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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遂離了樹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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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非頷首,雙手與安鴻緊緊執了執,轉身推門而去。安鴻又坐了盞茶時間,起身推開後窗輕身離開。安鴻翻出院牆,尋了個小販問明方向,負手往監牢處行去。行之未久,於一路口見許多百姓一面口稱“去為曲將軍喊冤”一面與阻擋的軍兵撕扯。

那些軍兵也不甚盡力,只是站成一排阻住道路,偶有百姓在身側擠過的,亦裝作未見。安鴻不願生事,轉過幾條橫巷讓過軍兵百姓、復向前行。算算衙門應該已在前方不遠,忽聞到一陣濃郁的香粉味,側頭一看,身旁不遠一店招上寫著“秦記脂粉”四個大字。

拼殺、千里奔波,安鴻已將巧雲臨終所託書信忘在腦後,此刻見了店招,暗責自己糊塗。

看看天尚未黑透,遂轉身來在脂粉店中。小街偏僻,店中一個客人也無,只一個掌櫃在櫃檯處支頤昏昏睡,見安鴻進店,忙熱情招呼。安鴻說明來由,將懷中信取出遞給掌櫃,行了禮便離去。誰知那掌櫃見信一愣,對著安鴻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又將他讓在一旁安坐、沏了茶水奉上。安鴻客氣一番又離去,那掌櫃卻千恭萬請讓他稍候,自己卻出了店門。

安鴻以為掌櫃是去尋主事人出面回覆,自己也剛好對他說明巧雲情況,誰知等了許久亦無動靜。站在門口,見天已大黑,左右店家都已上了鋪板。

四顧無人,縱身登瓦,提內力、放耳目、探周遭,皆是市井常態,一無異常。安鴻幾個縱躍離了脂粉店所在小街,再三確認無人相隨,遂拋開腦中疑惑,直往監牢掠去。來在監外高牆處,扯了衣角蒙面,視遍地守衛如無物,悄無聲息地往牢裡潛行。

躲過重重侍衛巡哨,點倒了牢門站樁的兩個兵士,摸進牢中。進門不遠,安鴻便是一怔。空中瀰漫著的並不是牢中應有的溼腥騷,而是一股皮焦炙的古怪味道。

筆直的窄廊直通深遠,廊路盡頭牆上被熊熊火光映出兩個人影,一直立於室內、一佝僂在籠中。站立者笑極暢快,困縛者做猛獸臨終之慘聲。廊路旁約有囚室二十,個個不空卻皆是鴉雀無聲。

安鴻心道不好,也顧不得隱形潛蹤,如風般掠過廊路。路終左轉,見一寬敞刑房,滿屋瀰漫著濃濃的燒酒味道。刑房正中生了一堆大火,火上吊著一個鐵籠,已被燒的通紅。

籠中有一人,全身赤、口鼻封蠟,身上皮開綻、各處髮皆無,手腳被兒臂的鐵索鎖在籠上,動彈不得。

籠外站著一身材健壯之人,正一面發笑,一面將手中火把探進籠中、往籠中人身上燒灼。籠外健壯人聞聲回頭,見有人蒙面潛入,心知必是來者不善,收回火把往來者面上一擲,急退了幾步嗆啷一聲刀大叫道:“來人!

叛賊劫…”話未說完,只覺得一股沛然之力面而來,壓得自己目難睜、口難言,便是呼亦極為困難。

掙扎著向後躲避,才邁了一步,手中刀已脫手而飛,頭暈目眩之中撞上身後石牆,再想動時,卻連半手指也移挪不得,喊話之事更是休提。

安鴻揮手製敵,就其懷中取了鎖匙,急去救那籠中人。可那鐵籠門鎖處觸手極燙,皮觸則焦,竟不得開。抬眼望吊籠之索,亦是鐵質,一時無可奈何。籠中人看了看安鴻,緩緩搖頭。

安鴻長嘆口氣,揭下蒙面布條,彈出幾縷指風破去籠中人口鼻之蠟,抱拳道:“可是曲將軍當面?安鴻來遲一步!”言語間看他滿身皮俱已炙,稍做動作便有脫落,心中傷悔與不忍雜,險些落淚。籠中人長長呻一聲,一股酒氣自竅中散發。盯住安鴻輕輕一笑道:“正是曲端!我命將盡,壯士救不得我了!”安鴻見他情狀,自知是實,無言以對。曲端笑一聲,又嘆一聲,開口道:“壯士能於此危難之時出援手相助,足見俠義。曲某有兩事相求,不知壯士可否…可否”說著話,皮又落,言語遂難以為繼。

安鴻忙道:“曲將軍只管言講,安鴻萬死不辭!”曲端閉目息片刻,開口道:“籠外那賊子名為康隨,今初至時待我以上官之禮,以救我早出牢獄為由,賺我寫了病狀文書。適才…適才折辱我時,他對我言講,憑那文書佈告我病死牢中。

曲端可死,卻不能死於賊子構陷,更不能死的如此窩囊…”安鴻見他每說句話,身上皮便少一分,忙截斷道:“曲將軍放心,我必竭盡所能,使將軍死因大白於天下!”曲端再了幾口,道:“曲端死有兩憾,其一不能見中原恢復、韃虜掃空,心深恨之。其二,便是難捨我那愛馬鐵象…鐵象…鐵象應已被張浚那廝收在府中。

壯士若是不能取便罷了,若是能取,可否將它送與西軍吳玠?我與…我與…唉,就是如此罷!拜託壯士!”安鴻見他說到後來,身上落如雨,亦不願他再說,忙抱拳鄭重應道:“安鴻謹尊曲將軍之命,定然辦好將軍託付之事。無論年月,除死方休!”曲端欣然一笑,閉目道:“安鴻!好!好!不想曲端臨終,還能到如此一個俠義好友!”說到此處,不顧己身,仰天長笑。

俄頃,又痛的咧嘴喊道:“酒來!酒來!”安鴻知曲端命不久長,聞聲懷著心中悲愴四處尋找,瞥見身後不遠刑具桌上竟然有壇有碗。曲端見他訝異,呵呵笑道:“適才康賊先灌了我滿腹燒酒,才將我放在火上炙烤,故此有酒。

現下我五內已焚、筋皆脫、定無生理,安壯士予我口酒,送曲端上路罷!”安鴻嘆口氣,滿盛一碗,不顧鐵欄灼臂,將酒送在曲端嘴邊。曲端一飲而盡,欣喜道:“曲端終死於俠義英雄之手!多謝!”言罷九竅血,悽然而亡。安鴻靜立,垂首為曲端默默守哀。正悲傷難過間,地上被安鴻制住道、扔在牆邊的康隨忽一躍而起,衝到廊道上一邊狂奔一邊大吼道:“來人啊!安鴻劫殺曲端!安鴻劫殺曲端!”***安鴻吃了一驚,心頭雖疑惑被自己點了道的康隨為何可動,卻也無暇探查究竟,只少愣了愣便飛身追去。

到得牢門,見康隨跌跌撞撞衝進一隊聞聲奔來的守衛當中,正殺豬般淒厲大喊。那隊守衛見安鴻出現,紛紛持刀了上來。安鴻不願與宋軍自相殘殺,遂輕身一躍,上了屋頂。

抬頭望見遠處火光點點,不知有多少巡夜兵士正往監牢聚集,只得揮去心中悲思,騰身往相鄰的屋頂上掠去。過了幾幢民居,又繞過一座小樓,忽聞監牢方向慘叫聲不絕於耳,轉瞬又歸於沉寂。

安鴻今方入城,不察路途,只好沿著來時經過的小街在屋頂上高行,幾個縱躍過後,又到了那家秦記脂粉店。

脂粉店乃是木質二層結構,屋後有一個四閉的小院,天井中有一棵合抱之木,枝繁葉茂,年代似比院落還要久遠些。

安鴻知出城無望,又見四下火光越來越多,於是提氣輕身,直竄進樹冠中,尋了個結實的枝丫坐了,也不理街面上兵士繁雜,自在樹上隱蔽。街上兵士來往多遭,踢門入戶之聲不絕於耳。

但這家脂粉店卻始終無一人前來攪擾。安鴻心下雖疑,但放耳目去探卻一絲人聲也無,也只得拋開不想,在心中暗歎孟門勢力驚人。

過了幾個時辰,東方已微微透亮,搜檢了大半夜的兵士卻絲毫不見倦怠,仍奔走不停。安鴻聞聽兵士皆語帶怒氣、稱“為曲將軍報仇”知康隨誣語、自身惡名已成,難免幾聲喟嘆。

轉念想起曲端臨終所託之事,更是心緒不佳。正反覆思索間,忽聞一馬車在街上停下,繼而,脂粉店店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輕巧腳步在店中上上下下走了幾回,又啟後門來到院中。安鴻忙收斂氣息,靜伏於樹。

只見一碧玉年華的女子曳蓮步踱進院內,自上望去,容顏難見,只頭上戴的那支翠玉簪被一襲鵝黃衣裙襯托的格外醒目。女子在院中又走了幾遭,每到房門處便細細打量一番,繼而一聲帶著失望的輕嘆。

待房門查盡,來在樹下輕聲自語道:“暗記猶在,姐姐遣來的莫非不是本門中人麼?竟然未至!”安鴻聞言,知來者或是巧雲之妹,不由一陣欣喜。正躍下相見,忽有所警,心內自忖道:“昨店中久候無人,如今這女子卻雪中送炭般出現。

滿城大索,她卻可乘車來去自如,甚是可疑。情勢不明,或恐有詐”遂依舊不動。樹下女子搖頭又嘆了一遍,正離去,忽然街面上傳來一陣鑼聲,鑼聲停時,一軍漢高聲叫道:“安鴻狗賊!

你同謀史天非已被張樞密擒下!午時三刻若不見你,便將史賊在樞密府邸前凌遲處死,為曲將軍殉葬!”話音甫落,又有另一軍漢聲起,內容卻是如出一轍。鑼聲人語,此起彼伏,滿城皆聞。

樹下女子聞聲掩口,詫中帶怒道:“這…這…莫非真是反了!”跺了跺腳,俯身捏了裙角便往店中跑去。安鴻聞史天非受己牽累而被擒,心急如焚。待女子跑走,忽心生一計,遂離了樹冠,飛身來在脂粉店瓦面上。

探頭向下觀瞧,見那女子一邊吩咐“回府”一邊急匆匆上了停在門口的馬車,於是在屋頂上高伏低竄,一路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