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今天談話的主題是音樂。他和子最近參加官方主辦的工匠午餐會,餐後有舞會;而跳舞是他的眾多才藝之一。
“真的,彼得先生,”他說:“我們一直跳到六點鐘。我的腳力不輸18歲的年輕人。”我可以想象他擁著夫人,輕盈而準確地在地板上旋轉。不知道他有沒有一頂專為這種場合預備的舞帽?他總不會光著腦袋跳舞吧!
這樣想時我一定出了笑意。
“我知道,”他說:“你在想,華爾茲不是正經音樂。要講到正經音樂呢,就得聽大作曲家的作品了。”他接著闡述了一大套理論。法國電力局動不動就要斷電,斷電期間,他就吹木蕭。他那套驚人的宏論,便是在吹木蕭時,偶然想到的。電力,他說,是科學與邏輯的結合;古典音樂呢,則是藝術與邏輯的結合。你不相信?已經有人看出兩者之間的共通點了。試聽莫扎特的作品,嚴謹有律,你不得不說,莫扎特如果當電氣師,一定極其傑出。
我正不知怎麼回答,學徒兄弟解了我的圍。他剛計算出我們這房子需要幾部空調機:20部。曼尼古西聽了作出昏倒的樣子,一雙手猛甩,好像燙傷了指頭似的:“唉呀呀,那就比裝中央空調系統還貴了嘛。”他說要好幾百萬法郎,看見我爭執不下的樣子,”馬上減少了兩個零,說他先用的是舊幣算法。既是這樣,仍是個大數目。角鋼的價格貴呀,再加上政府易稅18.6%。這讓他想起一件稅法不公的事來了。
“你買個澡盆,”他拿手指著我說:“得付易稅,分文不少。買個洗衣機,買個螺絲起子,也都一樣。可是買魚子醬,只須付6%的稅,因為魚子醬是營養品。請你告訴我:什麼樣的人買魚子醬?”我聲明我可不買。
“我告訴你吧。是那些政客、有錢人,巴黎的大人物——他們才是吃魚子醬的人。你看多氣人!”他怒氣沖天地說。
接下來的五六個星期,曼尼古西拿個差不多和他一般高的鑽子,鑿穿厚重的老石牆,得滿屋子塵土飛揚。他邊做工邊發表時事評論,我們也不大有興趣聽。這過程漫長難熬,屋子裡簡直待不住。我們只好安自己說,普羅旺斯的好處之一就是,整修內部的時候,可以住在戶外。
雖然還是早,天氣已經相當暖和。一個星期天的早晨,陽光在七點鐘便穿透臥室的窗玻璃,喚醒了我們;我倆於是決定正式開始戶外生活。
週集市天氣晴朗的星期天總免不了上一趟市場。這天,我們八點鐘就到了考斯特拉集市(couste11et)。那裡排列著一行一行陳舊的卡車和箱型車,都拉出了一張伸縮桌面擺放貨物,一塊黑板寫明今天的各種蔬菜價格。攤主們嘴裡嚼著對街買來的熱麵包,皮膚早在田地裡曬得黛黑。我們看到有個老人從褲袋裡取出木柄小刀,切下一片面包,塗上新鮮羊酪,又從酒瓶裡倒出一杯紅酒。這就是他的早餐。
跟卡維隆、艾普等地的每週集市比起來,考斯特拉市場顯得又小又不時髦。顧客都是挽著菜籃的本地人,而非舉著相機的觀光客。只有在七八月,你偶然會看到巴黎來的高傲婦人,穿著迪奧(dior)休閒服,牽著神經兮兮的小狗。其他時候,由秋到,市場上都是本地居民,來買農夫幾小時前才從田地或暖房裡採收的蔬菜水果。
我們沿著一排一排的伸縮小桌漫步。法國家庭主婦毫不留情的挑細選讓我們驚詫不已。我們只要看過貨,但決定買或不買;她們可不然。她們會動手捏茄子,拿起蕃茄來聞,啪地折斷不過火柴梗的四季豆,不放心地剝開翠綠的芮苣心察看,嘗一口酪,吃一片橄欖——如果這些東西不合她個人要求,她會瞪一眼攤主,好像攤主欺騙了她。然後,憤憤然轉到其他攤位去。
在市場的一頭,葡萄酒合作社擺出的攤位上圍了一圈男人,每人滿含著一口新登場的玫瑰紅酒。隔壁攤位是個女人,賣各種大小的蛋,還賣活兔子。再過去的攤位擺的是堆得山一樣高的蔬菜和紫蘇,一罐一罐的蜂,大瓶大瓶的橄欖油,還有桃子幹、黑麥汁,鮮花和香草,果醬與酪——在旭朝陽之下,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好吃極了。
我們買了紅椒,準備燒烤,又買了棕殼的大雞蛋。紫蘇與桃子、羊酪、芮苣和粉紅斑紋的洋蔥。籃子已經裝不下了,我們又過街去買了長條麵包。餐盤上若有橄欖油、醬汁之類殘餘物的話,用這麵包抹淨了吃是最美味的了。
麵包店人洶湧、人聲喧譁,暖烘烘的麵糰味和杏仁香飄散在早晨的空氣中。排隊等候時,我們想起有人說過,法國人花在口腹上的鈔票,比得上英國人花在汽車和音響上的錢。這話在這裡得到了證實;每個人都好像在瘋狂大采購。一個圓胖快活的婦人買了6大條麵包——加起來不到3公尺長;帽子大小的巧克力油蛋卷;還有整個兒的蘋果派,切得薄薄的蘋果片在中央鋪成一圈,表面塗抹了杏子醬,看起來亮晶晶的。我們這才明白,我們沒到這兒來備辦早餐真是失誤。
於是我們回家了一頓豐盛的午餐,補償一下。烤紅椒拌橄欖油加紫蘇末,燻胎貝卷串燒,以及沙拉和.酪。陽如炙,酒後的我們昏然睡。這時候,電話鈴響了。
答錄機的作用電話鈴聲如果在星期天中午到下午三點之間響起來,對方一定是英國人,這已經是生活中的鐵的規律。星期天的午餐,是一週中最輕鬆愉快的一頓飯,法國人作夢也想不到在這時候去打擾別人。
我真不該拾起話筒的。是那做廣告生意的東尼。從電話裡的聲音聽來,他人近在颶尺。
“想到該跟你這據地聯絡,”我聽到他深一口煙的聲音,心裡暗暗決定買一部答錄機,專門對付這種喜歡在星期天驚擾我們的人。
“我找到不錯的房子,”他沒有停下來聽聽這項重大宣佈的效應,因此沒注意到我的心猛地一沉。
“離你相當遠,倒比較接近海岸。”我告訴他很好,離海岸愈近愈好。
“還需要大量的整修,所以我不準備付他要的價錢。可能從英國帶相的工人過來做。他們整修我的辦公室,從頭到尾只花了六星期。是愛爾蘭人,非常出。這地方,他們一個月就可以打理好。”我很想鼓勵他這麼做。一群愛爾蘭工人,一旦嚐到在普羅旺斯做工的甜頭——陽光和煦,酒便宜,怠工沒關係;屋主遠在千里外,沒人挑病——何樂而不為。我可以預見他們直拖到十月還沒做完,說不定八月間還把全家從英國接來,大夥兒好好度個假。
不過,我還是老實告訴東尼,他還是僱用本地工人的好,而且應該請一位建築師,負責召募工人。
“不需要建築師,”他說:“我完全知道要怎麼整修。”他當然知道。
“舉手之勞的事,幹嗎要花大錢請他?”好啦,我幫不上忙,他什麼都知道。我問他何時回英國。
“今晚,’‘他宣讀了他忙碌的程。週一要見客戶,接著去紐約三天,又是在那裡開業務會議…。他滔滔不絕地說,表明自己乃是不可或缺的行政主管。
“總之,”他說:“我會跟你聯繫。一兩週內我還不會下手買那房子,不過一旦簽約,我會馬上告訴你。”和我坐在游泳池邊,納悶我們怎麼總躲不開厚顏無禮之人的糾纏。到夏天,這種人來的還會更多,來要吃要喝要住,遊了幾天泳之後要我們送上機場。
我們自認並非孤僻遁世,但與東尼短暫接觸的經驗,足以提醒我們。往後的幾個月內,我們需要堅定的立場,機靈的反應,以及一具電話答錄機。
私人土地內有毒蛇馬索一定意識到夏季的到來,因為幾天後我在林中看到他時,他正忙著加固防止營者侵入的圍籬。在寫著“私人土地!”的幾塊牌子下方,他又釘上了一連串簡短兇惡的警語:“內有蝮蛇!”最佳的警告方式。既不像“內有惡犬”、“當心觸電”之類的說法需要眼見為證,又足以讓人望而卻步。再不怕死的營客,夜晚鑽進睡袋以前,總要考慮考慮底下會不會蟋曲著某條毒蛇。我問馬索,盧貝隆山區真的有蝮蛇嗎?他搖著頭,對於外國人的無知再度表示惋惜。
“是啊,”他說:“不算大啦,”他用手比了比,30公分長的樣子:“可是你如果被咬,45分鐘以內就得趕到醫生那去,否則…”他做了個鬼臉,頭歪向一邊,舌頭伸出來:“人家說,蝮蛇咬男人,男人死;可是蝮蛇咬女人,”他傾身向前,挑動眉:“蝮蛇亡。”他樂不可支地吁吁著氣,遞給我一大的黃香菸:“沒穿上結實的靴子,千萬別上山散步。”據大學者馬索說,盧貝隆蝮蛇通常避開人類,只有在受到騷擾時才會攻擊。一旦被蛇追趕,馬索的建議是作之字形的跑,而且最好往上跑,因為蝮蛇發怒時,在平地上短距離直線衝刺,速度超得過人。我緊張地四下張望,馬索哈哈大笑:“當然啦,你也不妨學學農夫的本事,一把抓住它的七寸要害,捏得它嘴巴大張,往它嘴裡猛吐一口唾沫,啪!它就一命鳴呼了。”他示範著吐了一口痰,命中他養的一條狗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