,生以前夢悉為誦之。

鳳曰:“若如此,我不負雲姨矣。”及言貴子事,鳳又拊掌曰:“果娠三月,未知璋瓦何如。”再問鸞,鸞亦懷娠妊,各大笑。

生乃備牲醴致奠,鸞、鳳則共作文以哭之:嗚呼!以姨之賢,祿宜未艾。以姨之德,壽將天假。胡為乎雲散秋空,雪消海?何為乎玉光埋,花飛香碎?嗚呼!姨雖逝矣。鸞將安賴。痛哉!鳳雖在矣,姨何能愛。徒使帳鎖餘香,鏡空鮮黛,無地通恩,有天難戴。

嗚呼!痛針刺之猶存,想音容之恍在。恨彼蒼之無憑,奪玉人之何邁。是以腸斷聯,眼枯無奈,見山知怨,望雲興慨。嗚呼!仰仙魂之遙遙,望爐煙而長拜苟或靈其有知,願芳蘋之略採!

後至正四年十月朔,鸞、鳳各生一子,俱在同時,聞者無不駭異,因呼為“三奇、二絕”鄉閭傳誦不已,有好事者作詞美之,不天盡錄。生慕果報之理,乃棄官營修,寡慾養氣,開義井於路,造賑倉於家。

族有寒微者助之,人有孤寡者給之,築街蓋殿,塑佛飯僧。凡有便於人之事,雖損己為之,不恤也。生以二子由神力所致,乃名其鸞出者為天與,鳳出者為天錫,七歲能明經,及長,文武俱優。

赴舉業之科,奈張士誠以兵陷湖,生復挈家避難於鳳凰山,不求聞達。一門三代,聚樂怡怡。或著述群書。或調議世務,或謳於青山綠水之前,或飲酌於清風明月之下。耕食鑿飲,別是人間,不知其有紅巾草莽之亂也。

及至正二十六年,大明兵取杭嘉湖等路,生父子喜曰:“真天子出矣。急出報效,不失丈夫所為。有功即歸,不可久戀取禍也。”生乃自薦。

天與為李國公善長參謀,天錫為徐國公達部將。及攻略有功,我太祖封與為樞密官,錫為元帥之職。二子受命,不任而歸。

後李、徐二公使人迫之鳳凰山,並祖、父不知去向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