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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八章冷夜渡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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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夢白抱拳道:“在下闖關而入,望大師恕罪。”他語聲微頓,立刻肅然接道:“但在下此來,實有萬分緊急的事故,片刻也延誤不得的。”鐵骨、神機聳然動容,齊聲問道:“什麼事?”展夢白道:“此事說來話長,盼兩位先領在下到方丈室去!”他不等兩人回答,便已大步走向殿後。

鐵骨、神機見他神情如此嚴重,知道必有要事,再也顧不得謙虛客套,齊地大步隨之而去。

展夢白本是路,三轉兩轉,便來到方丈室,門外那‘入室通名’的木牌,早已撤下了。

但方丈室中的陳設,仍絲毫未改,當門一具雲,雲中央,青玉幾後,果然端端正正地放著只蒲團。

展夢白一見這蒲團,想到那件震動江湖的秘密,關鍵便在這小小一隻蒲團之中,心頭但覺熱血上湧,再也顧不得別的,箭步竄了過去!伸手攫住了那蒲團,瞑目長嘆了口氣,道:“謝天謝地,總算尋到了!”方自趕將進來的神機、鐵骨,見了他這般動作,不相顧愕然,道:“展相公這是做什麼?”那知展夢白卻似本沒聽到他兩人的話,雙手一分,竟將那草編的蒲團撕得飛散。

但蒲團中卻空無一物!

神機大師卻已孌怒道:“展相公為何要毀我師兄室中之物?”卻見展夢白驚呼一聲,倒退了三步,噗地坐在雲上,目定口呆,呆了半晌,突又大聲道:“這蒲團換過了麼?”鐵骨大師見他舉止失措,知道其中必有原故,阻住了神機大師怒喝,沉聲道:“什麼換過了?”展夢白急急道:“這蒲團可是昔年方丈所用之物?”鐵骨大師方自搖了搖頭,展夢白卻已竄過來一把抓住了他,道:“昔…昔那蒲團,到那裡去了?”他心情太過緊張,語聲竟也有些顫抖起來。

鐵骨大師道:“貧僧也不知道,但想必是可尋得到的。”展夢白嘶聲道:“快…快去尋來。”鐵骨大師皺眉道:“尋來何用?”展夢白手掌捏得更緊,道:“那蒲團中隱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這??密關係著天下武林的命運!”突聽鐵骨大師道:“哎呀,碎了…”展夢白身子一震,顫聲道:“蒲團碎了麼?”鐵骨大師搖頭苦笑道:“老衲的手腕,要被相公捏碎了。”展夢白松了口氣,也鬆了手掌,鐵骨大師卻已轉身而出,道:“那檢點大師伯遺物之人是誰?”門外有人道:“是大覺師兄!”鐵骨大師道:“快去尋他來。”捧著手腕,轉身苦笑道:“那蒲團中究竟有何秘密,不知展相公可否跟告?”展夢白長嘆道:“在下此刻心亂的很,便是說也說不清楚,少時尋著蒲團,在下自當奉告。”他坐立不安地在室中踱來踱去,鐵骨、神機心裡也不跟著不安起來,突聽門外有人道:“弟子大覺在此恭候吩咐。”三人齊地神一震,齊地脫口道:“進來。”只聽門外應了一聲,接著是一陣整理衣衫之聲。然後,一個方面大耳的灰袍僧人,大步走了過來。

他腳步沉穩而緩慢,每走一步,都彷佛生怕踏死地上的螞蟻似的,果然是經管雜務的穩重人才。

鐵骨大師聲問道:“大師伯的遺物,可是你負責的?”大覺和尚垂首道:“是弟子負責的,每件遺物,俱有清單,弟子已帶來,恭請兩位師伯清查。”鐵骨大師嘆道:“誰要你的清單,只問你昔在這方丈室中的蒲團,你此刻放在那裡去了?”大覺和尚卻已雙手捧來一張清單,垂首道:“弟子做事,絕不敢馬虎,大師伯每樣遺物,都未曾遺失。”展夢白松了口氣,喃喃道:“謝天謝地…”卻聽大覺接口又道:“只那蒲團…”展夢白心頭一震,脫口道:“蒲團怎地了?”大覺和尚瞧了他一眼,緩緩道:“只有那蒲團與佛珠,弟子已將它隨著大師伯的遺蛻一齊火化了!”展夢白只覺喉頭一甜,鮮血上湧,急聲道:“你…你…”話未說完,鮮血已自口中濺出。

鐵骨大師驚道:“展相公,你怎地了?”展夢白仰天嘆道:“完了,完了…”※※※直過了頓飯功夫後,展夢白才能定下心神,將如何遇著灰眉和尚,如何聽他說出秘密的經過說了出來。

鐵骨、神機先是聽得目定口呆,繼而唏噓嘆!

到後來兩人不齊地下淚來,道:“四弟,苦了你了,師兄倒也錯怪你了,但望你早登極樂,早得安息。”展夢白更是滿腔悲憤,說不出的失望,茫然走到門口,仰望蒼天,意興之蕭索,真非言語所能描說。

突見又是一個灰袍僧人大步奔來,著氣道:“稟告師叔,山下有個人在發了瘋似的呼喚展相公。”展夢白心頭又是一震,來不及聽別的,便飛步奔出,奔過曲廊、小園,奔出大殿、寺門。

他片刻不停,奔到山下,突聽大喝道:“展兄,展大俠!”展夢白霍然回身望將過去,只見山腳桐樹下斜倚著一人,繫著一馬,仔細望去,此人竟是黃虎!

但見他此刻衣衫汙垢,神情憔悴,雙頰都瘦削了下去,鬚髮更是紊亂不堪,那有先前神采飛揚的模樣。

而那匹馬也竟是那匹千里長駒,此刻神雖也萎頓不堪,但見了展夢白,仍然不住仰首長嘶。

展夢白真不知是驚是喜,飛身掠去,握著黃虎肩頭,道:“兄臺怎會變得如此模樣?

又怎會來得如此迅快?”黃虎慘然一笑,道:“在下險些永遠來不成了。”展夢白變道:“莫非途中發生了什麼變故?”轉目四望,又道:“賀氏昆仲與金兄又到那裡去了?”卻見黃虎身子搖了兩搖,話未說出,便倒在樹下!

於是展夢白只得先將人馬送上金山寺去。

※※※鐵骨大師,勉強抑住心頭悲痛,為暈厥了的黃虎把脈。

展夢白在旁小聲問道:“不妨事麼?”鐵骨大師凝神探視了半晌,微微笑道:“貴友只是連勞累,腹中空虛,再加以焦急驚惶,被寒風霜一,於是內外相攻,便出事來了,幸好他體質極壯,只要用些參湯飲食,便可不藥而癒!”展夢白大喜謝了,鐵骨大師已吩咐備下參湯飲食,展夢白卻跑到馬廄,調理那匹千里良駒!

黃昏之前,馬已恢復神采,人也醒了。

展夢白方自問道:“兄臺為何如此急苦,究竟遇著何事?”黃虎這才嘆道:“展兄被送走後,我等大醉初醒,見酒就怕,生怕又被富忡平留住,便也悄悄溜了。”‘那知我等到了四川境內,便不住有人在我等馬前馬後窺探,我等只當是踩盤子的小強盜,心裡只覺好笑。’‘那時我等旅途寂寞,正恨不得有幾個不開眼的綠林來給咱們解悶,遇著店也不投,專走荒僻小路。’‘走了沒有多久,果然有人來了,一個個俱是黑衣蒙面,身子竟都是出奇的矯健,絕不是普通綠林道可比。’‘手之下,咱們竟不是人家敵手,眼看便要落敗,’穿雲雁‘這才亮出字號,詢問他們的來意。’展夢白聳然孌道:“憑‘嘮山三雁’三把吳鉤劍,再加上黃、金兩位兄臺,都不是他們敵手麼,他們共有幾人?”黃虎嘆道:“雖然也只有六人,但武功端是不弱,尤其其中一個手使‘銀光萬字奪’的一身功力,出手更快得叫人眼花亂。”展夢白皺眉道:“你們也未曾看出他的武功來歷?”黃虎搖頭嘆道:“看不出,只覺他們使的全部是江湖中極少能見到的外門武功家數,用的也都是外門兵刃。”展夢白凝思半晌,道:“他們是何來意?可問出了麼?”黃虎道:“嘮山三雁,在江湖中名聲果然不壞,他們聽了,身手便漸漸放鬆,先以我五人都聽不懂的典故,打了陣黑話,才說只要咱們留下這匹馬來,他便可以放過我五人的活命!”展夢白心頭又一跳,脫口道:“留下馬來?”黃虎道:“不錯,他們若是要別的,也還罷了,要這匹馬,我五人再無膽量義氣,也不能給他。”‘這時我才看出’穿雲雁‘賀大哥的確是個角。’‘他先以言語,穩住了對方,一面卻在暗中令他三弟掩護著我,乘隙騎上這匹馬,脫圖逃走。’他長長嘆息一聲,方自接道:“我雖不忍捨下他們,但卻又不能負了展兄所託,只得忍痛照辦。”‘那時穿雲雁賀大哥,沖霄雁賀二哥,二柄吳鉤劍,只像是得了神助似的,向那六人捲了過去。’‘我那金大哥,也用判官筆拚死纏住了他們,賀三哥卻使出了他們不常使用的’雁翎鏢‘,邊打邊退。’他語聲剛剛一頓,息著接道:“那六人武功雖高,卻似也被這股狠勁嚇倒了,於是我和賀三哥終於搶上了馬!”他眼睛,嘆道:“但…但我們打馬逃走的時候,賀二哥和金大哥身上卻都已…都已掛了採了!”展夢白直聽得熱血上湧,喉頭哽咽,緊握著雙拳,哽咽著道:“賀三哥他…他怎地又沒有來?”黃虎息了半晌,方自接道:“我和賀三哥僥倖脫身,連夜飛逃,什麼事都指望尋著展兄再作打算。”‘那知我們逃到川邊時,又現了警報,又有追騎來了,賀三哥這時人已憔悴的很,但卻仍然教我獨自逃走。’‘他自己卻反身了上去,我那時心已亂了,只聽後面叱吒聲,兵刃相擊聲,亂了一陣,終於不再聽到!’他目光中充滿悲憤,緩緩接道:“於是我連夜不停,終於僥倖趕來這裡,終於幸不辱命,將馬也帶來了?”他說完了話,展夢白也已彷佛突然呆了,呆呆地坐在那裡,全身都見動彈,只有兩目圓睜,眼角肌,不住動!

始終默然在一旁傾聽的神機大師,雖然早已變,但直到此刻方自大聲道:“這才叫江湖義氣,這才是有江湖義氣的男兒!”鐵骨大師亦自嘆道:“一諾千金,至死不悔,但願老衲後還能有緣見得‘嘮山三雁’,也好教老衲瞻仰瞻仰他們的豪風俠心。”黃虎黯然垂淚道:“只怕…只怕…”長嘆一聲,住口不語,只因‘見不到了’四字,他終是不忍說出口來。

只見展夢白突然一掌擊在那石几上,石几應手而碎。

展夢白仰天哽咽道:“我好恨呀好恨,賀氏三兄弟為展夢白而死,展夢白卻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黃虎牙齒咬得吱吱作響,還是忍不住下淚來。

神機大師緩緩長身而起,在室中踱了幾轉,突然駐足道:“兩位若想尋出仇人下落,老衲卻有個主意。”※※※展夢白。黃虎齊地動容,脫口道:“快請大師指教。”神機大師緩緩道:“那些蒙面人既是為了馬而來,馬未得到,他們想必還不會放心,是以…”他緩緩頓住語聲,展夢白忍不住問道:“是以該如何?”神機大師嘆道:“只要展相公騎此馬,再入川境,展相公不用去尋他們,他們自己必定也會尋來的!”展夢白大喜道:“該死,我怎地先前想不起這主意。”神機大師面凝重,接口道:“但那些蒙面人武功既高,行蹤更是詭異,展相公此去,務必要多邀助手。”展夢白仰天狂笑道:“大師好意,在下,但就憑展夢白雙掌和這柄鐵劍,已要他們以鮮血來償還這筆血債!”黃虎早已躍下地來,握拳道:“展兄,咱們什…什麼時候走?”他膛起伏,語聲更是動!

展夢白大喝道:“此刻就…”突地頓住語聲,瞧了黃虎一眼,長嘆道:“黃兄如此情況,總該歇息半。”黃虎突也仰天笑道:“工湖人都已知道,展夢白是鐵打的膽量,俺黃虎卻是鐵打的身子,萬萬累不垮的。”展夢白默然半晌,伸手一拍他肩頭,道:“好兄弟!”短短三個字說完,目中已是熱淚盈眶!

神機大師眼睛也彷佛有些酸酸的,轉過目光,不再去瞧他們,只是口中道:“既是如此,貧僧去為兩位備馬。”鐵骨大師道:“馬廄中那匹‘千里雪’近來情況足力頗佳,煩勞師弟你吩咐人去為展相公他們備上鞍吧!”神機大師口中應聲,人聲衝了出去,他雖然身在方外,但未了這熱血男兒的義氣,心頭不為之動不已。