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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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立貞一直含笑的目光保持和延續自己剛才的那句問話,她相信自己的親熱是足夠的了,需要的是等待。果然,趙寬定開口了,她也便神采活動起來:“比前一段好點吧?”
“黨籍開除了,職也撤了。”
“又讓你開車去了?
…
開車也不錯嘛。”
“車也不讓開了。”
“那讓你幹什麼?”
“燒鍋爐。”一秒多鐘的沉默。
“多學一樣技術也是好事。一個人總要起落起落,磨鍊磨鍊。”
“磨鍊?哼,”趙寬定用力繃著嘴,過了一會兒“這一陣又傳說要逮捕我。”
“為什麼?”
“說炸省委東樓是我主謀策劃的。”
“1968年的‘七·二五事件’?”景立貞對s省“文革”歷史很知道一些。
“是。”景立貞蹙起眉想了想,很銳利地打量了一下低著頭菸的趙寬定。這種事情有點嚴重,務必保持適當距離。
“實際情況是這樣嗎?”她問。
“確實不是我,這我敢保證。”
“那還怕什麼?”景立貞鬆了口氣,勸道:“讓他們調查嘛。調查清了不就完了。你怕什麼?是好事嘛。喝點水吧。”她把茶杯往趙寬定這邊推了推。
趙寬定狠狠地繃住嘴,陰沉地盯著地面:“可我當時也沒反對、制止。”景立貞略怔了怔,隨即又笑了:“只要不是你主謀策劃的就不要緊。”
“可好多事情現在說不清,我當時是頭頭。現在,有幾個人亂咬我,都往我身上推。”景立貞和趙寬定去隔壁了,李向南繼續觀察著客廳。這也是一種社會調查吧。
主人不在了,客廳明顯失去了中心,呈現出這兒三五人一攤,那兒五六人一團的多中心狀態。時而有人大聲說起一個有引力的話題,人們的注意力便都聚過來。過了一會兒,又渙散開來,成為轟轟嗡嗡的一片。
這一攤,幾位婦女在唏唏嘖嘖地講二六六號民航客機在廣西恭城崩山遇難。海拔一千五百米,滿山森林濃霧,二十米遠就不見景物,出動瞭解放軍還是連屍體都找不見。講的人有聲有,聽的人哎呀呀地表現著震驚慨嘆。
那一攤,兩三個知識分子氣質的人在討論北京市人口、用地、供水的三大規劃。話題中止時出現了幾秒鐘嘴巴無話可說、眼睛也無處可看的難堪和沉默。一會兒,又有人提起新的話題,談開了現在基本戰線太長,要好好壓縮。
還有各種各樣的話題。斯里蘭卡的眼庫向全世界貢獻了九千多隻眼球;某位電影明星因大量走私被捕;上海人結婚請客擺酒席嚇死人,各大飯店都排滿到明年了…有一攤人的談話聲音逐步高起來,說的是南方一個刊物登了一篇小說,專門寫年輕女人怎麼勾引高級幹部。
這時,那個儀表堂堂的老幹部伸了一下手,好像在示意會場安靜一樣,對滿客廳人們氣憤地說道:“現在的文化界也真不像話。這種書有人寫,也有人出。前兩天我看到一本書,叫什麼《愛娃和希特勒》,寫希特勒的風事。真是太不成體統了。”景立貞定住目光看著趙寬定:“你要相信公安局和法院嘛。”
“我不相信他們。公檢法的幾個頭兒都是他們那派保過的,恨不能把我殺剮了。就是沒罪,也能給我捏出罪來。”趙寬定一摁菸頭,猛地抬起頭來。
景立貞不怕這個,她和藹地笑了:“無中生有搞捏造,製造冤假錯案,那他們就犯法了。”
“哪有他們犯法的時候。整錯你了,關你十年、二十年,頂多再給你平個反,有什麼用?你完了。”
“平了反怎麼能叫完了?”
“老景,你怎麼說得這麼輕巧,不是你住法院是不是?”趙寬定冒火地一下站起來,把右手往後一甩,像甩掉一隻從後面拉住他的手,轉身就要走一樣。
“我不是說讓你去住法院,我是說只要你確實沒有問題,就不怕他們捏造。”景立貞耐心地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