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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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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和菲菲住在一起,白天又一同出去尋找工作,保良那些天和菲菲朝夕相處,形影不離。

他們必須儘快找到工作,菲菲要給母親治病,保良需要養活自己,他不能靠花菲菲的錢這樣過下去,何況菲菲這回從家裡帶出來的八百元錢,已經花得差不離了。

何況李臣工作的那家檯球館忽然轉手他人,新來的老闆撤了李臣的經理職務,換上了自己的無能表弟。那表弟狗仗人勢,對臺球館的“元老”大加排擠,李臣那些天正在琢磨辭職另謀生路,他看出人家早晚要把他擠走,與其被老闆炒了還不如提前炒了老闆,還能逞個一時快意。

李臣如果丟了工作,何時才能續亡一個更好的職位,都很難說。進而論之,他們四人頭上這襲聊遮風雨的屋簷,不知還能捱到幾時。一旦李臣斷頓,房租到期,他們又該住到哪去?所以保良和菲菲心裡都是焦急萬分,他們必須在危機到來之前,掙劍一份瑚口的工資。

情勢所,菲菲飢不擇食,居然又去了她姨夫的那家小吃店裡,和服務員一樣每月只拿三百塊錢管吃管住。但菲菲其實只在姨夫的小吃店吃三頓飯而已,住還是要趕回李臣的幸福新村,以便能和保良住在一起。

保良同樣病急亂投醫,去了幾家中介公司,一問都要先押金,三百五百不等。菲菲每天只在保良身上個三塊兩塊,讓他吃午飯用,連公車都沒錢坐的,中介肯定依靠不起。而且這年頭中介公司收人錢財並不替人消災,差不多有一半都是騙子。保良只好依靠自己,每天選一條大街,無論機關店鋪,一律挨門進去,遂自薦。這樣的行徑,不像求職,倒像討飯,所以多被門房或店主轟將出來,臉面沒趣那是必然。

但保良還是每天堅持出去,找一條街,挨門去問,次數多了,概率就有了意義。何況保良相貌端正,言語樸實,被什麼人慧眼相中,也非怪事。

相中保良的,也是一個鑑寧籍的老闆。這老闆在省城開了一家清潔公司,做得很有規模。保良被這位老闆相中的過程,很有幾分戲劇的,所謂戲劇並不難解,其實不外“偶然”二字。那天保良照例碰了幾個釘子,捱了幾番奚落,帶著一點憤怒,也帶了一點倔強,居然放膽走進了省城中央商務區最高最暈。的一座大樓,那座大樓就是著名的國貿大廈。國貿大廈是一座鋼架結構玻璃外牆的六十二層巨廈,是省城公認的標誌建築之一。保良堂而皇之地從正門進入,居然無人攔阻。他雖然落魄,但身上的衣服和臉上的氣質,與那些外地民工相比,畢竟截然不同。

他在大廈廣場般的大堂裡,攔住了一位從門外進來的年輕女人。那女人穿一身白領衣裝,臉上淡施薄粉,面目端莊善良,保良看她像是大廈的工作人員,於是上前冒昧探問:“對不起…小姐。”保良一時不懂該怎樣稱呼對方,不知叫她“小姐”屬於尊敬還是冒犯,他硬著頭皮向那女人間道:“請問,您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嗎?”年輕女人茫然搖頭:“啊,不是,我們公司在這兒,我在這裡上班。你有什麼事要幫忙嗎?”保良遲鈍了一下,但還是接問下去,口氣有幾分氣餒,更有幾分乞求:“噢,那您的公司需要人嗎,我是到這兒求職來的。你們需要人嗎,讓我幹什麼都行。”年輕女人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裡被一個冒失的求職者無端騷擾。在這種頂級商廈進進出出的白領,很少會遭遇這樣的荒唐。好在保良的外形並不討厭,那女人竟然停了腳步好奇地發問。

“你是從哪兒來的,不是本地人吧,你要找什麼工作?”

“我是鑑寧人,現在家在省城,我什麼工作都行。請問您是什麼公司?”年輕女人當然不會對這樣一個陌生青年說出她的公司名稱。她又移動了腳步,一邊向電梯廳走一邊再度詢問:“你學過什麼專業嗎,你都幹過什麼?”保良跟隨她一起走向電梯,腳步和語言一樣?昆亂無序:“我,我沒什麼專業,我就是高中畢業,後來在…後來在家閒呆子兩年,現在想找份工作…”

“沒有專業?”女人抱歉地笑笑“那真對不起,你恐怕不適合我們公司的工作。”他們一路走到電梯廳裡,年輕女人按了電梯,對他表示了愛莫能助。保良只好禮貌地告辭:“啊,那麻煩您了。”看來這句告辭反而讓那女人到意外,她也許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會這樣簡單地走開。於是她又叫住了他。

“你應該到其他地方看看,在這樓裡辦公的都是很大的公司,進這些公司必須懂得一門專業。你應該到其他地方找找,其他地方也許會有機會。”年輕女人想要表達的意思,與其說是讓保良對這裡絕望,不如說是好意的指導。她對保良顯然印象還好,以致她最後這句並無實際意義的勸告,還是讓保良受到女的善良和周到。

電梯來了,候梯的人依序走進電梯轎廂,廂滿之後,後面的人也不硬擠進去,自覺留在外面繼續等候。這些大公司的白領,舉止都很禮貌文明。保良看著電梯關上梯門,正要轉身離開:身邊一位穿夾克的中年男子,主動開口與他攀談。

“你是鑑寧那邊的人吧?”保良馬上點頭回應:“對。您聽得出來?”

“我也是從鑑寧來的。”保良一聽鑑寧來的,當然倍親切:“是嗎,您也是鑑寧人啊!您也在這裡上班?”

“啊,不,我來這裡辦事,你到這裡來找工作?”保良難為情地笑笑,訕訕地往後退縮:“沒有,我路過這兒,進來隨便問問。”另一部電梯打開了梯門,中年男人走了進去,進去之前遞給保良一張名片,這張名片決定了保良一生中的第一份職業。

兩天之後,保良就在這家名叫“保時潔”的清潔公司得到了一個正式的崗位,當上了一名月薪七百塊錢的清潔工人。

這是一家相當正規的清潔公司,一週工作六天,四十八個小時,公司的名字又與保良最的一款跑車的牌子同音,因此叫起來朗朗上口。進入公司的新員工都經過正規培訓,雖然短暫,卻面面俱到,連涉外禮節和外事紀律,都有一本正經的課程安排。保良上崗後不僅得到了一身嶄新括的勞動制服,如果是清洗大樓外牆這種危險工作,還有每天三十元錢的高空補貼。加上七百元的底薪,保良頭一個月就掙了一千三百元整,還不算公司免費提供的一頓中午的盒飯。

保良把其中的六百元給了菲菲,讓她寄回家給她的母親治病。三百元給了李臣,作為他和菲菲那間小屋的房費。其餘的錢將將夠他一個月省吃儉用的開銷,月底照例也不會再有結餘。

在保良找到這份工作的六週之後,他又一次走進丁那座高矗在城市中心的國貿大廈。保時潔公司六週之前就與大廈訂下合同,受託將大廈的玻璃外牆清洗一新。

六週前曾經在大堂與保良有過短暫談的年輕女人,也再次與保良不期而遇。她是在她工作的辦公室裡見到保良的,只不過兩人一個坐在屋裡的熱茶和電腦之前,一個懸在玻璃牆外的半空當中。年輕女人驚異地看到並認出了保良,保良看到的卻只是玻璃幕牆上耀眼的太陽光斑。

辦公室裡沒有別人,年輕女人可以站起身來,無所顧忌地靠近玻璃,在這個房間的視野之內,藍的天幕中只有保良一人。她和牆外、的保良咫尺間隔,近得幾乎可以呼相聞。她仔細端詳了保良年輕的面容,那面容雖然經過風雨沐浴,卻依然充滿陽光活力。保良腿長臂長,吊在空中的身軀矯健自如,猶如一個象徵青和飛翔的舞者。他擦洗玻璃的認真神態,也讓人內心為之動。年輕的女人在窗前久久凝視,直到保良的身體隨著吊繩翩然飛離。

年輕女人第三次見到保良是在國貿大廈的地下停車場裡,她下了班去開自己的汽車,看到保良正一個人在車庫的角落收拾幹活兒的工具。雖然對保良來說這只是第二次相遇,但他在她故作無意地走近他時,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張潔淨無瑕的面容。

女人說:“呃,是你。”保良說:“噢,是你。”女人說:“你找到工作了?”保良說:“找到了,是一家清潔公司。”女人說:“工作滿意嗎?”保良說:“還好。”女人笑笑,想告辭,卻又站著沒走:“你們…你們清潔公司,管不管家庭清潔,就是…就是到人家家裡幫忙打掃衛生…之類的事情?”保良說:“我可以找領導問問,我也不知道公司有沒有這項業務。”女人猶豫了一下,說:“如果我就請你,請你到我家去,幹一天需要多少錢呢?”保良說:“我們公司可能不讓職工私自接活吧,這我得回去問問。”女人說:“你可以利用下班以後的時間,你有節假嗎?節假去也可以。去一次幹一小時兩小時或者幹半天一天都可以。一小時三十塊錢可以嗎?”

“三十塊錢?”如果以小時計算,這是保良在公司最高收入的五倍。保良馬上想到了菲菲和她病重的母親,他不知從何時開始,在下意識中植入了一份報答菲菲的本能心理。

“可以嗎?”年輕女人又問了一句。

保良說:“啊,可以,當然可以!”年輕女人名叫張楠,是一家外企公司的公關助理,現年二十四歲。但她的樣子,比二十四歲顯得老成。

張楠的家住在郊外的一個別墅區裡,如果有車,通還算便利。保良第一次去張楠家幹活兒是在一個週假期,張楠問了他的住址,讓他早上在離幸福新村很近的一個公園門口等她。結果保良早上起來趕到那家公園門口時,張楠開來的一輛銀“奧迪”已經早早候在那裡。

保良最初還以為張楠的家就住在公園的附近,沒承想她會駕車載他駛出了城區。這是保良自到省城定居以後,第一次在通往郊外風景區的林蔭大道上乘風飛馳,沿途的美麗景緻令人心曠神怡,何況身邊駕車的又是一位風度優雅的白領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