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地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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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了定神,小心地再度用手去碰他。手又進入了對方的身體——並不存在。
對方僅是一片影像!
他緩緩回手。他想了想,用它去碰自己的身體。手穿過了脯,從後背出來,沒有任何覺。
沒有比這更令人不安的了。他顫抖著嗓子大叫:“喂,大傢伙都醒醒,看看出什麼事了!”他從車廂一頭走到另一頭,嚷著。但沒有一人理會他。
透過車廂的連接部,他看見相鄰的車廂裡也是一派昏睡的景象。他呆住了。
他能很清晰地到時間正在不停地消逝,雖然已經沒有時間和空間的參照物。
無助地,他緊緊拽住扶手——扶手卻是物質的,看著外面飛馳而過的黑暗。它們的確是永無盡頭。他產生了在宇宙空間航行的覺。他怎麼可能有這種覺?他從沒有這種經歷或者對這方面的事物發生過興趣。他覺得,他大概已經離家很遠。但列車的隆隆聲卻跟往常一樣。他泣起來。
他為自己的哭而驚懼和羞愧。他還會哭呀!
聽見自己清晰的哭聲,他知道這不是做夢。這使他殘存的一絲希望破滅了。
他在什麼時候哭過呢?他艱難地回憶。成人以來,他似乎就很少哭泣。對了,跟第一位戀人分手時他似乎哭過。再就是文革中,他在街上行走,一顆子彈把他身邊的一個行人打倒。看著那個血葫蘆,他嚇得哭了。
他自忖已閱盡人間風雨而直至堅強和達觀,然而在退休之前,他竟然哭了。
只是,無法思議的是,哭聲是如何從一個影像的人體中發出來的?那麼,到底是不是他在哭呢?或者只是一種錄音?
進而,他是否真的存在過?
【2】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眼前一亮。站臺!一個站臺!列車轟地一聲停住。
他止住哭泣,警惕地朝外面打量。的確是一個站臺,而且是一個他悉的中轉站,平時是人最多的。但現在站臺上沒有一個人。從他上車的那站,要開到這裡,正常情況要經過五個車站,需要二十分鐘。但這趟列車行駛的時間,遠遠不止二十分鐘,要說起來的話,恐怕幾十個站都開過了。
他正在驚慮,車門軋軋地打開來。
現在顧不得想是怎麼一回事了。他一頭衝了出去,甚至沒有去管車廂裡仍在酣睡的那些乘客。
整個列車長蟲一樣停在站臺上,彷彿從來就沒有動彈過。門都打開了。但除了他外,沒有人跑出來,包括司機。
站臺並沒有顯出跟平時有什麼不一樣。
通過空蕩蕩的候車廳時,他是快跑著的。但他仍然注意到了站臺上的掛鐘停在他上車的那個時刻。他兩步並作一步沿著臺階朝地鐵出口爬去。沿途他看見售票房、車長室、地鐵公安室的門要麼緊閉,要麼開著,但裡面沒有一個人,像在一個突如其來的災難前,大家都逃走了。
似乎,他是世界上最後一個人。
他快到門口了。他停下來往後看看:沒有人跟上來。
然而,這時,他發現一道鐵柵欄把出口鎖緊。地鐵晚間是要關門的。他抓住冰涼的鐵欄,朝外望去。
外面的城市依然閃爍著沉重的燈火,好像是夜午剛過。路上有幻影一樣的車輛駛來駛去。他沒有看見行人。
世界一如往常。他舒了一口氣。
他觸觸身體,發現它又恢復了實體。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剛才的確是他哭過,這真讓人笑話。
他與屬於自己的世界僅隔了一層,但他僅能嗅到它的空氣。氣已很寒冷。他想到了,停在下面的車中還有幾百人在酣睡,打了一個哆嗦。
他再一次回頭去看,仍然沒有人跟上來。非現實的震撼又攫住了全身。
“喂!”他朝著城市叫喚了一聲,不敢大聲,但仍希望有過路的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