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思過思生負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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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討不會為難你小娘和弟弟,最多是把你們遷到其他地方…”丟開雜念,王衝以為失蠶是心中忐忑,又要問將來之事,隨口說著。他背對著門,只聽到失蠶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當冰涼之橫在脖子上時,心中劇震,話也嘎然而止。
王衝小心翼翼地翻轉身,見到滿臉淚痕,卻咬牙切齒的失蠶,手持刀,刀刃就擱在他的咽喉上。
該來的還是來了…
王衝無奈地暗歎,前幾都忙著為蕩輪谷囤找出路,現在出路既定,失蠶終於要清算他的殺母之仇了。之前就有侍女捅破了此事,失蠶不可能被一直瞞下去。
“你這一刀,殺的可不止是我,是你們所有人。”王衝竭力保持著鎮定,同時讓自己的話語也溫和平靜。
失蠶哽咽著道:“殺了你,我再自盡,就不會牽累其他人了。”她的手在抖著,刀刃就在王衝咽喉上顫個不停:“你該明白,我為什麼要殺你?”王衝嘆道:“那你為什麼要哭,為什麼不剛才就下手?”淚水如開閘的洪,失蠶痛苦地道:“你救了鬥甜姐,你幫我姐姐報了仇,你還救了小娘、弟弟,還有囤裡好幾千人,鬥甜姐臨終時,還要我代她保護你。可你殺了我娘,我必須報仇!我、我不知道該怎麼作,怎麼作都是錯的!我不殺你,娘會在地下怪我。殺了你,小娘、弟弟。大家,還有鬥甜姐會怪我…”她搖頭道:“如果是我代姐姐、代鬥甜姐、代娘死了多好。就不必擔起這事了,為什麼要我來作選擇。為什麼啊?”王衝沉默,他很理解失蠶的煎熬,這般糾結,對這個與香蓮玉蓮一般大的小姑娘來說,確實太難了。
失蠶再低聲喊道:“你說啊!跟我說清楚,你到底是壞人還是好人?你是壞人,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殺了你!你是好人,就說服我放下刀,你說啊!”王衝掙扎著坐起來。任由刀刃擱在脖頸上,失蠶真要下手,眼下他這身體狀況可沒辦法逃脫。希望就在自己的一張嘴上,可此時王衝想的卻不僅僅只是如此,失蠶這一問,讓他的思緒驟然回溯到了那一的散花樓,染滿血腥的散花樓。
“失蠶,以前的我,是個好人。滿心就想著給大家帶來幸福。可結果是,我的小娘死了,我爹被髮配充軍,我才來了這裡…”
“現在的我。就是個壞人,殺人,欺騙。挑撥離間,可我不僅救了你們。還要救我爹。你看,我是好人還是壞人。跟你要不要殺我,有什麼關係呢?”王衝這話已極為淺顯,失蠶還是一片茫然,就下意識地道:“好人不該殺…”王衝嗤笑道:“是嗎?可我作好人時,卻害苦了大家,害死了親人,我都覺得自己該殺。”目光漸漸離,王衝幽幽道:“我是個多餘的人,我剛來這裡時,曾經單純地以為,我可以作我想作的事,又不擔什麼責任,這裡不會因我而變。我就像一隻蝴蝶,再怎麼使勁扇翅膀,也不可能平息一場風暴,或者掀起一場風暴。所謂的‘混沌理論’,在我所見所聞的現實面前,其實本不存在。”王衝拉起的話頭明顯偏題了,可不知為什麼,失蠶就覺得一股遠勝自己煎熬的悲憫,隨著王衝的講述湧出,眼中的淚水,心中的焦躁,也漸漸平復下來。她聽不太懂,可她想聽下去。
“可我錯了,每當我扇起一股微風時,就會有更多更強的風吹回來。每當我對這個世界作了小小的改變時,就會有更強的力量來撲滅這樣的改變。我以為那些改變,會給親人和朋友們帶來幸福,卻沒想到,反而成了災難之源。”往種種,在王衝腦海中幕幕閃現。他領著少年們革新縣學,卻發了大家的心志,這才有公試學案,乃至後面的文案。他手潘家之事,經營酒香水,撮合父親和潘巧巧,又造出諸多敵人,撼不動自己,就壓向潘巧巧。
問題出在哪裡?
只是自己思慮不全,衛護不周嗎?
不止是這樣,真正的原因,是自己總以為可以完全融入這個時代,成為原原本本的一分子。可潘巧巧之死,才讓他明白,他融入這個時代的同時,也在改變這個時代。哪怕只是極其微小的改變,也帶著沉重的責任,這是他無法推卸的。
失蠶品了好一陣,愣愣地道:“什麼都不做,不就好了嗎?”王衝搖頭:“風已刮起來了,再想著什麼也不做,已經晚了。”失蠶皺著眉頭道:“那要怎麼辦?聽起來,只要你活著就會害親友一樣,有人說你是太歲星君,就是這個意思?”王沖淡淡笑了:“辦法只有一個…”他看向失蠶,眼瞳清澈如深潭,可潭水下,卻似乎正沸騰著什麼。
“我這隻蝴蝶,就得著風去,著最強的風去!既然每一樁小小的改變,都會吹來逆風,索就去改變那最強的風!”失蠶在努力追逐著王衝的思緒:“最強的風…是說你來這裡要我們放下兵器,救下我們的命?”王衝向她展顏笑道:“也可以這麼理解,改變,從你們開始,如果能改變你們的命運,我就有了更多信心,去改變整個世界。”失蠶鼻子,整理了自己的思緒,眉頭又噌地跳了起來:“說些雲裡霧裡的,不懂!”情緒回捲,擱在王衝脖子上的刀刃又微微抖了起來:“什麼命運,什麼世界,跟我孃的仇有什麼關係!?”王衝嘆道:“當然有關係。我問你,你活在這個世上。是為了什麼?”失蠶愕然,為了什麼活著?
“剛才我說的。就是我活在這個世上,是為了什麼。你問問自己,是為了報你孃的仇活著嗎?”王衝的話如微風拂入失蠶心間,雖微弱,卻將沉積的思緒如灰塵一般吹起,紛紛雜雜間,本漸。
失蠶臉變幻不定,一時茫起來。她當然不止為報仇活著,否則她早就殺入官兵群中。以命換命了。她想活下去,原因有很多。除了屬於懵懂少女的那一份,更多的是守護還活著的家人,乃至守護所有想活下去的族人。
這麼一想,她忽然覺得,殺了王衝再自殺這事很是幼稚,而心中鬱積的煎熬也驟然減輕了許多。就像王衝所說那樣,她還有未盡的責任。
可是,殺母之仇。就這樣放過了?
見她臉上浮著茫然,王衝再道:“你娘…很英勇,沒一個男人能比得上。”這話很是冒險,但王衝覺得。這險值得冒。
果然,失蠶再度淚,但情緒卻不像之前那樣動。而是一種終於做出抉擇後的不捨。
她品著淚水的苦澀,認真地道:“我孃的仇。我會一直記著,絕不饒恕你!剛才你說的話。我就聽懂了一件事,你說你要改變我們僰人的命運,我會看著你。你如果只是為了保命來哄騙我,那時我一定會殺你!”話音剛落,王世義急急進屋,正要說什麼,看到這副情景,低喝摸刀。
王衝趕緊擺手,再捏住脖子上的刀刃,輕輕推開,嘴裡道:“別鬧了,不就是摸了摸,親了親,怎的就動刀子呢?”失蠶頓時臉頰通紅,收刀不迭,恨恨地瞪了王衝一眼,埋頭逃了出去。
目送失蠶出屋,王世義捏著下巴,憂心地道:“二郎,看她哭成那樣,你真只是摸了摸,親了親?”王衝無語,又聽這大個子語重心長地道:“這小娘子是僰人,剛烈得很,別鬧出什麼事,待會好好賠個罪吧。唉,二郎你也是,怎的又對這小娘子動了心思。”王衝心說真是自找的,轉移話題道:“有什麼事?”王世義也不再糾纏這事,二郎就喜歡逗小女娃,這事他早習慣了,只是平都假正經,今才撞破他動手動腳一面,還真是人無完人啊。不過這也好,就怕二郎還跟老師一樣,依舊是塊呆木頭…
“劉慶升了官,要怎麼安置老師,他想問問你的意見。”湊在門外,聽王衝與王世義商議,失蠶此時心已經暢通,暗道從現在開始,我活著,就是為了讓大家能活得更好。王衝,你辦不到的話,我再來報我孃的仇。
王衝道:“效用都要到招討統制司帳下,得把爹也去,劉慶領軍獨當一路,還讓爹跟著他可不放心。”王世義撓頭:“可老師似乎另有主意,他想留在劉慶手下,好像對領兵有了興趣。據說前幾馬覺遣牢城第二指揮山下立營,還是老師鼓舞廂兵奮勇作戰,甚至老師都有一級斬獲…”王衝捶道:“怎的這麼不安生!?真是反了!”沒過多久,王彥中急急而來,跟王衝吵了起來,吵到最後,王彥中怒聲道:“你小子作反啊!”十一月四,種友直率軍到達蕩輪谷囤,滿懷見識英雄父子之心,可見到的卻是父子對罵,不由愕然。
“都巡別理他們,吵吵就好了。”劉慶是已習慣了,王衝想安排好王彥中,王彥中覺得自己能處理好,不必兒子多事,兩人意見不一,天天吵架。
“別狡辯了,真以為運籌帷幄,就能制勝於千里之外?書生!”王衝一句話罵得王彥中額頭直暴青筋,你老子我是書生,你就不是書生!?可見一員大將行來,不敢再爭嘴,一面行禮一面暗道,你這不孝子,待得事定,看老子我不行家法收拾你!
“种師道是我族兄…”種友直與王衝相見,這麼解釋著自己的家世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