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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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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駛入了別墅區的高大拱門,門邊一尊形狀奇異的巨大岩石上,寫著“楓丹白”四個金大字。車子輾轉逶迤,在高大的法國梧桐中穿行深人,林蔭掩映間不時出的幾幢造型古典的歐式小樓,有如油畫一般深沉人目。保良從書上知道“楓丹白”是法國皇帝的一座行宮,用在這裡倒也貼切。保良原以為他家住的那座小院就算是省城最好的獨棟住宅了,到了這種別墅社區,才知道什麼叫做美景華屋。

張楠家就住在這片林蔭的深處,白的房子搭配了褚紅的.瓦頂,顏對立卻極致協調。屋裡的裝飾一看就是知識分子的格調,並不一味張揚富有,,而是更多講求晶位的細微。這裡除了張楠之外,還住著她的父母。據說原來還住了一位小保姆的,一個月前辭職搬走了。

張楠的父母以前一直在國外教書,去年才退休回國閒住。

張楠還有一個姐姐,也嫁在國外,幫丈夫打理一間公司,至於那公司做些什麼業務,張楠在與保良的一路閒聊中,沒有具體提及。

當然,保良也沒有提及他自己的歷史,以及家庭成員的複雜關係。他只說他的母親已經去世,父親和姐姐都在外地,他一個人在省城工作,平時就住在朋友那裡。

張楠把保良帶到她家,介紹給她的父母認識。她的父母對保良都很熱情,握手問候彬彬有禮,那樣子不像僱來一位清潔工人,倒像接待一位遠道的朋友,先是寒暄,後是入座,繼而沏茶,還拿來糖果。十分鐘後保良主動提出幹活的要求,張楠才帶他到需要清潔的地方去看,樓上樓下,院裡院外,像是一圈參觀遊覽。經張楠同意,保良決定安內必先攘外,先從院子幹起,用張家的鐵鍬和掃帚,清理了整個院落,又擦了窗戶的玻璃。整個上午張楠都陪在院子裡,站在陰涼處和保良聊天。她說沒事你幹你的,邊幹邊聊幹著不累。

保良覺到了,張楠對自己很興趣,關於他的愛好特長,脾氣個,都有問及。保良說他沒什麼愛好,小時候愛站在他家後山的磚窯上看鑑河的水;他也沒什麼特長,非要挑一樣說的話,那就說田徑運動吧,他得過全市中學生比賽的四百米亞軍和四百米接力的第三名。張楠說所以我看你臉和上身都秀氣,可腿好像的。保良說嗎?我還覺得細呢。

至於個,保良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個。若論遺傳,他和姐姐正好相反,姐姐的個隨父親,急躁、強硬、脾氣太梗;保良的個像母親,沉默、少怒、較有耐。張楠說那我是你和你姐之間的中和,我認準的事,非幹不可,但我也從不發怒。耐嗎好像差了一點…保良說這樣才好,好多事確實不能過於執著,明明幹不成還非要堅持到底,最終可能反而害了自己。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張楠讓保良洗手吃飯,飯是從別墅區的會所叫過來的,五菜一湯非常豐盛。保良連連推辭,問周圍有沒有小商店他去買個麵包就行。張楠的父母也過來勸他一起上桌,說這麼多菜如果吃不了非費不可。

保良就坐下吃了,吃得好不自然。

吃完午飯,張楠問保良要不要給他找個屋子休息一會兒,保良說不用了我趕緊幹活吧。下午保良就去清潔書房。從窗戶到書櫃,仔細地一一擦拭乾淨,還搭了梯子小心地擦了書房的玻璃吊燈。那吊燈是從國外進口來的,上面懸了許多紫的水晶。

保良在書房幹活時張楠就在書房裡用電腦打字,不再與保良互相閒扯,但保良仍然覺到了,她的視線不時向這邊巡睃,雖然目光大方平和,可一旦投在保良臉上,保良臉上就會立即產生火一樣的熱度。

傍晚,張楠從電腦屏幕前站了起來,宣佈今收工。保良這時早就擦完了書房,又擦了客用衛生間,讓張楠一一過目驗收。張楠說不用了肯定特別乾淨。張楠的母親也過來表示謝,並再次邀請保良吃飯。保良堅決謝絕,說自己晚上還有事情,不能多擾。張楠也不勉強,付了保良二百四十元錢,保良堅決退回六十,說今天最多隻幹了六個小時,三六一十八,這點活兒收一百八十元已經不好意思。

關於保良如何返城的問題,雙方也互相客氣了很久。保良不讓張楠再開車送他,他來的時候看見社區門外有公共汽車的站牌,表示坐公車回家也很方便。最後雙方各讓一步,由張楠開車把保良送出楓丹白,送到公車站,然後讓保良自己乘坐公車返回城區。張楠在公車站與保良分手時約他下週再來,說還有客廳、臥室、廚房和庫房,都已多不曾打理,積重難返,都需要認真徹底地清掃一番。

女人的鼻子比狗還尖。

晚上保良回家,菲菲非說保良身上有一股香水的味道,著保良待來源。菲菲雖然還沒專業到能聞出香水的牌子及男用女用,但她知道保良就是過去兜裡有錢的時候,也從來不在身上擦油噴香,所以他身上的這股香氣,鐵定來自女人。

保良說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我今天要去人家家裡幹活嗎,人家家裡就有女人。

菲菲又反覆盤問張楠家裡的情況,保良挑三揀四,避重就輕地說了。他沒說張楠的年紀長相,也沒說這個活兒並非公司的安排,而是自己私自受僱。最惑他規訴菲菲,這家的活還沒有幹完,下個週還要繼續去幹。

週一,保良照常到公司上班。每週固定一次的班前會開過之後,班長開始分派一週的工作。保良仍被分到國貿大廈的清潔項目,當他聽到國貿大廈這幾個字時,心裡有種微妙的興奮,那覺不同常態。

不料,臨出發前保良又被叫住,讓他先到經理辦公室來。在經理辦公室保良沒有見到公司的經理,也就是在國貿電梯廳裡邂逅的那位鑑寧老鄉,而是見到了坐在經理室沙發上的兩位公安局的便衣。

這兩位民警他都見過,一個是他在古陵分局報案時向他問話的民警,姓金,還有一個是個女的,當然又是夏萱。

姓金的是個探長,他和夏萱來此的目的,還是為了楊阿姨和嘟嘟被殺的案件。金探長說他們找了保良很久,昨天晚上才查到他在這家“保時潔”上班。關於權三槍的下落,公安機關已在全省乃至全國發出通緝,但至今尚未發現有力線索,目前調查工作已經陷入困境,所以他們又回過頭來再找保良。

保良說:“你們應該想辦法找到權虎,權虎一定知道權三槍的下落。”金探長說:“權虎我們也在反覆查找,目前也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除了他買的那個舊院子,目前尚未查到他還有什麼其他產業或者落腳之處。”保良說:“聽說他好像搞過一陣船運生意,只是不知他的公司在哪。”金探長說:“鑑河沿線所有船運公司的工商登記資料我們都查過了,沒有發現權虎註冊的公司。”保良說:“他註冊公司會不會用了我姐的名字,我姐叫陸保珍,那些資料裡有沒有我姐的名字?”金探長斷然搖頭:“沒有。”保良與金探長說話的時候,目光儘量不看夏萱。他注意到經理室牆上的鏡子裡,自己被陽光曬黑的面容。他和夏萱同在一個學校讀書,同在一個靶場練武,雖然只是短短的數面之,但保良在那一屆新生當中比較有名,因為他爸爸在學院當過副院長,而且,他是一個英雄的後代,他父親的事蹟在公安學院的師生當中早已隨處傳頌。在那一屆新生的眼裡,夏萱也是個很受矚目的人物,她在保良領取警服時的回眸一笑,在靶場上的英姿颯,都在保良心裡佔據了重要的位置。但是,這樣一個讓他產生夢想的女孩,卻幾乎見證了他的所有恥辱,從吃搖頭丸被抓,到被學院開除,再到兇殺現場的父子反目,他知道自己在夏萱的眼裡,已經一錢不值,更何況他現在坐在她的對面,又是這樣一副風吹曬、窮困潦倒的處境。

而夏萱的目光卻極其平靜,在金探長與保良對話時她始終金探長又問了些關於權三槍過去的經歷,社會關係,以及他都去過哪些城市之類的問題,從他的表情上看,保良提供的那點情況,並不令他十分滿意。談到無話時他的電話恰巧響了,他接起來說了兩句,便起身走到屋外去了,把保良和夏萱二人單獨留在了屋裡。

兩人之間的沉默,雖屬必然,但保良還是如坐針氈。他低頭不看夏萱,卻知道夏萱的目光一直停在他的臉上,也許,她在看他左耳垂上的那隻漂亮的耳環。

“你在這兒工作還適應嗎?”夏萱突然開口,嗓音柔軟而又圓潤。保良倉促抬頭看她一眼,隨即又倉促移開視線。

“啊,還可以吧。”

“你這身板,幹得了這種活兒嗎?”

“…還行吧。”

“你後來去看過你爸爸嗎?”

“沒有。”

“你應該看看他去,畢竟是你的爸爸。他當時可能也是一時生氣。”

“啊。”停了一會兒,也許夏萱看出保良對這事的回應不太積極,於是主動換了話題:“你現在住在哪裡?”

“我…跟朋友住在一起。”

“跟李臣對吧?”保良嚇了一跳,下意識抬頭:“你認識李臣?”夏萱的表情,始終鎮定如一:“我們知道你在省城有幾個鑑寧的同學,我們先查到了李臣的單位,昨天晚上在他那個檯球館裡,才問出了你的單位。”保良這才想起.李臣昨夜加班太晚,就住在了檯球館沒有回家,難怪今天一早警察能夠找到這兒來。

金探長接完電話回到屋裡,對保良的這場問詢也就此結束。金探長臨走給保良留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了兩個不同的名字和兩個不同的電話,金探長說:“你以後要是想起什麼線索,希望能及時與我們聯繫。我姓金,她姓夏,找我找她都沒問題。”金探長和夏萱的訪問,讓保良更加明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權虎和姐姐,早就不知去了哪裡。連公安機關動用龐大警力都找不到他們,更不要說保良單槍匹馬一人。

楊阿姨和嘟嘟的死於非命,不僅將成為保良一生的愧疚,而且也斷了他繼續尋找姐姐的念頭。他仔細回想了兇案發生的前後過程,對過程的回顧與分析讓他不寒而慄。那天清晨他與權三槍在那個小院意外邂逅,權三槍隨即跟他去見父親,到家後抬槍便打,連打三槍,毫不手軟。當然他是衝著父親去的,可見他對父親——他曾經的恩人——已結下深仇大恨,必殺之,絕不留情。他是權力的養子,尚且報仇心切,權虎作為權力的親兒,更要不共戴天!保良無法想象,權虎與姐姐的夫關係,因這樣一場家族仇恨,又該如何相處。他只能推斷,如果姐姐現在仍與權虎一起生活,那麼她對她的孃家,對她的父親,甚至對她的母親和弟弟,早已喪失了原有的情,早已和她的丈夫一樣同仇敵愾,立場鮮明!

如果真是那樣,他們姐弟之間又怎能團圓?

保良的左耳,依舊戴著那隻耳環,那隻耳環現在的意義,與其說是對姐姐的牽掛,不如說是對母親的紀念。

也許在夏萱看來,保良的耳環只是一個叛逆的標誌,一個不良青年的另類裝點。而在菲菲心中,耳環增加了保良的魅力,使他更加親和可愛。或許,這隻耳環在張楠這類女的眼裡,也是一個異類,但有點神秘,有點漫,而且,有點

早晨。保良乘公車往郊外去。

張楠的銀“奧迪”像是早早地等在了離楓丹白最近的那個公車站。

這一天張楠家又多了一位三十來歲的女人,張楠向保良介紹那是她的表姐。表姐也住在這個別墅區裡,目前在家擔任全職太太,丈夫常常出差,她便常常過來陪張楠父母聊天做伴。這一天保良先是打掃客廳,那位表姐便在一旁充當指揮,這裡先擦那裡先搞,直把保良支使得暈頭轉向。幸虧打掃廚房時表姐被張楠父親邀去下棋,保良幹活兒才得以專心致志。

保良打掃廚房時張楠就在廚房裡準備午飯,他們這時都已不再彼此拘謹,各自幹活兒一同聊天,時間過得輕鬆愉快。張楠不許保良再叫她張小姐,也不許保良又改口衝她叫“姐”她說咱們現在也聊成朋友了,就按朋友的規矩互稱姓名好了。我以後也不叫你陸師傅了,就叫你保良,你以後就叫我張楠或者小楠,叫楠楠也行,我們家人都叫我楠楠。

保良不傻,保良看得出來,在這個寬大向陽的廚房裡,在這裡的僱主與僱工之間,正有一場愛情在不動聲地悄悄展開。保良明明知道,他是有“女人”的,那就是和他同居一處的女孩菲菲,但他依然放任這場愛情的發生和發展。越是不現實的情,越令人心情動,就像是一次奇異的歷險,每個參與者都被未知的前方引,猜測奇蹟能否發生。

張楠給保良的新鮮,與保良給她的幾乎同樣。她衣著講究,談吐優雅,知識廣博,思維開闊,與她的年齡不甚般配,與她的家庭環境及從小的教養,倒是非常吻合。下午保良在打掃二樓的起居室時,張楠就在那裡看碟,碟中放的是愛情巨片《泰姻尼克號》。張楠說這部片子故事雖然俗,但裡面的音樂動人心魄。那隻蘇格蘭風笛表達了一種最純淨的情,超越了一切世俗的偏見和骯髒的利益,可以直抵人的善良本能。

張楠對很多問題的見地都讓保良心生愛慕。不像菲菲那樣無知平庸,菲菲看電視看電影並不關注故事內容,也不關心人物命運,她可以不管劇中的情節情是否進入高xdx,思維隨時都能跳將出來,對演員的衣服打扮大加評論。前些天有一部電視劇是講家庭倫理父子親情的,看得保良眼含熱淚,菲菲卻在一邊不厭其煩地評論男主角的鼻孑l過大,說她最煩鼻孔向兩邊撐著的男人,還非要扳過保良的臉頰,要看保良的鼻孑l,氣得保良第一次衝菲菲大吼一聲:“你安靜點行嗎!”菲菲沒有生氣,她呆呆地看著保良,莫名其妙地疑問:“喲,你怎麼哭啦?”菲菲穿衣服也沒晶位。雖說菲菲的衣服和張楠的衣服,在晶牌價值上有天壤之別,但再便宜的衣服也有雅俗之分。菲菲買的衣服幾乎沒有例外,一水全都俗豔不堪。

菲菲吃起飯來,嘴巴也嚼得太響,不響不香似的。保良以前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在認識張楠之後,便開始挑剔菲菲:你能不能小聲一點,喝湯要抿,不要!菲菲辯解:廢話,湯那麼燙,不行嗎。保良又說:擦嘴要拭,不能抹!菲菲試著用巾在嘴亡拭了一下:這樣?保良點頭:對!又指著桌面說:以後吃雞,有骨頭可以用手拿出來放在桌上,不要嚼爛了吐一桌子,一點文化沒有。菲菲瞪眼道:你有文化,你過去就是這麼一吐,我也沒說過你呀。你整天在外面擦大樓,是不是淨隔著窗戶看有錢人吃飯來著!

時間長了,菲菲不能不疑:我招你惹你了你怎麼對我老不滿意!而且保良身上的香水味越來越濃。直到有一天,保良忽然有閒錢給手機充了值,而且馬上就有短信發進來,而且保良隨看隨刪,要是正常的短信刪它做甚?終於某,菲菲趁保良洗澡時看到了一條新收的短信,不難想見菲菲看到了什麼。

那是一個人在向保良訴說寂寞,在問保良現在在哪兒,最後說我這幾天想你的。短信沒有落款,但肯定是個女人。菲菲抄下了來信的電話號碼,過後她給這個號碼撥了電話,接聽的人果然是個女的!證據確鑿之後,菲菲設計了一個陰謀,某保良下班回來,她就跟保良借用手機,說要給個朋友撥個電話。她看出保良有點緊張,打開電話先刪了兩個號碼,銷燬罪證似的。菲菲不急不躁,靜靜地看他刪完,等他如釋重負地把手機給菲菲,菲菲便練地撥了張楠的手機號碼。她當著保良的面故意親熱地向對方問好:“喂,你是張楠嗎?你好!我是菲菲。你不認識我吧,我可認識你呀,我們家保良老跟我說起你來,說你這人不要臉的…”保良要奪手機,讓菲菲一把推得摔在牆角。緊接著菲菲把手機也摔在牆上,摔得機殼機分崩離析。摔完之後她著眼淚昂首走出門去,把那扇大門又重重地摔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