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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揮別青春少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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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目下文定身上只剩幾兩散碎銀子,後究竟該怎樣尚不知曉,自然是能省則省。在漢陽碼頭的小攤子上買來了一袋乾糧,找店家灌滿了水壺,文定便邁動著雙腳踏上了歸途。

仲夏已去,百姓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繁忙秋季做著準備,大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偶爾才有一輛馬車呼嘯而過。以前乘著馬車尚沒有覺如今方才發現,原來這條通往家鄉的道路竟如此的空曠,彷彿這整個世界便只有自己獨自一人似的,讓人心裡直髮杵。

肩扛著包袱一路走來,從白當空直到黃昏暮,文定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到了什麼地方,這陌生的山野顯然離家鄉尚有一段不小的距離。今之內肯定是不能回家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惟有在曠野歇息一宿了。

拾來了枯枝,在朗空之下原野之上點起了一堆微弱的火光,光線不是很足卻將荒野上的飛蛾引了過來,火堆裡時不時的發出啪啪的響聲,有的是枯枝在火撕裂的哀叫,也有那些貪好光亮的小蟲子一次又一次的赴身。

然而這一切都不曾引文定的注意,呆滯的雙眼望向火堆,可眼中絲毫沒有火光的影子。手裡拿著早已僵硬的饅頭,一小口一小口緩慢的往嘴裡

微微的秋風輕拂過文定的臉頰,一股悲涼滄桑之不自的湧上心頭。這個時節正趕上樑子湖秋蟹上市,若是以前文定保準是席連席宴接宴,奔波於各酒樓菜館之間,滑的蟹、醇厚的蟹膏、鮮美的蟹黃,配以香醋薑絲,熱上一壺老白乾,三五友人暢談無際,別提有多愜意了。

可眼目下卻只能是冷饃就著涼水,獨自一人忍受這份孤獨與寂寥。人生便是如此反覆無常,今座上賓他朝階下囚,文定想起師傅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老話,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誰都有走背字的時候。

這裡面的道理文定也是知道,只是沒想到當厄運降臨時會來的這般強烈,讓他無絲毫招架之力。

,文定終於回到了闊別數月的家,他入獄之事家裡人早已知曉,可對這一大家子以農耕為業的普通百姓而言,衙門是那麼的高不可攀,除了擔心之外他們實在是找不出絲毫有效的辦法去幫助他。

看見文定平安無事的回來,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總算是鬆了口氣,文定辭工的事反倒是變的無足輕重,柳父甚至還教訓文定說他原本就不該去外面闖蕩,若是留在家裡漁樵耕讀哪裡會惹上這種麻煩事,就連道定也被牽連了進來,柳父再也不讓他去漢口鎮那龍潭虎了,惹的道定嘟著嘴巴好不鬱悶。

道定見慣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如何肯再安撫下來成天跟田地打道?可他一個人的聲音在這個家裡顯然沒什麼效力,二哥、三哥也站在父母這邊,都勸文定也不必再出門了,守著這幾十畝地,一家人的生活就足夠了,若是遇上好年景還能有所節餘。憑著文定的打細算,只要把家裡打點好了,也能漸漸過上富足的子。

文定支支吾吾迴避著家人的問,一會兒關心地裡的收成,一會兒詢問父母的身體,再來便笑著打趣老二馬上就要做父親了,總之一個勁的打岔,叫家裡人也拿他沒辦法。

自從十年前文定出外討生活起,就很少有在家裡長住的機會,最長的假期也不過是每年過年時節鋪子不開張的那十來天,就算回來也是西家拜罷東家拜,很少有真正踏踏實實待在家裡的情形,這次文定賦閒在家也是個難得的機會。

一連一個多月文定都悶在家裡哪也不去,除了吃飯就是待在自己屋裡,他倒是沒有什麼,可把他孃親李氏給急壞了,生恐他憋出什麼病來。偏偏眼下又是農忙時節,全家裡人連同二兒媳婦都在地裡幹活,她也不出人手來陪他四處走走,只好由著他去。

文定倒不是有意如此,只是那任雅楠跑了,當鋪的差使也丟了,這次他回來的如此狼狽,如何好意思去走門串戶,就是出門遇上個人都會自覺得難堪。

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子一直過了一月有餘,初開始的尷尬終於是熬了過去,文定自己也是實在悶的直髮慌,看著一家人進進出出的忙著田裡的活計,他總不能坐著吃閒飯吧!

換了一身便裝便往自家的地裡走去,因為農忙各家各戶都在田間忙碌,這種時候往往年輕的女人們也和男人們一樣勞作,上了歲數的大娘們則要做好飯菜,端著籃子送去田間地頭,灣子裡只剩下幾個年紀尚弱的孩童在玩耍。

每家的田地看起來似乎都是差不離,金黃的稻穀有的已被收割碼在一邊的空地上,更多的則還在等待著人們的垂詢。村民門彎著撲在稻穀中,本看不清各人的面目。柳家的田地都是後來幾年置辦下的,文定雖也來過一兩回,可早已記不清哪塊是自家的了,費了老半天工夫方才瞅見樹陰下的孃親。

‘你這孩子怎麼出來。’李氏急忙趕了過來,說著還拿汗帕拭去兒子額頭上的汗漬。

‘孩兒獨自在家裡悶的夠嗆,出來透口氣。’文定說著脫去了外衫捲起了褲腿,就往田裡走去。

‘別去大,這地裡的活你做不來的。’‘娘,小時候我可沒少幫您的忙呀!’文定輕笑著來到家人中間。

孃親嘴裡還在唸叨著什麼,稻田叢中的柳世榮卻突然直起身來,朝著自己婆娘喊道:‘吵吵什麼,咱莊稼人下的崽子還能不會擺田地。大過去幫幫小四,這個兔崽子家裡數他個頭長的高,飯吃的多,做起事來還沒他那個懷崽的嫂子麻利。’燕記的飯菜看來養人的,十六七歲的道定個頭一下子超過了二哥柳以定,現如今家裡人看他這個最小的弟弟都還要仰著頭。

在麥田中勞作了半,道定早就是滿心不樂意,又聽到父親數落自己如何肯依,抱怨道:‘在這破田裡蹲了半天還落了滿身的不是,你們誰愛幹誰幹我可不幹了。’‘數你廢話多。’一邊說著文定還橫了四弟一眼,道定這才收聲閉嘴。

文定小時候雖然不常下地耕種,可每到農忙時節總還是經常幫孃親做些活計,原本以為這些地裡的活難不住他,可沒想到放下了這些年後,一下子想要重新撿起來卻並不如想像中容易。

罷開始彎下割稻子時還不覺得怎樣,頓飯工夫後就部痠痛難忍,不一會兒就起了三四次身,就連那弟媳看見了都直髮笑。

柳世榮緊繃著臉忿忿道:‘瞧你們倆兄弟打城裡回來,手腳也變的跟城裡人似的嬌生慣養了,哪裡像我們莊稼人的孩子,眼不見心不煩,到你娘身邊待著去。’‘爹,大伯跟四叔是見過世面,做過大事的人,這地裡的活自然是做不來。’老二媳婦還在一旁打趣他們,臊的哥倆臉蛋發紅,手腳下也紛紛加了把勁。

道定剛才只是不純再加上私心中的些許怨氣,憑著他的體魄與臂力這點莊稼活能有多累,沒過一會兒工夫便趕上了他們,而且與老二柳以定不相上下。

可文定卻完全不是那麼回子事,當道定雙臂如風之時他這個大哥早已是氣吁吁癱坐一旁了,這也難怪,文定已多年不沾力氣活了,如何還能適應這種田地勞作,只好乖乖退回到樹蔭下歇息。

文定在家一連待了幾個月,除了寫寫算算一點忙也幫不上,可柳家總共也不過七口人,幾間屋舍幾十畝地,也不曾僱幫工哪有哪麼些帳目可反覆盤算的,李氏怕他憋悶就讓文定去他舅舅家幫忙,好歹李家那些舅舅們還經營著幾樁小買賣,過去幫幫忙打打發繁間也好呀!

早在前兩年文定的外公李普吉就已經撒手西歸,老人為之打拼一生的李家也徹底分作數房,當文定一得到此噩耗悲痛不已,一路打漢口趕過來,連自己家門也沒進便馬不停蹄的奔到了李家,一連守到頭七過後才回去,傷心的程度就連老人那些嫡親的孫兒也比不了。

數千年來宗姓的開枝散葉便是這般,總是由一個原點開啟,發散成數個分支,一個個分支又自變成一個原點再誕下數個分支,各個分支之間的關係也就隨著愈來愈多的間隔大不如前,就好像一句俗語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就完了。

如今李家剩下的幾個舅舅也領著各自的兒孫,為各自的一片家業打拼,沒有了大家長的督促,很自然各房也不像以前似的親密無間,彼此間多少有些生分疏遠,但李氏的拜託總還是管用的,文定跟著大舅家李勇表哥在李集上做些買進賣出的小生意。

別看都只是些小買賣,初一上手卻讓文定這個見慣大場面的朝奉很有些不適應,進貨之前少不了反覆思量,究竟買的這東西合不合鄉親們的胃口,鄉親們的荷包又能不能擔負的起?看上去似乎不難,實際做起來卻不是那麼容易,如果不是深諳鄉親們的想法,又或是忽略了價錢或別的什麼,那麼不但賺不到錢很可能貨物還會積壓下來。

虧得是與李勇表兄一同幹,否則文定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正趕上秋收過後,新年將近的空隙,二人先是收購起各家的餘糧,送到漢陽縣米鋪賺些差額,再打縣城裡置辦些瑣碎又必不可少的年貨運回李集販賣。

買賣不大卻也好在不必下許多的本錢,就好像是那些挑著扁擔的貨郎一般,在鄉間收購去縣城販賣,再從城裡進些必需品回來轉售。李家從文定外公那一代起做的便是這種小本營生,也沒什麼固定的規範,只是伴隨著時節的變遷而自顧更替,賣稻種,夏進瓜果,秋收糧食,冬售年貨。

別看都只是些小買賣,一年到頭只要做成幾筆,就能保證全家老小衣食無憂。就在開始的一個多月裡,文定他們一人也賺進了五十多兩銀子,聽李勇表哥介紹這還算不得最好的,每年最賺的還得是夏的瓜果。

每到酷暑來臨,烈高懸於頂,城中百姓大多是閉門不出,鄉間人家也是儘量躲避著毒頭,可李家全家老小則要齊齊出動,從江夏一帶購得大片西瓜、香瓜等消暑的瓜果,轉而到漢陽府販賣,整個夏天就是這麼奔波往返沒有片刻停歇。

江漢平原連續三個月的高溫酷暑讓百姓們氣悶難捱,可也因此額外養活了好些頭腦靈活的買賣人,李家也是他們其中之一,哪個夏季不是賣得盆滿缽滿。只要辛苦撐過這幾個月,全家老小整年的吃喝用度就悉數解決了,一年中的其他月份高興了可以做做小買賣,不樂意大可以待在家裡享清福,而且比起那些尋常農戶來子還要過的充裕許多。

文定那位已然逝去的外祖父向來對自己選擇的這種生活方式大為自得,雖沒置辦下什麼家業,卻讓自己這一大家子人衣食無憂,更為一個接著一個的子孫找到謀生之路,這也是老人一生最為值得自豪的事情。

可這種本小利足的小買賣常常也使這些小商人滋生惰,往往都是淺嘗即止,只做那些悉的買賣,對於陌生的則鮮少觸碰。往年李勇表兄賣年貨也僅是些針頭線腦,大買賣易不多,只能算是小打小鬧而已,可這回子有了文定就大為不同了。

文定這幾年在附近州府總算是積累了些人脈,漢口鎮自然是不好意思再去了,不過武昌府倒是無妨。

從鄉間運來的魚鮮蔬很快便得以脫手,透過關係還讓他們拿到了一些價廉物美的年貨,運回去後也讓他們好好賺了一筆。

經過兩個月的勞作,最後一盤算竟有二百多兩的進項,李勇表兄樂的合不攏嘴,直誇是文定明,大舅也極力勸說文定後就跟著他們做些小買賣,保管是衣食不愁。

然而文定深知這次不過是依仗著過去的幾分情,還得藉故說是幫家裡人的忙才行,生意人是最講究實際的群體,若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只是靠此營生度的小商販,只怕避之惟恐不及,誰還會來理會他這個故人呢!

對於未來文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他不忍傷了孃舅的心,這種念頭只能是深藏心裡,不好當面述說出來而已。

經過數月的沉靜,近百個孤獨的夜裡,在惟有寂寥的陪伴下文定已將一切都考慮成,自己在源生當十年時光,雖沒什麼大的成就可也總算是顧全了一家老小,現如今幾位弟弟業已成年,父母身體康泰,加上這幾年累積起來的幾畝薄田,家裡的事已沒多少處可讓文定心的地方了。

以往為鋪子東奔西跑四處張羅買賣,剛開始是為了多賺些銀子回家,後來銀子已經足夠一家溫飽,文定卻依然不曾鬆懈自己,那是為了報答東家的知遇之恩。然而今時不同往,當那些錮著他的情不再需要自己時,文定卻覺不到絲毫的輕鬆,反倒是一陣茫然,找不到一個確定的目標。

文定不由得的想起正聲教訓自己的話,天生一個奔波的賤命,有朝一清閒下來反而會不知所以,當時自己還嗤之以鼻,沒想到還真讓他說著了。

然而文定到底不是那種執著於自怨自艾,拒絕眼前抗拒新事物的痴心人,經過了百夜的反思,百的調整,決心告別以前的自己。

既然沒有了那些後顧之憂,對於未來道路就可有許多的選擇,這些子文定腦海中經常想起以前的東家在臨別時對他說的一番話,若是文定後自己開了買賣,他也會替自己高興。

正是這麼一番不起眼的話,卻讓文定從茫中尋覓到一絲方向,的確自己幫工十年,在一間百年字號的商號做到了夥計能達到的頂端,如若此時讓他從頭再把這段過程經歷一遍,顯然不太實際,就是他肯,別人也未必容得下有過如此經歷的夥計。

而且就算是別人不介意,可是要讓文定重複以前走過的道路,也不是他的願望,是以眼下惟有自己開買賣才是正經的出路。

自己開買賣當然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不論是千百行當中任何的一種,首先的準備總是必要,文定雖然沒開過自己的買賣,可以前源生當漢口新鋪的經驗總算是有的,眼目下並不急於抉擇哪一條道路,只是在一邊積攢本錢,一邊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