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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群盜分贓國作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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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中正準備整修,開封府的匠師們來來往往,四處測量尺寸,畫下墨線,就只正堂沒動,不過匾額也取了下來,裡面熙熙攘攘,宛如集市。

“以邊事司提舉西南兵事,在蜀地推將兵法!陛下既定名按察川峽邊事,不止西南夷,吐蕃之事也要納入司中,由此而視,至少要編十將百指揮!”

“邊事司既掌西南事,連大理和西南諸夷國之事亦該握住。而後大理及諸國朝貢,令當出自邊事司,沿邊榷事也當由邊事司獨掌。”

“邊事司以銅事為先,當設榷銅務,向朝廷請銅本,最少一百萬貫!”王衝跟在宗澤身後跨進正堂,裹著熱氣的話語面撲來,渲染出一片大幹快上的熱騰景象。正堂裡擠著百多號人,紛紛獻策,兵事、外、商事,不僅什麼事都要攬,還生怕把事小了,起勁地往大里鼓搗。

掃視這些幹勁十足的同僚,王衝暗道,怪不得自己要被看作。自己所獻這一策,就是給貪婪之輩又搭起了一口新鍋。錢財、權勢、名望,都在這口鍋裡煮著,眼下這些人鼓譟,就是想把這口鍋造得更大,能從國家身上割下更多燉煮。

邊事司衙門新立,除了正副使和判官,以及被蔡京推進來噁心王黼的王衝這個小小勾當之外,其他差遣都由王黼這個提舉一言而定。這百來人裡,還有權同判官,管勾機宜文字。管勾書寫機宜文字,勾當公事。準備使喚等等官員。規模直一路帥司,王黼還真是一朝權得手。上不得檯面的心腹親信全都了進來。

“汝霖來啦,還有守正!來來,大家都來見見守正,虧得守正,大家才有伸展抱負之地。”一個俊逸紫袍中年端坐堂上,見兩人進門,起身熱情地招呼著。

這就是王黼,不得不說,相貌氣度真是萬里挑一。風倜儻,宇文黃中與之相比,都要相形見絀。尤其是那雙眼睛,芒四,王衝一見,才明白史書裡為什麼說此人“目晴如金”不是說像金子,而是說像金鐵一般熠熠生輝。

沒有格外熱絡的挽臂拍肩,也沒有預想中的疏離冷落。王黼的語氣就像是給眾人介紹自家子侄一般自然而恬淡。堂中一幫老少也都笑意盈盈,甚至帶著點巴結地上來,多不稱“按勾”而是直直喚著“守正”讓王衝麻不已。

“這座宅子本是王文正家宅,文正公次子王仲和也名王衝,我向官家討來這處宅子。是借文正公餘澤、王仲和之德,還有守正之才…”王黼再叭啦叭啦一頓嘮叨。由王旦次子也叫王衝扯起,將王衝好一番抬舉。王沖淡淡笑著。不卑不亢地回禮,心頭是鬱悶和快齊飛。

鬱悶的是王黼如此作態,就是在昭告眾人王衝是王黼的人,這一策是通過王衝提出來的。這一屋子狗腿子怎麼想無所謂,宗澤的臉越發陰沉,不僅意味著自己的名聲又向小人黨邁進了一步,之後與宗澤共事怕也有不小麻煩。

不過比起快來,這鬱悶也能忍下。別看王黼姿態擺得足,肚子裡卻該是在罵娘。王衝的安撫司差遣是王黼保下的,他卻沒給王黼一點面子,生生甩了一耳光。雖然有西南策和邊事司轉開大多數人視線,可稍稍聰明一些的人,都能從蔡京把王衝推入邊事司這事裡看出,王衝與他涇渭分明的姿態,並不是故意作給外人看的。

對這麼一個不給他面子的小人物,還不得不笑臉相,大肆吹捧,王黼的鬱悶該不亞於自己。

意氣終究是意氣,王黼之所以能丟開這意氣,也在於邊事司能給他帶來大利。能把心腹親信都進來,待個一兩年,就有了資歷,躋身朝堂順理成章。從這點來看,王衝與王黼倒是心境相同。

“汝霖沒有辭掉此差,倒真出乎在下所料,邊事司既名邊事,就得有人在邊地親事,能得汝霖,如得臂膀,西南事無憂啊。”接著王黼又轉而抬舉宗澤,態度雖不如對王衝親近,卻更為尊重,甚至覺出幾分真誠。原因王衝也能猜到,王黼手中沒有可用之人,宗澤估計是他隨手亂抓的。畢竟此人脾太硬,不好相與,蔡京和鄭居中都不願用,又正好在京城,是他唯一能馬上安到邊事司掌握實務的人選。

宗澤拱手道:“下官與提舉同為國家分勞,不敢言私。”一句話打散王黼以私相近之意,王黼卻沒在意,笑道:“汝霖啊汝霖,公心若此,我是無慮了。”王衝也不太明白宗澤為什麼會接受這個差使,不過此時聽宗澤的話,倒是赤誠心語,估計在西南事上也有一番考慮,覺得此事可為,即便要沾染上王黼一黨的惡名,宗澤也不在乎了。

預定的邊事使徐處仁和副使唐恪眼下都來不了汴梁,他們也不是王黼的人,客套過後,眾人紛紛落座,非正式的按察川峽邊事司第一次全體大會就這麼召開了。

依照官樣文章,徐處仁和唐恪的座位空了出來,宗澤作為親事判官,在左首次席就座。接下來是兩個要留在汴梁的權同判官,再次是機宜、書寫機宜。十多位勾當公事裡,王衝被排在頭前,離宗澤就只兩個位置。他們這些人都有席位,勾當公事之下的準備使喚只有一張椅子,而更次的房曹文吏就要站著了。

王黼在講,王衝在想,依稀就覺得與九百年的官僚會議沒多大不同,也就是文氣更重,說話更隱晦一些。而作為新設衙門的第一次大會,部門怎麼分,職司怎麼分派,工作目標怎麼定,由這些話題而引出的。是一股股熾熱的臭氣,就如強盜分贓一般。

王黼否定了諸如推行將兵法。總攬榷事,大請銅本等宏大目標。他當然也想。不過這些事,每一樁都是對蔡京和鄭居中所握權力的極大挑戰,他現在還沒能量走得那麼遠,趙佶也不可能支持他攪亂西南。

“邊事司越年要務在於三點,一是榷銅,一是推動羅氏鬼國內附,一是拿住通大理之事…”王黼道出邊事司的年度工作目標,不得不說,他的幕僚還是有才的。能抓住事情關鍵,當然是借邊事司往上爬的關鍵。

西南有銅,這是王衝西南策的立足點,邊事司要在這事上證明自己的價值,否則就會被人質疑是否有必要存在。儘管邊事司不可能奪路司榷權,也不可能一下就請來百萬貫銅本讓大家分肥,但設立一些部門,推行一些政策,讓西南邊地入銅猛增。這些基礎工作還是要去做。

光在銅事上有了表現還不行,只要政策被證明為可行,朝堂完全可以將相關事務給沿邊路司。因此邊事司還得有一件大功,來證明由自己專責西南事是正確的。比如已經有所醞釀的羅氏鬼國內附。王衝猜想,這件事才是王黼最關心的。能不戰而收一藩國,這功勞足以把他推入兩府。

而第三點就是邊事司的長遠目標了。越年不過是為此事作準備。大理已經朝貢,如果邊事司能主導兩國來往事務。這就撬動了朝堂格局。不管之後邊事司是廢是立,只要跟此事沾邊的人。都能躋身朝堂。

總而言之,這三點都是奔著王黼在朝堂建立“王黨”而去。王衝偷瞄宗澤,見他臉陰沉,應該也明白了王黼的佈局。

“大家可以暢所言,西南事大,需集眾人之智嘛。在場諸位若是未能言盡,還可舉薦賢良,官家為邊事司定了一月三千貫的添支,現在還餘不少。”王黼話題一轉,透了這個部門的財政底子,讓眾人了口涼氣,熱氣再升三分。這個衙門的編制竟然這麼大?這三千貫是什麼概念?是不算本官料錢,只算差遣添支的奉給,也不計邊事司辦公費用,總額三千貫。

一個沒有官身的準備使喚,一月只拿三貫添支,這就意味著邊事司可以養一千人…當然實際不可能這麼多,王黼進來的心腹親信,大多都有官身,至少得拿五貫。還得分不少名額給關係戶,用作不釐務的人情官,整個邊事司,規模應該不超過五百人,而實際辦事的,估計不超過百人。

王黼特意點了名:“汝霖,守正,你們親友中若有賢能,也不必避嫌,一併舉薦。除了在蜀地親事,也希望能有在京辦事的,邊事司新立,門戶廣開!”這就是分贓,而且還只是最基本的,王黼也得施恩於下,留一些坑給大家分。不管真假,宗澤和王衝是他重視之人,他必須做足姿態。

宗澤沉片刻,拱手道:“容下官斟酌”這也是常情,宗澤肯定要帶子侄去蜀地,子侄掛個司中差遣,既能補貼家用,幫著做事也名正言順。至於在京,也就是王黼一說,就算能有缺,估計也只是跑腿之類的活計。

早年路司中的機宜文字,其實就是專門給主官子侄用的,畢竟主官與朝廷書信來往,以及事務安排,多有涉機密,不好用外人掌文字,只能用親屬,朝廷就將這種職事納入體制中。

而後機宜文字漸漸成了路司帥司的幕僚之職,就再多出了書寫機宜文字,容主官子侄。但時間推移,書寫機宜文字也步機宜文字後塵,成了正式職官,就如王衝一樣。孫羲叟的兒子也任著書寫機宜文字,但職權就不如王衝貴重。

王衝當然也不會推辭,王黼有大算盤,他也有小算盤,跟宗澤一樣,推說要考慮人選。

接下來就是議定部門劃分和人員分工,邊事司在汴梁設進報房,銅事房,瀘州房、戎州房以及若干後勤部門。其中瀘州房主管推動羅氏鬼國內附之事,戎州房主管通大理事務。按理說嘉州離大理更近,但嘉州屬成都府路,估計被蔡京頂了回去,邊事司實際只能立足於梓州路,尤其是瀘州展開工作。

唐恪這個缺席副使被安排親領戎州房,宗澤親領瀘州房,王衝也被委了一個瀘州房主案的差使,作為宗澤的直屬部下。

宗澤還要知藺州,這不僅是著眼於推動羅氏鬼國內附,還是官場通例。王黼要驅策宗澤,就不能虧待了人家,雖然給宗澤提了一級本官,但去蜀地近於貶罰,得從待遇上補回來。不兼地方職務,就沒職田收入。就如唐恪,雖改任副使,也兼知戎州。王衝的知興文寨之職沒有變,也源於此理。

這事的確有些亂地方治務,更手了吏部乃至政事堂的人事權。不過不管是戎州,還是更小的藺州,都是荒僻之地,蔡京也不好力阻到底。

分責也是分肥,管著哪一攤,就吃哪一攤。戎州房和瀘州房的人員安排都沒什麼爭的,被分到房中的人有些沮喪,不管是大理國還是羅氏鬼國,都只有事功,難見實利。分到銅事房的估計離王黼更近,說到工作時,個個踴躍發言,畢竟這才是親手沾錢的部門。

西南有銅,但要怎麼把這事作出來,爭論還頗多。有說直接借銅本,由邊事司執行專榷的,但動靜太大,王黼雖然得寵,還沒到可以從蔡京手裡奪來百萬貫國用的地步,蔡京也不容他由銅事入手,掌握川峽的專榷權。也有說就由邊事司出政策,推動夷人賣銅,由轉運司所掌數字作為功績,可這麼一來,邊事司的功勞又顯不出來。

看來王黼心中也沒底,王衝在上書和《西南夷志》中又沒寫明該怎麼作,這事還有得時間醞釀。

“此事只能勞煩守正儘快回瀘州拿出章程了,宗按判還需留到徐邊使到任…”王黼一副委以重任的架勢,迫不及待地要將王衝趕出汴梁,而留宗澤,自是再花時間和力拉攏,王沖和宗澤同時扯扯嘴角。

“如果在汴梁有人就好了…”散會已是黃昏時分,王黼還拉著王沖和宗澤赴宴,王沖和宗澤都拒了。步出邊事司衙門,王衝忽然覺得,邊事司在汴梁這麼折騰,若是沒人通消息,還真有些被動。

吳匡了上來,隨口道:“官人不放鬆放鬆嗎?來了汴梁,桑家瓦子都還沒去過。”王衝看看吳匡,心中一動“不,去去你家吧。”吳匡訝然,即便他伶俐,也想不到,王衝本著隨手抓來用用的心思,打起了他的主意,所謂機緣,不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