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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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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老闆。”

“什麼么老闆啊?”

“這你就不用管了,總之是通天的人物。”

“通天?”

“不通天他能有這本事?么老闆運作一年多了,幫過好多人的忙了,很牢靠的。不過,他要收點手續費。”

“是這樣啊,”方為雄想想說“局長已經答應我了,也報市裡了,有這個必要麼?”

“你還這麼天真啊,局長口頭答應了就高枕無憂了?市裡不是推遲研究幹部提拔的事了麼?說不定夜長夢多。再說,你就不想挪個好一點的位子?魯局長馬上要調省教育廳,他的常務副局長位子就騰出來了,別人都躍躍試呢。找找這個人,說不定就一步到位了。”其實方為雄以前聽說過這個人稱么老闆的人,只是沒想到真有這種事,他沉片刻,問:“你怎麼認識這個么老闆的?”

“還不是朋友介紹的,我也才認識幾天。這個人很守信用的,你放心吧。”

“那你為何幫我,不先幫幫你自己?”

“你知道我沒有幫自己嗎?我是真心想幫你一把,才和你資源共享。不過你不要再擴散消息。”

“我要是想挪到常務副局長的位置上,他要收多少?”

“這個數。”劉玉香伸出一個巴掌。

“太貴了吧?我到哪兒去找這筆錢呢?”

“找朋友借嘛,位子挪成了,這點成本還不容易收回來?你要有意,趕緊把錢湊齊,一份你的推薦材料,然後我帶你去找他。”方為雄動了心,三天後,他讓劉玉香帶他去見了么老闆。在一個光線幽暗的茶樓裡,他猶猶豫豫地將一個紙包連同自己的推薦材料放到茶几上,然後輕輕推給對面那個戴墨鏡的年輕人。么老闆看也沒看就將它們進了自己的鱷魚牌提包裡,然後說:“行了,你就回去等消息吧。”么老闆的神態以及茶樓裡的神秘氣氛,讓方為雄到自己像是特工在秘密接頭。

出茶樓後,他擔心地說:“劉科長,收據也沒有,他要辦不成事怎辦?這錢不會打水漂吧?”劉玉香笑道:“你真是沒見過錢的,這點錢對么老闆來說算什麼?他是什麼人物?人家不會不講信用的。把心放回肚子裡吧,打了水漂你找我就是。”聽她這麼說,方為雄心裡才踏實下來,轉念一想:劉玉香這麼熱心,是不是也在這樁易中得了好處呢?他悄悄地凝視她的臉,想從上面瞧出端倪來。但還沒等他看仔細,劉玉香說了聲拜拜,鑽進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袁真以在家給於達遠副書記寫報告為由,沒有到辦公室坐班,過了幾天自由自在的子。那幢巍峨的辦公樓總是讓她到壓抑和沉重,只有躲進自己的小窩裡,她才會輕鬆,她的思維也才會捷起來。她邊聽韓紅的歌邊寫報告,文字就像旋律一樣從筆下出。這樣的報告其實是老套路,不必花太多腦筋的,語言鮮活一點就行了。只因是給於達遠寫,她才稍稍地多用了點心,畢竟,人家看重於你。初稿寫完,她就用電子郵件發給了於達遠,她想先聽聽他的意見,再修改一次。對她來說,這也是罕見的做法,以前不管給誰寫報告,她都要待人家一催再催,拖得不能再拖了才稿的,這樣可以避免當官的亂提意見,要你沒完沒了地修改。

忙完手頭的事,心裡也清了。她拉開窗簾一看,暮已經降臨,而草地上鋪上了一層薄雪,反出晶瑩的白光。蓮城處於長江以南,一年裡也就下一兩場雪,沒想到今年雪來得這麼早。袁真的心歡快地跳躍著,深深地了一口冷冽的新鮮空氣。匆匆地吃了點東西之後,她就急不可待地踏雪散步去了。

晚飯後散步是袁真多年來的習慣,而且一般都是踽踽獨行。她喜歡享受冷清,喜歡傾聽草叢中的蟲鳴和微風拂過枝頭的簌簌聲,這種時候,她能聽到自己內心的動靜。她離開了宿舍區,來到辦公樓一側。這裡有一大片園林,除了修剪整齊的冬青、紅繼木等各類灌木之外,還有許多移植來的高大古樹。在甬道兩側,則佇立著傘狀的雪松,墨綠的枝頭沾染了白絨絨的雪花,有種說不出的靜美。四下無人,剛才還在搖曳的樹梢彷彿都因她的到來而靜止下來了。袁真細心地體驗著雙腳踩在雪地上的覺,那沙沙的聲音彷彿是她的靈魂在說話。樹影涼涼的漫過她的臉頰和身體,不時有一兩片雪花落到她頭上。她忽然想,要是當一棵樹,獨自站在山岡上,與世無爭地度著秋冬夏,多好啊。

她向著樹林深處和寂靜深處慢慢走去。然而很快她就停下了腳步。透過茫的暮,前面卵石鋪就的小道上現出兩個並肩而行的人影。左邊那個穿著一條藍中泛白的牛仔褲,再加上他那雙手在褲口袋裡的獨特姿態,無疑就是於達遠了。而他右側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穿一件紫的風衣,一頭長髮蓬鬆地披在背上。

這女人是誰呢?是他的子,還是他的女友?

袁真揣度著,又一想,管她是誰,反正與你沒有關係。她不想打擾他們,於是往左一拐,上了一條岔道。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扭頭窺探他們,莫明其妙地猜想:到了更僻靜的地方,他們會不會挽手呢?她不知不覺加快了步伐,很快走到了與他們平行的位置。她和他們之間只隔著兩排樹,她可以從樹隙瞟見他們時隱時現的身影。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們非但沒有親密的跡象,反而保持著某種距離,並且不停地在爭論著什麼,聲音時高時低,不時地還要夾幾句英語。在遠處路燈的映照下,可見到一團團白氣從他們嘴裡呵出來。

袁真不想進入別人的私密空間,選擇了一條方向相反的小路,走到一片樟樹後。四周寂靜下來,她彷彿卸下了某種包袱,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路邊的麥冬草一片青蔥,輕輕地掃過她的腳背,雪末落到她的襪子上,點點冰涼。她忽然想結束這次散步了,於是匆匆地前行,不再體味周遭的氛圍和事物。起風了,雪花從樹梢上紛紛揚揚地飄了下來。轉過一個樹叢,她卻猝然止步:這條小路竟又把她帶到了於達遠和那個女人面前!

於達遠和那女人同時看到了袁真。於達遠明顯地愣了一下,神情尷尬。那位女人掃袁真一眼,只顧情緒動地衝於達遠叫:“我不想再費口舌了,你看著辦吧!”於達遠拉住那女人的手,懇切地說:“我理解你,可我有我的生活,我們真的不能兼容嗎?”

“不能!我給你十天時間考慮,考慮清楚了給我電話,過了十天,你就不用回來了!我明確地告訴你,我不會為你的所謂理想守貞節的!”那女人甩開了於達遠的手,大步向前跑去。於達遠瞟袁真一眼,趕緊往前追趕。他們的身影搖搖晃晃,時而重疊,時而分開,很快就消失在夜中。

袁真怔怔的,看了看他們留下的零亂的腳印,心裡很是不安。

回到家中,蜷縮在被窩裡,袁真腦子裡還晃動著他們的身影。於達遠那一剎那的尷尬似乎拉近了她和他的距離,他們在生活中都有難以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東西。

第二天坐在辦公室,袁真腦子裡還飄揚著那個女人的紫風衣。電話響了,於達遠用略帶沙啞的嗓子說:“袁科長,稿子看了,你能來我辦公室一下嗎?”於是袁真乘電梯到了八樓,這是這幢新辦公樓啟用以來她頭一次來八樓。在機關人眼裡,常委們辦公的八樓是一個象徵,一種境界,也是一個地,無關之人是不能隨便來的。邁出電梯的剎那,袁真就到一股肅穆之氣撲面而來。樓道里一片寂靜,兩側那些棗紅的門都緊緊地關閉著,地面光可鑑人。袁真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恍若進入一條深不可測的山

她找到了812,於達遠的門虛掩著,留著一條指頭大的縫,顯然是在等她的到來。她輕輕地叩了叩門,於達遠在裡面說:“請進。”她推門而入,微微一笑,說了聲於書記好,就坐在於達遠的大班桌對面,攏了攏頭髮,矜持地將兩手放在膝蓋上。於達遠的眼窩有些發青,明顯的睡眠不夠,或許,與那個紫衣女人有關。他給她沏了杯茶,輕輕地放在她面前。

她點點頭說:“謝謝。”於達遠就說:“袁科長,你和誰都這麼講禮貌嗎?”她淡淡一笑,沒有作聲。一低頭,瞟見她寫的報告已經打印出來了,正擺在於達遠的面前,便說:“於書記,您指示吧,我洗耳恭聽。”於達遠瞥她一眼說:“噢,報告我看了,寫得不錯,不用改了,就這樣吧。”不用改了,那還叫我來幹什麼?袁真心裡一緊,就有了戒備心理,但一想到昨晚的景況,她就釋然了。從他那微皺的眉頭上,她似乎悉了一切。

“昨晚讓你見笑了。”於達遠說。

“對不起,我不該打擾你們,我是無意中…”於達遠擺擺手說:“你不用解釋,要說打擾的話是我們打擾了你散步。我子這幾天情緒不太好…”

“噢。”她靜靜地聽著。

於達遠嘆息一聲,仰靠在椅背上:“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袁真點了點頭。

於達遠坐直身體,忽然問:“袁科長是不是願意聽我說這些?”袁真說:“願意啊,人總會有些負面情緒積壓在心裡,它需要排遣,只要於書記願意說,我就願意傾聽。”

“呵呵,難得有人當我的神垃圾筒,”於達遠笑笑,沉片刻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子來蓮城,是來勸我離開政界的。我們是大學同學,後來一起留美,當初回國她就不同意,是我軟硬兼施把她帶回來的。如今她在上海浦東一家外企裡當副總裁,年薪是我的二十倍。如果我跟她回去,有更好的職位等著我。其實勸我去浦東的不光是她,我是學工商管理的,獵頭公司一直盯著我不放。”袁真瞪大了眼:“那您為何不去?既有高收入,又能夫團聚,何樂而不為?”

“為了理想。”

“理想?”袁真頗為詫異。

“我知道,現在說這個詞顯得有點可笑。可我確實有這個理想。也不知為何,我一直對從政有濃厚的興趣。你想想,把一個地方治理好,使它的社會和諧發展,人民既可安居樂業,又能行使自己的政治權力,還有充分發展個的空間,在整個社會的進步中實現我這個管理者的自我價值,這不是件很有意義,也很有意思的事嗎?”於達遠兩眼炯炯有神。

“嗯,”袁真點一下頭,笑道“不過,像你這樣抱負的人恐怕還不少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些人的所謂抱負和我的理想不可同而語。他們跑官要官為了啥?不過是為換取現實利益,為一己私利而已!你可能不知道,在美國當個市長,是沒多少薪水,也沒什麼特權的,有的甚至連辦公樓都沒有,靠租房辦公。人家當官,是圖的有個為民眾服務的機會,圖的一種責任和榮譽。我們也向人家學學就好了。”

“當書記的還崇洋媚外啊!”袁真開玩笑說。

“在這個方面,還是有點崇洋媚外好,人家的文明程度就是比我們高嘛!你看我們的某些幹部成天在想些什麼、幹些什麼?那些行賄受賄的事就不去說了,用公款吃喝玩樂的還少嗎?不吃喝玩樂,居然還辦不成事!一個處級單位,一年招待費就花掉十幾萬甚至更多,這都是納稅人的血汗,是民脂民膏啊,為何要允許報銷?這就是腐敗嘛!”於達遠說著說著憤起來。

“這就是國情,你到了餐桌上,不照樣要隨俗?”袁真說。

“是的,這也是我最尷尬、最痛苦的地方。或許,長此以往,我也視無睹,心安理得,到那時候,我的所謂理想也不知不覺變了味,跟別人沒什麼兩樣了。有時,我真覺泡在一個醬缸裡,不是我影響缸裡的醬,就是缸裡的醬泡壞我,我能恪守住我的品格,我能保住自己的本質嗎?我有點懷疑我自己…幸好,我還有這種懷疑,它說明我還清醒,還有一份警覺,就還有不被泡壞的可能。我希望像我這樣人越來越多,大家一起努力,通過推進民主政治來改善制度,我們的國情才會有所改變,變得越來越好。”於達遠揮著手,情緒高昂。

袁真真沒想到,在這幢大樓裡還有這樣一個理想主義者,她心裡有種莫名的欣喜。她盯著他那張散佈著幾顆青痘的臉,問:“這麼說來,你不打算後退了?”

“我剛邁步呢,何言後退?”

“那,您子那裡怎麼待?”於達遠的臉黯淡下去,想想說:“走一步看一步吧。”袁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選擇了沉默。一個男人,特別是一個當市委副書記的男人,若不是對她有相當的信任,是不會對她如此傾訴的。她到欣,也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一步。

“好了,就說這些,和你說說話,心裡舒暢多了,也算是同志之間的思想吧。”於達遠笑了笑,官員的氣派又回到了他身上。

袁真知道該離開了,便起身告辭。

她還沒走到門口,只聽於達遠在後面說:“哦,袁科長,剛才說的這些,只是我們之間的探討,就不要外傳了,你知道官場的複雜的。”她怔了一下,回過身子點了一下頭。其實他本無須待,她不會和任何人說的,她完全明白官場的規則。她理解他的擔心,但是,他的待還是讓她心中一暗。剛剛從他那裡獲得的欣就像一絲,被慢慢地走了。

出了於達遠的辦公室,袁真埋頭往電梯口走。右側一扇門悄然打開,吳大德走了出來。她趕緊收住腳步。吳大德瞥她一眼:“袁科長,找我嗎?”她忙說:“噢不,我找於書記。”吳大德說:“於書記在812。”她說:“我知道,我找過了。”吳大德臉上忽然浮出一層曖昧的笑:“是嗎?”就在那一瞬間,袁真讀到了他骯髒的內心,她背上發涼,手臂上頓時起了雞皮疙瘩。如果再多看吳大德一眼,她也許會厭惡得嘔出來。她一扭頭,快步衝進了電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