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恨鐵不成遇王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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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衝猶豫了好一陣,最終還是放棄了去跟張叔夜分辨明白的想法。
兩宋變際,死者千萬,有三人最讓人憾恨。一是宗澤,一是种師道,還有一個就是張叔夜。這個在歷史上曾經捕獲大盜宋江的名臣,因為名聲太過響亮,《水滸傳》彰頌宋江等好漢,只得對張叔夜淡化處理,還不得不描述為一位清正廉潔的好官。
張叔夜何止是好官,與宗澤一樣長於兵事,第二次東京保衛戰裡,唐恪、耿南仲散天下勤王軍,他卻抗旨不遵,帶著兒子和義勇衝入汴梁,被欽宗委以守城重任。只可惜上有愚臣,下有,東京還是城破了。
張叔夜與徽宗欽宗一同被俘,押送北方,因金人惡待二帝而絕食多,到了宋遼邊界的白溝時,憤然而逝。
被這樣一個人誤會為黨佞臣,即便王衝超脫於時代,也沒辦法完全淡然處之。可人就是這樣,第一印象是很難扭轉的,就像他看趙佶。天寧觀巧會,趙佶散發著濃濃的人情味,可昏君這個印象早就在王衝腦子裡刻下了,自不會因為這股人情味而改觀。
林靈素也一樣,除了一心往上爬的功利之心,也沒看出為人有多醜惡。可不管是由歷史所知,還是由趙老道所知,林靈素此人都是個之輩,與他再怎麼親近,也改變不了這個認識。
張叔夜跟王衝素無往來,離因他所獻之策而引發的風波也遠。王衝的立場各說紛紜,一些人由此策正合王黼之心。認為是為王黼作前驅,一些人由蔡京出言扶持。還幫其父消罪,認為王衝背後是蔡京。不管是哪一個。在張叔夜眼裡都是黨,而王衝所獻之策,更為他那一類的正統君子所不容。
王衝與宇文黃中能推心置腹,也是因他與宇文柏有深厚情,已先有印象,張叔夜卻完全不同。不管王衝怎麼說,他在張叔夜心中的惡都消不掉,也就很理智地不去作這白功了。
去吏部換了告身,再到西華門外新設的邊事司衙門。王衝心頭依舊還有些沉重。
這事他早有所料,跟宇文黃中也談起過,張叔夜的呵斥只是個信號,背後正是千千萬萬“正統君子”的憎惡。那種總在關鍵時刻扯後腿,北宋亡國他們至少要擔一半責任的“君子”他們怎麼想,王衝一點也不在意,可張叔夜這種赤誠君子怎麼想,王衝卻沒辦法輕輕鬆鬆拋在腦後。
邊事司衙門是西華門外一座官宅。見這座宅地雖破舊,規模卻不小,離皇城還這麼近,王衝暗自慨。王黼果然是得寵。按理說新設司院,直接在皇城南面的部省官署裡找一處安置即可,卻沒想竟是將皇城外一座官宅充作衙門。這架勢已是在貫徹此司不屬朝堂,而是通過王黼的手。間接作為天子私司的原則。
見王衝打量這座宅地,吳匡誤會了。解釋說:“這座宅子本是朝廷賜給王文正的,前些年才收回,蔡太師有心要這座宅子,卻被官家用作了公事。”王衝與王黼劃清界限的態度,吳匡當然清楚,再補充了一句:“不過這公事握在王宣和手裡,以後也就難說了。”王文正是…
王衝沒在意吳匡的小心思,只在想這個人是誰,隨即醒悟,是與寇準同時代的王旦啊。
北宋仕宦瓔珞之家無數,但除了相州韓家等少數貴胄,以及府州折家那種特殊勢力,少有能綿澤百年的。原因自也是以科舉治國,還不抑兼併,門閥之,再難現世。王旦乃一代名相,以寬厚仁德著稱,寇準還是他舉薦為相的。王旦輔政真宗十八年,逝世後一連串封贈不提,仁宗還親書“全德元老”百年下來,這位名相的餘澤已然耗盡,朝中再無王家人,收回賜宅,也沒引起什麼風波。
再過十多年,東京就將是金人之地,這些個富貴名利,盡皆一場空。王衝微微搖頭,舉步行去。
門前熙熙攘攘,擠著一大堆人,王衝只當是來求官拜碼頭的,靠得近了,才知不對,有人正扯著大嗓門撒潑:“我知道這是朝廷的賜宅!朝廷要收也是應當,雷霆雨皆是恩嘛,可裡面的傢俬器具卻是我王家的!前幾年既是給相公宰輔們私用,我們王家也就沒搬出去,現在要變成衙門,怎能用我們王家的私物呢?在私物上尋著什麼話頭說事,我們王家可擔待不起!”聽嗓音是個年輕人,油腔滑調,標準的汴梁閒漢。
守門的司閽說話倒是客氣:“王舍人,當年朝廷收回宅子,你們王家沒說什麼,這都好幾年了,再來說話,有什麼用處?提舉也說了,這些私物我們也是要換的,要麼你等著自己拉回去,要麼就收下這些錢,此事作罷!”聽起來像是王旦的家人,趁著這處宅子用作衙門來打秋風,王衝暗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王文正若是在九泉下得知,怕要氣得從棺材裡醒轉。
“爾等小人,休要以己心度我王倫之心!錢我不要!這些私物我可以上獻,邊事司這個衙門既設在我家,就少不了我們王家人!”年輕人叫著,倒讓王衝訝異,原來這人倒還是有追求的,雖是來打秋風,卻是為官,而不是錢財。
正吵鬧時,一個略略嘶啞的蒼老之聲響起:“你不過是文正公的玄侄孫,文正公的嫡脈都沒出來說話,哪輪得到你上門呱噪!?你要再生事,當心有人去開封府翻你的案狀!這幾年你犯了多少事,自己心裡有數!王正道!”王倫王正道…跟自己的姓名錶字還真是相像。
王衝正慨,那王倫似乎對呵斥他的人頗為忌憚,再沒回話。罵罵咧咧地擠出人群,正與王衝照面。
不到二十歲。雖穿著儒衫,卻一身市井子弟氣息。眼中正噴著兇光,朝取笑自己的人拂袖怒罵。王衝未及避讓,他提起拳頭就掄了過來,嘴裡還罵著“措大讓路!”不等王世義和吳匡出手,王衝手臂微揚,啪的一聲捏住了他的拳頭。
論年紀,王衝或許比這個王倫小兩三歲,可論身高,王衝卻已高過他一線。至於拳腳功夫。對練,還在戰場上走過一遭的王衝來說,這種潑皮,即便三五個一擁而上,都不放在眼裡。
見王衝身形並不壯碩,捏著他拳頭的手卻格外有力,王倫咦了一聲。接著又啊地叫出了聲,整個人往上躥了半尺,是王衝一拳頭掏在他胃上。讓他眼前發黑。王衝趁他低頭抱肚子,又一肘砸在後頸,再一腳踹上膝蓋,當下就仆倒在地。
“這是代文正公教訓你!休要在外敗壞王家門風!”王衝猶不解恨。一邊說著一邊再踹了眼一腳,不僅同姓王,連表字都差不多。同有一個正字,為人卻這般不堪。讓他氣不打一處來。本也只是罵兩聲就算了,現在還惹到了頭上。自不放過狠狠揍一頓的機會。
“好!打得好!”王倫在地上一邊滾一邊大叫,估計後面還有小子你等著之類的話。
“乞丐還不吃嗟來之食,你要學狗一般撒潑討官,就算討來,也是當狗的下場!堂堂七尺男兒,要力氣有力氣,要腦子有腦子,不能走正道?枉自你還表字正道,呸!”《水滸傳》裡有個白衣秀才王倫,肯定不是眼前這個王文正的後人。王衝也不是能把整本宋史記在腦子裡的歷史專家,不覺得這個王倫是何等人物,就只一腔恨鐵不成鋼之氣,朝王倫狠狠噴著。
說來也是王倫倒黴,王衝之前被張叔夜罵作,本就憋了半肚子氣,這是遭了無妄之災。
再一腳蹬在王倫股上,把這傢伙踹了好幾個滾,王衝罵道:“還不快滾?非要留在這裡丟人現眼!?”鼓掌聲喝彩聲如雷鳴般響起,落水狗般的王倫倉皇而去,王衝朝衙門去走去,眾人的目光也從讚許漸漸變作詫異。
“宗按判,幸虧你來了,不然這潑皮還要鬧下去。”王衝到了門前,司閽正朝一個身材高大,面目滄桑的綠袍老者行禮。
這就是宗澤!?
王衝壓住蕩動的心緒,平靜地朝對方拱手:“下官王衝,見過按判。”這就是王衝!?
兩人也同時看過來,司閽眼中只是訝異,宗澤眼中卻多了些什麼,王衝一時看不明白,可那疏冷之意卻異常明顯,讓王衝暗歎,果然如此。不僅張叔夜憎惡,宗澤對他也沒什麼好。
“按勾失態了,不過用心倒是不錯。”王衝毆打王倫那一幕也被兩人看在眼裡,宗澤這麼淡淡說著,王衝甚至品出了一絲嘲諷之意。
王衝王守正,王倫王正道,這兩個名字的確很容易聯繫在一起,若是王衝沒做什麼,就這麼進了衙門,估計就要被王倫扯在一起,成了眾人的笑柄。王衝為什麼要暴怒打人?不就是要主動洗脫這層關聯?
王衝還沒說什麼,宗澤再道:“按勾所獻這西南策,用心也很不錯。”如果說剛才還可能是王衝誤會了,再來這麼一句,嘲諷王衝腦子很好用,很會獻媚權貴的味道,幾乎就是撲面而來。
王衝無奈地嘆道:“知面難知心,來方長,王衝是什麼用心,按勾自會看明白。”宗澤自不會為王衝一句話一個表情動搖成見,冷冷道:“我沒有推辭這份差遣,也就是要看個明白,不管是人還是事。”即便司閽再怎麼遲鈍,也看出這一老一少不怎麼對路,趕緊笑道:“提舉和按使都已在裡面了,按判和按勾還是趕緊入衙議事吧。”宗澤在前,王衝在後,默默進了衙門,門外一幫人頓時譁然了,那就是王衝!?
“那就是王衝王守正?”人群背後,一個滿身灰塵的身影掙扎著站直了,喃喃自語道。
眼和肚皮,這個年輕人臉上的痞氣消去了大半,頹唐地嘆道:“這頓打是白捱了。”接著眼中又閃起芒:“都是姓王,我字正道,他字守正,既然他這般見不得我丟人,未嘗不是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