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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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秘…”我差點把她和秘書長關係才不一般的話說出來!我心裡一驚,慌忙兩眼亂看,裝著很隨便的樣子。也許我的話很輕她沒聽見,也許她聽見了也不在意,臉上仍生動地微笑著,引著我往餐廳走。其實,外界對她和秘書長的傳言已經不新鮮了,這種事只要不在上抓個正著,又能把他們怎麼樣?儘管如此,我還是深深地佩服她的鎮定自如,她真是久經官場,修煉到家了。
冤家就是路窄,還沒走到餐廳門口,碰到了吳大德秘書長。他剛把幾個客人送上車,一回頭,見到我們,眼睛就像電燈泡一樣亮了起來。當然,他那電燈泡不是為我亮的。他抓住吳曉的手握了握說:“怎麼樣,到了新的工作崗位,還適應吧?不要辜負組織上的期望喲!”吳曉忙點頭:“既然組織上把這副擔子給我,不適應也要學會適應呀,我一定盡其所能,讓組織上滿意!這不,我正陪徐科長檢查安保工作,力保黨代會的順利召開呢!”直到這個時候,吳大德才正眼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對我的在場是不自在的,他們的話也都是說給我聽的。吳大德裝出很欣然的樣子:“是嗎?很好啊,都像徐科長這樣責任心強,我可就省心多嘍!”我呢,也只好陪他說說套話了:“這是我應該做的,做得不夠的地方還請秘書長批評指正。”吳曉說:“秘書長,您這是我上任後第一次來賓館,能不能賞光,讓我請您吃頓飯?”說完她還瞟了我一眼,這是安撫的一眼,也是解釋的一眼。上級來了當然就是主賓了,我焉能不知這點規矩?有她這一眼,我也知足了。
吳大德笑道:“我要是不賞光,不就脫離群眾了不是?”說著他就率先往餐廳裡走,吳曉殷勤地跟在一旁,我則尾隨在後邊。透過他筆的西服,我隱約看見一個肥碩白晰的背脊搖晃不已。
到了那個叫無窮碧的包廂裡,吳大德往主賓位上一坐,椅子頓時吱吱地呻了一聲。我忽然想,要是婁剛也在場,一個是吳曉的老公,一個是她的初戀情人,另一個則是她的現任姘夫,那場面就尷尬了…我正擔心著,吳大德好像看清了我的心思似的,哪壺不開偏提哪壺,朗地道:“吳處長,把婁剛也叫來吧!別自己進步了,就把老公冷落了喲!”吳曉說:“他就算了吧,他忙,中午一般都不回家的。”吳大德手一揮說:“哎,再忙飯還是要吃的嘛,把他叫來吧,我們的社會安定就靠他們呢!”吳曉就掏出了手機,到包廂外給老公打電話去了。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婁剛就到了。從他發暗的臉看就知他很不情願來。我不曉得,他對自己的老婆到底瞭解多少,他對她就那樣的言聽計從嗎?當他看見我和秘書長在場,複雜的神情從他眼裡一掠而過。草草地寒暄之後,他在吳曉身邊懶懶地坐下。
吳大德立即問:“婁所長,近來工作很忙吧?”婁剛說:“還好,再忙也沒有領導忙啊!”吳大德說:“還是基層的同志忙啊!小吳呢現在肩上的擔子又加重了,你們可要互相支持對方的工作喲,要家庭事業兩不誤,都要兼顧,以人為本嘛,是不是?家庭不穩定,工作也做不好。”吳曉正忙著點菜,空說:“謝謝秘書長關心,我們一定會處理好的!”說著伸手拍了拍婁剛肩上的灰塵。她用這個細小的動作回答了許多的問題,真是一個明細緻的女人啊!
婁剛默默地磕著瓜子,也不朝吳大德看,不知在想些什麼,但他的情緒不佳一望而知。氣氛一時有些沉悶,出現了我預料中的尷尬。我的目光悄悄地輪往他們的臉上掃瞄,猜測他們各自的心思。吳大德鎮定自如,面平靜,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沉穩和大氣,當然還有無恥。如果換了我,肯定在婁剛面前慌神。這樣的心理素質簡直是一種天賦。不過,吳大德似乎也不願這沉悶的氣氛延續,轉過臉問我:“徐科長,最近你又在忙些什麼呢?”我說:“我的事秘書長還不知道,天天老一套,忙忙碌碌的,不過具體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幹了些什麼。”吳大德說:“哎,不知道幹什麼可不行啊!最近我聽到一個順口溜,就是諷刺不做事的機關幹部的,叫著四個知道四個不知道:‘早晨上班知道,上班幹什麼不知道;下午開會知道,開什麼會不知道;晚上吃飯知道,在哪裡吃不知道;夜裡睡覺知道,和誰睡不知道。’很好笑是不是?嗯,很偏,也很尖銳哩,為我們的某些幹部畫了一個像。當然啦,徐科長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們都不是這樣的人,不過我們也應引以為戒。”我說:“那是,我以為,只要做到四不主義,就能成為一個好乾部:一不說錯話,二不做錯事,三不跟錯人,四不上錯。前面三不我不敢保證,但最後的這一不,我是做得到的,嘿嘿,我向組織上保證,我迄今為止沒有上錯過,以後也堅決不上錯!”我將字說得很重,但吳曉和婁剛置若罔聞,低頭互相耳語著,吳大德則始終保持著與他身份相適應的微笑,一點也不受我的影響。如此一來我就像個科打諢而又不招人喜歡的小丑了。我胡亂應付了幾句,也知趣地不說話了。
最後還是一瓶葡萄酒調節了氣氛。大家客客氣氣地互相敬酒,自然是首先敬秘書長,祝領導身體健康,然後是敬女中豪傑吳曉並祝她不斷進步,接下來才是敬婁所長和徐科長,願他們工作順利,事業有成。有美酒的澆灌,吳曉面若桃花,口若懸河,牢牢地掌握了酒桌上的主動權,有說有笑,收放自如,引得吳大德快之極。與此同時,她也不忘照顧一下我和婁剛的情緒,恰到好處地給一個笑臉和幾句讚美之詞,將蓮城名姐的風采發揮得淋漓盡致。而婁剛的臉也漸漸地開朗起來了,還有心與我碰了一次杯。
我隱隱地覺得,我和婁剛都很可憐,我們是在飲同一杯苦酒。
於是,我心裡泛起了憤的漣漪,我必須報復吳大德一下,不然我忍受不了。
我對吳曉說:“吳處長,你這兒有沒有我最喜歡的菜?”吳曉說:“沒有我也給你採購來,你說,喜歡吃什麼?”我一字一頓地說:“我喜歡吃年豬!”吳曉一笑:“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菜呢,豬我這裡有的是!”我說:“年豬你也有?”吳曉說:“還不到過年,哪來年豬啊,再說了,年豬不年豬,不都是豬的麼?”我說:“那不一樣,此豬非彼豬,此也就非彼了。”吳曉說:“奇了怪了,過去怎沒聽你說有這等嗜好,專喜歡年豬?”我說:“與時俱進嘛,我的味覺比過去挑剔多了。不過,我雖喜歡吃年豬,卻見不得殺年豬。原因是有一次在鄉下,看見一頭年豬都颳了居然沒死,趴在案板上還搐不止!你們看惡不噁心,嚇不嚇人?”說完我就盯著吳大德,吳大德自然不知我所暗指,不僅不表示異議,還附和道:“那是,那情景是有點嚇人!”一副蠢蠢的樣子。我不由竊笑了一回。與此同時,我腦子裡出現了他肥白的背動時的樣子。
吳曉信以為真,沒有年豬,就又加了一份東坡代替。我不能拂了她的好意,硬著頭皮吃了好幾塊肥,雖然我有結石症,不能多吃油膩食物的,但也顧不得了。
年豬之說讓我找回了一點心理平衡,我不停地敬酒,說著場面上的話,眼看著大家的臉都不約而同地紅了起來。不一會,我的舌頭就有點不聽使喚了。不過,秘書長到底是秘書長,自始至終正襟危坐,侃侃而談,一副指點江山揚文字的派頭。
就在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時候,吳大德以平淡的口吻說起了一件與我有很大關係的事。他說多年來市委辦系統提拔幹部太少,而本系統老資格的人又多,人事上欠了不少的賬。這一次市委推遲了一批幹部的提拔,倒給了他一個機遇,通過他跟組織部做工作,又爭取到了兩個推薦名額,過幾天就要進行民主推薦,被推薦的人正好趕上這一輪的提拔。作為領導來說,對下屬政治前途的關心是最大的關心。這消息聽得我的耳朵都豎起來了。吳大德用筷子頭點著我說:“徐科長,你是重點推薦人選之一,機會難得喲!這幾天你工作上生活上都要注意點,不要因小失大!”我心頭莫名地一熱,趕緊說:“謝謝秘書長的提醒,我一定落實您的重要指示!”就在這片刻之間,吳大德的國字臉變得親切起來了。我到自己縮小了,而他的形象驟然高大起來。相比之下,自己剛才的小聰明確實有失厚道,甚至非常愚蠢。有什麼意義呢?你暗諷他一下,他就不和別人的子上,他就不像一頭刮的年豬一樣動了嗎?領導也是人嘛,也有七情六慾嘛,你若在他的位置上,說不定還要腐化一些呢。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人家不是冤家是你上司,何況人家還有推薦你的意思,人家偷情關你什麼事?
我心裡亂七八糟,即緊張又興奮,都不知這個飯局是如何散的。送走秘書長後,我獨自穿過賓館的後門回到我的休息間。我沒有動監視器,往我總是要打開它看上一段時間的。我倒在那張久沒使用的小上浮想聯翩。
下午上班時,我在辦公樓門口碰到了袁真。她淡淡地衝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袁真臉上純淨的笑容就像一縷陽光突然照亮了我。
我有點猝不及防,我覺得我內心的那點想法全暴在她面前了。
全市農業產業化會議在賓館召開,鄭愛民指派袁真去聽報告。本來是通知單位負責人出席的,但鄭愛民說他有事,要袁真代替開會。上面派下來的事都是袁真在做,鄭愛民除了上網聊天就是和女網友見面,還能有什麼事?代一次兩次也罷,可市裡的會多,他經常這麼做,讓袁真煩惱不已。可是也沒有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作為他唯一的下屬,她只能唯命是從。
在大會堂門口簽了到,袁真從密密麻麻的椅背上找到了鄭愛民的名字,剛剛代表他坐下,就看到了主席臺上的於達遠。已是深冬季節,雖然開了空調,會場裡還是有些冷。於達遠居然衣都沒穿,只在紅格棉襯衣外套了件夾克,還大敞著懷,在一大排西服革履的官員中,顯得十分另類。他目光炯炯地觀察著臺下的人群,彷彿在尋找什麼人。袁真到他的目光掃到她臉上時,趕緊將身子往下挪了一下,把臉藏到前面那個人的腦袋後面。
袁真再次探頭往臺上看時,她的目光就不往於達遠身上去,而是觀察那些形狀不一的茶杯。領導們都喜歡用自己的茶杯,特別是嚴書記,上臺就座之前,他的秘書會首先將他的專用茶杯擺好。那些茶杯也是隨著時代的前進而變化著的,八十年代是用塑料絲編的網兜裹著的玻璃杯,要多土有多土,後來就成了塑料保溫杯,再又成了不鏽鋼杯。就像最新的手機總最先在官員們手上出現一樣,小小的茶杯也概莫能外,臺上一出現新式茶杯,要不了幾天,臺下的茶杯也齊刷刷的更新換代了。總之,臺上那些與時俱進的官員們領導著時代新。不過,於達遠面前擺著的,是一隻極為普通的玻璃杯子,裡面的茶葉綠得養眼。袁真覺,就是在一隻普通的茶杯上,於達遠也顯出他的與眾不同來。
輪到於達遠做報告的時候,他將夾克脫了下來掛在椅背上,還板眼十足地捋了捋袖子,給人以神幹練全力以赴的覺。而於達遠一開口,整個會場就被他中氣充沛的洪喉亮嗓震盪了。袁真不由得頭腦一震,打起了神,饒有興趣地盯著臺上。畢竟他是一個眾人矚目的“海龜”他與官場培養出來的官員不一樣,況且他做的報告就是她寫的,她當然關心報告的實際效果。
可是報告才開頭,袁真就有些失望了。她深思慮的那些句子並沒有從於達遠嘴裡念出來。他讀了開頭幾句後,就完全拋開了稿子,按照他自己的思路和想法滔滔不絕地往下說,越說越興奮,兩隻手輪揮舞,星星點點的唾沫也隨之噴濺出來。由於燈光的映照,那些唾沫臺下的人看得很清楚。與會的人異常安靜,都看著他。袁真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是富於煽動力和染力的,他的神態和氣勢也很像老電影裡的街頭革命家。直到報告完畢,袁真發覺他除了點到為止地引用她稿子裡的數據和一兩個事例之外,再沒有念過其中的一句。
一股氣在袁真中鼓脹:既然有本事做報告不用稿子,那你還讓我寫作甚?還假惺惺地誇我的文筆作甚?你這不是故意作人嗎?!
袁真心中憤懣,不再看臺上,也不再聽臺上人的話。她低頭翻自己的包。以往逢開會她都要帶上一本小說或者雜誌來看的,可今天偏偏忘了。只好給同學和朋友發發短信消磨時光了。她掏出手機一看,卻沒有信號,這才想起會場上新裝了一種專門屏蔽手機信號的設備。她心裡一橫,乾脆走了算了,她不想在這裡受這種神煎熬了。她站起身,裝出內急的樣子,於眾目睽睽之下穿過會場,踅進衛生間。方便之後,她就往旁一拐,從側門出了會場。
袁真往大門口走,面遇上了吳曉。
吳曉笑道:“姐,你逃會呀!”袁真嗔道:“就你眼尖!”吳曉說:“我也不喜歡開會,世界上可能就開會最無聊最難受了,簡直就是消耗生命!哎,到我辦公室坐坐嗎?”袁真說:“算了,不費吳處長的寶貴時間了,我曉得你忙。”吳曉說:“也好,我現在是比過去忙多了。等我消停下來請你吃海鮮吧!”袁真點點頭,扭身走,吳曉又說:“哎姐,聽秘書長說,他又給市委辦系統爭取了兩個提拔的指標,你的機會來了呢!你找找人吧,我也會幫你敲敲邊鼓的。”
“跟我無關,我也不奢望。”袁真不願談這個話題,跟吳曉揮揮手,轉身走出了門外。
時間還早,到哪兒去呢?她不想回辦公室看鄭愛民兩片垮著的臉,更不想遭受他聊天語言的蹂躪。她也不想逛街,她對時裝和美食都不太興趣。不,是她對一切都不興趣了。她沒有地方可去。她想起了女兒,心裡隱約作疼,眼睛也溼了。若不是時間不夠,她真想找個出租車直奔省城,去女兒那裡找她最後的安。她在街頭站了好一會兒,才打的去了一家書店,在書架前消磨掉了上午餘下的時光。
下午上班袁真進辦公室一看,鄭愛民不在,她頓一陣輕鬆,心情也好了許多。她打開電腦上網看新聞。新加坡的聯合早報網是她常去的地方。看了一陣,她要點開新網的時候,吳大德在門外咳嗽一聲,揹著手走了進來。
吳大德是從不單獨來看她這樣的下屬的下屬的。他是領導,到哪裡都有人陪同,要不就是他陪同更高的領導。袁真驚訝之餘,給他倒了一杯水,不卑不亢地說:“秘書長有什麼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